第14章 驸马天天在青梅树下怀念谁呢?

月下看花,灯下赏美人,微醺的昭华又何尝不是娇艳欲滴。

沈惠山转过头去不理会她,不过倒是省了事,“公主您怎么自己掀了盖头?”

昭华扶着桌沿,想要起身,“婚仪有那么多礼节,我今天根本就没盖盖头!所以你今天一眼都没看过我!”

沈惠山看到不远处的婚扇才想起来,他不是没看,今日的公主明艳如牡丹国色,凤仪万千。可一瞬间的惊艳,未惊起沈惠山什么波澜,而他对洞房的想象,全然是当年的样子,全然是她。终究还是混淆。

“公主喝这么多干嘛?”

“我喜欢,高兴啊。”昭华还是没力气起身,跌坐在地。

真的高兴吗?沈惠山都看出她撒谎。

昭华伸手,“愣着干嘛,拉我起来。”

沈惠山不想触碰她,走了几步到床边拿起镶金的玉如意,另一端拿给公主。

结果被昭华扯住,扔了玉如意,直直盯着他看。沈惠山只能抓住她的胳膊。晕乎乎的昭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被他抓上床的。好像三个数过后,她就坐在床边了,而沈惠山退后了几大步。

“公主早些休息。”沈惠山说罢想离开。

昭华似乎又清醒了些,“本宫抢人夫君的事早已传开,别看朝臣都来祝酒,但许多人等着看本宫的笑话呢。你若不在这里睡,明日早朝,本宫就能成为满朝文武的谈资。”

其实这在沈惠山意料之中,他不是没见识过公主处境的凶险,她也不算强迫。

沈惠山无奈转身,昭华正解下凤冠。他没理会,走到凉榻边坐下。

“可你说过不喜欢饮酒,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逃避洞房吗?”

沈惠山倒没想到她如此直白,“公主一定要说得这么明白,那臣也承认,臣无心无力。”

恰好瞥见新娘的嫁衣褪去,沈惠山立即低下头,耳根却是不可自控的发烫。

“你怎么不脱衣服啊?”

昭华的声音懵懵的,本来沈惠山会觉得她很过分,但此刻的昭华即将靠在门罩上睡着,说的话都如孩提一般。

沈惠山本是不想理她的,可昭华即将摔下床,到时候摔坏她,门外的女官都进来询问,他可不想惹麻烦。

“前段日子我太忙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会不要你了呀?”

可昭华的手臂一点支撑都没有,不太可能是装醉。

“赶紧睡觉。”沈惠山皱着眉头走过来,闭上眼睛把她扔到枕头上躺下,随意把被子一盖。又在离开时听到她的小声嗫嚅。

“以后我会给你下药的,除非你不吃公主府的一口饭,不喝一口水。”

她闭着眼睛,笑着说的。沈惠山捏紧了自己的衣领,这里还真是龙潭虎穴。

第二日上朝之前,昭华让何女官把自己房里的凉榻撤了。

何春藤也觉得驸马竟然不与公主同床,实在过分,“是,公主您太骄纵驸马了。”

昭华正了正点翠冠,“夏天夜里热了,就让他睡地上。”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沈惠山又坐在公主府后院的青梅树下静思了。

婚后的昭华满心都在临州的案子上,冯家和袁家自临州始,垄断了运河四分之三的船马漕运,中间吃进去的钱财数不胜数,欺压的百姓不计其数。昭华派了鸿雁台三分之一的人,还有自己最信任的都察贺明台,拿着公主府的节印,作为钦差赴任临州,誓要将这两股恶势力拔除。

“公主,要么把那青梅树砍了算了,驸马天天坐那树底下静思。”

公主刚从鸿雁台回来,就看见沈惠山入神的背影,何春藤都替公主生气,都进公主府了,作出姿态恶心谁呢?

“他心里的青梅树可没人砍得倒,算了,这树也这么多年了,他喜欢就坐。你叫人摘上一筐青梅,他不是喜欢青梅吗,找人盯着他吃,一天一筐,让他再惦记。”

春藤还是不解气,“公主,你有许多种办法惩罚驸马的。”

不是没办法,是不重要,但凡想引起一个男人的注意,想寻求他的关心和爱,那必然要费上好多心思,要变美变瘦,要性情娴雅。而男子从来不用付出什么,只需要往那儿一站,也许恰好光照在他身上,一向擅长想象的女子,便从此刻开始心里着火。

严重地浪费自己的心力。

“不值。”一筐梅子被送到沈惠山面前时,昭华恰好转身离开,“对了,文英送的信说了什么?哪个爵爷?家里怎么这么乱。”

梅爵爷状告薛兰波的案子,张寒星是不想管的,儿女私情向来不好断。但文英近期又有了新发现,串联到一起,梅府的事,似乎不小。

既然文英有些嗑薛兰波和梅喜禾的情真意切,那她就替薛兰波约人。梅府拜高踩低,自然愿意女儿和文英来往。

于是薛兰波与梅喜禾就经常在羲和院见面。

“兰波你别急,我定然不会嫁给一个花心赌徒,但眼下我家有件更急的事,我弟弟病了。大概也有了十日了,家里请了许多位大夫来看,反正我爹的脾气越来越差,娘也哭哭啼啼的,但他们故意瞒着我,我不知道什么病,应该是很严重。”

喜禾的弟弟,兰波见过两次,没什么印象,但不像是个坏的。

“那你爹现在还急着嫁你吗,之前的说法不是想借吏部侍郎家的势力,给你弟弟谋个官职吗?我当然不是庆幸你弟弟病了,但你的事,能缓缓吧?”

喜禾低头,咬紧了嘴唇。实际上他家里更急了,因为若是没了弟弟这个继承人,梅家的爵位就难保了,所以梅爵爷要赶快寻个女婿,绝不让爵位后继无人。

但她没法把这件事说出来,上次若不是她拦着,薛兰波手中的剪刀就刺到了王公子身上,那样薛兰波定逃不过牢狱之灾。可薛兰波怎会看不出她的茫然无措,东方大人说过,遇到难事可以求助于她,于是薛兰波开口,文英带着楼鹤昔,去了梅爵爷府上。

楼鹤昔把了脉后,蹙眉不宁,又请梅公子褪去外衫,反复确认后才定了病情。

私下找了梅喜禾问,“梅小姐,你弟弟平时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吗?”

梅喜禾想不起,“弟弟的院子离我很远,家中有外男的宴会又不许我参加,所以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弟弟平日喜爱听说书,常去外面听书。楼神医,我弟弟到底是什么病啊?”

楼鹤昔忍了一路,一直到鸿雁台才肯说。

“梅家公子,生了杨梅疮”,楼鹤昔顿了顿,“是一种秽疮,多发于......二男交合。”

梅喜禾与文英双双捂嘴惊叹。

梅爵爷那么震怒,就是因为儿子承认了自己喜欢男人,也坚称不可能生孩子。现在又染了病,更无法袭爵。

“那这病很严重吗,不能治吗?”

不知道爹娘是否真正关心儿子,但此刻的梅喜禾,真的很担心弟弟。

楼鹤昔无奈,“没得治,前面十几位医生连药都没开,连富人家的钱都不想骗,那就是真的没得治。你弟弟病的程度,大概只两三个月吧。”

所以梅喜禾,不就不可能逃脱随意嫁人的命运了吗?

当晚的薛兰波一拍桌子,“那也不能是王公子,虽然女帝改了律法,但有多少女子想要和离却离不得,被丈夫殴打却被判定为家中偶有摩擦的?绝不能嫁他,我再给你相看个好的,若你爹实在逼得紧,舞戏班子有人会易容,大不了我扮做男子求娶你。”

但梅喜禾的抗争没有成功,她被逼急了,捅破了全家想隐瞒的真相,“不就是把我送出去换前程?不就是牺牲我自己,换祠堂那块牌坊吗?”

被梅爵爷一巴掌扇倒在地。

“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自私自利的女儿!连父命都敢违逆,果然平日的乖巧都是装的,骨子里竟是如此不孝!”

但一向娇弱的深闺小姐这次没有低头,站起来后甚至向父亲方向走了两步。

“被我看穿了吧,我自私自利,不就是你们没法欺负我,没法骗我,没法占我便宜了吗?对!我本就可以自私自利!我不想嫁从来没见过的男人,我不想嫁三妻四妾的赌鬼,我心疼我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梅爵爷抬手还要打,母亲上前阻拦,梅喜禾却又上前两步,“要么父亲今日打死我,要么从此别再提嫁人,两个月前,张寒星大人刚判了逼婚的母亲坐三年牢您忘了吗?还是明明知道,却全然弃女儿的性命于不顾。”

母亲想把喜禾推出去,“别说了,回你院子。”

“听她说!老子倒要看看,薛兰波那个伤风败俗的贱人都教了你什么!”

“教了我抬头做人,教了我不必自我审视,不必装作自己不懂来迎合一群蠢笨的男子,只为了让他们觉得自己性格温顺。教了我女子天生就该傲骨铮铮,天生就该和男子一样,平分天下的一切!”

梅爵爷心口有些发堵,他知道有些女官靠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去讨好大逆不道的先女帝,靠着这样的奴颜婢膝才做了官。但他一向是不屑的,自古男子开天辟地,男子创造了一切,建立了国家,世世代代的君王都是男子!

但今日女儿的眼神却像一把利刃,直直刺向他。

“若不是女娲,就没有天地间的人,若不是母亲,男子从来就没有繁衍后代的能力!”

喜禾的母亲扶着柱子,险些晕倒,但怎么会晕倒呢?难道是更加清醒强大的灵魂,在敲打被污浊驯化了上千年的躯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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