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外,段寄云帮着徐孟璋将熟睡的纪见溪扶上马车,徐孟璋又下车与二人道了谢,才返回马车离开。
“走吧,别让公子久等了。”
二人目送纪见溪和徐孟璋离开,林少轩偏头对段寄云说道。
在府衙旁的胡同口,黑色高头大马露出半截身子,小厮二人近,摆上了马凳。
“刚刚不是说下去解围,怎么反倒将人都招呼进了府衙?”楚烨放下手中书卷,从小桌上给二人取了杯子倒上茶。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不是我下去之后看见那个王七是我们抓了很久都没抓住的泥鳅,就正好借着这个由头,直接请君入瓮了。”在大理寺任职的林少轩如是说道。
“想不到出来喝个茶还别有收获。”
“可不是”,林少轩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寄云,你当时怎么一个招手就下去了?”
“我也不知道”,段寄云感觉当时只是望着那双眼睛,听到纪见溪唤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在下面了。
“那你下去后他跟你说了什么?”
楚烨对此也是好奇,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他说,那人的玉佩是假的,石头雕的,等会给他开开眼,真玉长什么样子,让我看着点别让他跑了。”
段寄云话音刚落,二人俱是一静,三人对视,而后都笑了出来。
“纪见溪是不是你曾经写信给我们提过?”待二人笑过,段寄云问道。
林少轩面上还挂着笑,用袖子假意擦了擦眼角,“从前你给我回信,每次就三五个字,我还以为你是敷衍我,想不到我寄去的信你都有认真看了。”
五年前,林少轩返回康京准备科举,楚烨、段寄云还在边关阜城。
再两年,后赵灭国,楚烨返回康京,段寄云又奉命率领军队北上,驻守北部边境,抗击北燕;去年时候,楚烨又去边关与段寄云共同迎战北燕,直至今年,北燕求和,三人才都在康京重聚。
五年间,三人都保持着都有书信往来,林少轩向来话多,一封信往往洋洋洒洒厚厚一沓,楚烨中规中矩,段寄云惜字如金。
“纪见溪……”楚烨低头沉吟,在脑中搜索这个名字的印象。
林少轩点头。
“但你们好像并不熟悉。”段寄云回想刚刚林少轩一下子叫出纪见溪的名字,反倒对方反应半天也没有印象。
“我不在清竹书院念书,只是有不会的问题攒着统一去书院问许老,确实总共没见几面。”林少轩单手扶额,“不过要不是知道他和徐孟璋早就这么干过,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他俩才是骗子了。”
“刚刚是设计好的?”楚烨感到意外。
“那倒不是,是对于一个人拖住人另一个去告先生这个套路道默契”,林少轩见二人迷惑,又解释道,“书院看似和平,其实早有人划分出三六九等,在老师面前自然看不见欺霸,背地里谁能说得清楚。”
楚烨点头表示明白,脑子里想起来这号人物,“是个妙人。”
说罢,楚烨拿起手边的鱼鳞册翻看过去,问道:“另一个书生是叫徐孟璋?”
林少轩点头应道,而后见楚烨长叹,将手中图册递过去给他。
“实在是可惜。”
段寄云坐过去和林少轩共看,看过一遍后,段寄云拿过去又从头翻看了一遍,才抬头讶异问道:“为何没有?”
楚烨给的是这次桂榜的誊录版,上面只找到了徐孟璋的名字,并没有看见纪见溪的。
林少轩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想和他做同僚,只是不知他还考不考。”
“此话何意?”
话是楚烨问的,段寄云也直直看着林少轩。
“别看纪见溪模样瞧着年轻,其实这次已经是他第三次参加科举了。年轻嘛,总是心高气傲。我听林老意思是,他打算这次不过便不考了。”
“他不科举能做什么?”
段寄云确实不懂,在他的想法里会读书的都是要在科考这一条路上一路走到黑的,除去楚烨贵为皇子,林少轩被发现是块读书料子,就被父亲发配回了康京念书科考,在边关认识的老秀才须发花白,也在盼着有朝一日中举,就连阜城教书先生对着半大的孩子嘴里念叨的也是要他们好好学习,将来科考做官。
“这不太清楚,林老想留他在清竹书院教书。”
“能得林老青睐,他学识应当是不错的。”
楚烨话音刚落,便听见车夫提醒林府到了。
林少轩与二人作别,还不忘真诚地提醒段寄云,“你不想送舒达来,那俩皮猴子你也可以接走,真的。”
说罢,人就闪身出了马车,不给段寄云开口的机会。
“寄云,在想什么?”楚烨看与林少轩作别后,一直沉默的段寄云开口问道。
“不知舒达能否和纪先生学习。”段寄云已然将纪见溪摆在了夫子位置上。
“若是纪见溪当真留下,这不失为佳选。那徐孟璋如何?”楚烨想起来那个和纪见溪打配合的书生。
段寄云沉思片刻,只道:“是个……读书人。”
楚烨点头,答案倒是在他预料内,对于不感兴趣的人或物,段寄云极少分出半分心思,看来只有这纪见溪颇合心意。
段寄云的马寄放在楚烨府上,应当是早有小厮送了信,马已经牵在府外候着了。
因着段寄云的封赏还没定下来,他虽有职务,但管辖范围是在军中,因而回了康京后他便清闲下来,除去早朝点卯,还有偶尔被抓去参加些宴会,平日里也就没什么事做了。
与楚烨拜别之后,段寄云牵着马一路闲逛,越走越热闹,这才发现自己进了南常街。
南常街热闹,各式的铺子鳞次栉比,空气中飘着淡淡酒香,正值桂花开,好些人支开摊子兜售桂花酿。
要让他和段舒达说话,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说的他不懂,他说的自己也未必明白,不如来南常街买些东西,这样或许就有了突破口,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吆喝的卖货郎引起了他的注意。
印象中,段舒达很喜欢拨浪鼓,在阜城时候,那鼓一转他就会呵呵笑,只可惜鼓在回康京时候没带上,也不知道遗失到哪里去了。
“阿翁,这个多少钱?”段寄云拦住卖货郎。
“这个?”卖货郎转转了手里的拨浪鼓,见人点头,一边放下货郎担一边说道,“这是我吆喝的家伙,可不卖,但你要是想买给小孩玩的我这里还有不少,你家孩子几岁了?一岁、两岁还是三岁?”
“今年七岁了。”
“七岁了啊,那孩子大了,可不兴玩拨浪鼓了,不如买这些,七巧板、陀螺、泥叫叫,还有……欸,我九连环放哪里去了?”卖货郎将东西放在担子上供人选择。
段寄云看着这些新奇玩意,心上还是觉得还是拨浪鼓好,可又觉得卖货郎说得对,他也不是纠结的主,“全包起来吧。”
听了人言,卖货郎将东西一个个报了价格装起来,给了段寄云。
付过钱,段寄云依旧不死心,还是想买个拨浪鼓,“那这拨浪鼓又能去哪买?”
卖货郎见人执着,又收了钱,便指了个方向,“向这边走,前面有几家杂货铺子,说不定会有。”
谢过卖货郎,段寄云收好东西,将马寄在街口马厩,沿着卖货郎指的方向向前,一路走到尽头河边,也没在杂货铺里找到拨浪鼓,只得返回。
正好遇上卖蜜水的走贩便买了一杯,付钱时候,意外还抖落了两颗五彩纸包着的橘饼。
橘饼是在府衙时候,纪见溪给他吃的。
大概是酒意上头,纪见溪拉着他蹲在角落,两个人分食橘饼,徒留林少轩和徐孟璋二人和官差周旋。
手中两颗是纪见溪额外所塞给他的,说是答谢他帮忙抓骗子。
蜂蜜与橘饼甜味在味蕾中平分秋色。
或许可以买点回去给舒达,此想法一出,段寄云便看见斜对面的陈记干货。
去到店里找到橘饼,看起来和纪见溪给的长得一样,保险起见,还是尝了一个,确认是相同的味道,段寄云才买了些,在店里小厮的推荐下又买了几种。
最后,还是没买到拨浪鼓。
段寄云牵着马,贴着墙,穿过小胡同,到门口隐约听到屋内传来的呜咽声。
大门推开,段寄云看见院子中间细瘦的男孩红着眼,在和他对视上后,止住了哭声,转身跑进了耳房,而后“嘭”地关上了门。
“你……”细眉杏眼粉罗裙的女子从门中出来,见到站在门口的段寄云,皱眉舒展,甜甜唤人,“云哥儿。”
“舒达怎么了?”
“他呀,今天吃多了糖,还想吃糖葫芦,我不许,他就站在院子里和我怄气呢。”
说着,林萱萱扭着腰小跑着来帮段寄云拎东西。
段寄云只将手中的玩具、橘饼留下,其他的都递给了林萱萱,见人好奇解释道,“是些果脯,萱娘子进屋尝尝,我看看舒达。”
“多谢云哥,我进屋烧水沏茶,等过会做晚饭,你可有想吃的?”
“都行,萱娘子做主。”
林萱萱应了一声,报了几个菜名,得到人肯定后欢天喜地转身向屋里走去。
人才走几步,就听到段寄云唤她,转过头来却没有下文,“云哥?”
段寄云叫住林萱萱本是想起了楚烨的话,确实应当早些说清楚,可是林萱萱照顾舒达许久,这件事情也要和舒达说清楚,而且这种事情要庄重地说,起码不能像是随口应付一样,这样对不起萱娘子,也对不起舒达。
“无事,有劳萱娘子了。”
“云哥客气了。”说罢人就进屋去了。
段寄云长舒一口气,在耳房外站定,试着叫了几声,里面的人并未答应。
“想吃糖葫芦?”
“想……不,不想。”
应当是想吃吧,林少轩有告诉过自己小孩和女子有时候所说与所想其实是相反的,但是不能直白表达,要委婉说出来。
“那……我想吃,你知道哪里的好吃吗?”
里面沉默了一会,才传出带着哭腔的声音,“东街口许阿翁。”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回应段寄云的又是沉默,好在他也不恼,便将手中的东西放在门口,“我买了些玩具,还有橘饼,你过会吃。”
说罢,段寄云便起身准备出发,想了想自己说得好像有些强硬,又补了一句,“橘饼尝着还不错。”
“云哥又要出去?”听见开门动静的林萱萱从屋中出来。
段寄云点头。
“可回来吃晚饭?”
“一会回来。”
林萱萱应了一声,“那我晚些再准备晚饭。”
段寄云点头,便转身出门。
待到段寄云从东街口回来,手上拿着七八串糖葫芦,走之前放在耳房门口的东西被提进了屋子,段舒达还在耳房没出来。
罢了,今日没有拨浪鼓,也没买到许阿翁的糖葫芦,明日再看,此事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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