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树层叠的叶片无风自动,羽扇大小的叶片相互碰撞,发出悦耳自然的沙沙声,闻司回过神,将面具收起来,拍了拍身下的树枝:“无事。”
他从交叠的叶片里翩然而下,隐去身形朝凤鸣宫右侧的听鸣殿走去。
听鸣殿内,一粉雕玉琢的三岁稚童一屁股坐在地上,小手拿着七巧板拼,摆出一只小狗的形状后,兴奋地抬起头,身体往侍从的方向微倾,伸出小小的手指指着地上的图形。
侍从相当捧场,看着地面的图形,用力鼓掌:“小少主好棒!是小狗对不对?”
小孩眼神闪闪发光,用力点头,举起两只肉嘟嘟的爪子,张开嘴做出“汪汪”的嘴型,嗓子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闻司站在门后,注视着殿内的小孩,目光落在小孩张开却发不出声音的嘴巴上时,微微一滞,神情晦涩难懂。
殿内,侍从把握着拳头的手举到小孩面前,然后五指张开,笑着说:“小少主快看,爪爪开花。”
小孩也捧场地睁大眼睛,做出“哇塞”的表情,把小手手举到侍从面前,学侍从的样子,握成拳头后又张开。
“哇,小少主也会爪爪开花啦。”
闻司依旧沉默地站在门口,注视着殿内玩得不亦乐乎的闻元宝,素来高傲冰冷的人此刻眉眼柔和,眼中竟也生出了几点笑意。
直到天黑,闻元宝才玩累,手里的玩具掉在地上,脑袋像啄木鸟一样一点一啄。一旁的侍从青雀见状,正要带自家小少主去一旁寝殿休息,便听到一人轻声道:
“我来吧。”
青雀见怪不怪,朝闻司恭敬地行礼后,轻手轻脚走出听鸣殿,离开前,还颇为贴心地将殿门关上。
闻司把还不到自己膝盖的闻元宝从地上抱起来,让元宝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一只手臂托着元宝肉嘟嘟的屁股,另一只手轻轻按着他的后背。
闻元宝睡得很熟,在闻司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咂咂嘴,睡得更香甜了。
闻司宠溺地勾唇,抱着元宝平稳地走到侧殿,施了个清洁术后,又熟练地换下元宝的衣服,再塞到云锦被里。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榻边上,沉默地注视自己孩儿如蔷薇般香甜的睡颜。
他枯坐在榻边,月光透过窗子洒下,他的影子被拉长,又形单影只落在地上,徒留一片清冷孤寂。
直到快天明,他才静悄悄地离开,一室寂静,像从未有人来过。
——
林琅和吕正仪并没有在仙城待多久,休整一夜后,第二天清晨便早早出发赶往苍奉宗。
“想乘坐这些灵兽居然要十块中品灵石,抢劫啊!”和林琅一同站在客栈门口的吕正仪睁大眼,不可思议道。
林琅也觉得抢钱,但不妨碍他嫌弃吕正仪大惊小怪。
他敏锐地感知到一些修真者投来的不屑的目光,耳尖微红,不耐烦地用手捂住吕正仪的嘴,低声道:“嘘,别人都在用看乡巴佬的眼神看我们。”
吕正仪朝四周看了一圈,发现确实不少人面露鄙夷,他后知后觉觉得丢人,小声对林琅道:“林兄,十块中品灵石太贵了,这是我半年的零花钱。”
他抢了几十个修士全部家当才凑够的十块中品灵石,居然只是别人半年的零花钱!林琅眯起眼不悦地看着吕正仪,心里酸溜溜地盘算杀吕正仪后能得到什么宝贝。
“林兄,对不起,”吕正仪见林琅面色不对,以为林琅是因为丢脸了不开心,憨厚道:“等会儿出了城我带林兄御剑去,林兄莫生我气了。”
仙城禁止御剑飞行,故而要出城才行。
林琅调整好心情,挂上一副笑面:“这种小事我怎么会生气,实在太麻烦你了,幸好遇到你了,不然还不知道在上界怎么活下去呢。”
他又笑眯眯补充:“而且你的单灵根确实如传闻中的一样强呢,如果有朝一日我能有你的气运,怕是要开心死。”
吕正仪看不透林琅眼里的狠毒,反而挠着头不好意思道:“林兄别夸我了,修真界这么大,林兄日后一定会得偿所愿。”
林琅嗤笑一声,注视着面前意气风发的天才少年,意味深长地点头。
二人很快出城,吕正仪将腰间配剑解下,让剑身变宽后,对林琅伸出手:“林兄,来吧来吧。”
林琅盯着吕正仪摊开的手心,心里嫌弃吕正仪,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
吕正仪见林琅迟迟不上来,想起林琅在法阵内的遭遇,还有一身打扮,一拍额头恍然大悟:“我怎么忘了这事!”
说完,又让剑身变大一圈,这次可以让一人安稳地坐下。
林琅这次不等吕正仪说话,自觉地走到剑上,还假惺惺说:“吕小弟,你这样太累了,唉,都怪我不好。”
“害,小事。”吕正仪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做出御剑手法,很是理解,“林兄又不是故意嫌弃我,再说林兄引我为知己,应该的,应该的。”
林琅心里翻了个白眼,对吕正仪但笑不语,和脑海中的系统说话:“你看看这些天才,太自信了,嘿,我就是故意嫌弃他们,才不要和他挨这么近呢。”
“他们从小顺风顺水,谁都喜欢他们,我就是要讨厌他们,抢走他们的一切。”
末了,又得意洋洋地补充一句:“害,不过也怪我太会逢场作戏,没办法。”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宿主最好能在到达苍奉宗之前抢到气运,增加拜入苍奉宗的概率。】
林琅看着手里下了药的水囊,轻哼:“当然,你放一万个心。”
他的计划非常简单粗暴,吕正仪是一个私自跑出来的小少爷,身边没有人保护,又对他非常信任。所以他到时候直接让人喝水囊里的水,把人迷倒后,拿刀抹了脖子就成。
尸体就拿火烧了,林琅眯起眼睛,歪着头笑眯眯盯着吕正仪的背影,殷红的舌尖舔过唇角,神情贪婪。
吕正仪突然后背寒毛竖起,问林琅:“林兄,你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林琅自然发现不了,他满打满算才修炼三年,还都是自学的,功法的字有时都认不全,全靠自己莽出来的练气期后期,他怎么看出对不对劲。
莫不是怀疑他了?
林琅皱眉,正要告诉吕正仪不要多想,便听到一道阴冷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后面的小白脸,把你的苍奉宗令牌交出来!”
林琅朝前看去,发现十米之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拿着骷髅头的中年修士,阴冷潮湿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立马摇头否认:“前辈,我并没有苍奉宗令牌,你应该找错人了。”
他故意说的“我”,意思就是他没有,而吕正仪有,一计拙劣的祸水东引。
吕正仪此刻再傻也听出不对劲了,他有些伤心地扫了一眼身后的林琅,然而还是转头坚定地看着前方的修士,朗声道:“我能作证他没有令牌,你让我们过去。”
修士旋转手上惨白的骷髅头,冷笑:“你当我傻子?你这方向是去苍奉宗的方向,你们身上必然有苍奉宗令牌!”
“既然不愿意交出令牌,那我把你们都杀了,再找也不迟!”
说罢,此人身后霎时出现遮天蔽日的秃鹫群,只见这些秃鹫目光凶狠,直勾勾盯着他们二人,暴躁地煽动翅膀。
修士喝道:“去!”
吕正仪动作迅速结阵,随着动作,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出现在林琅和他面前,抵挡住秃鹫群攻击。
吕正仪驱剑往一旁飞去:“前辈,你已经是金丹中期,就算拿到苍奉宗令牌一身邪功也无法拜入宗门,何必因一块令牌,对我们两人赶尽杀绝!”
“有三人用自己的命买你身后之人的性命,和一块苍奉宗令牌。”那名修士神情癫狂,俨然走火入魔,驱动更多秃鹫攻击二人,“血,都是血哈哈哈哈。”
他边攻击边癫狂大笑,细细看去,竟能看到乌黑的牙缝中夹着生肉:“他们三个来求我,我同意了,然后把他们都吃了!”
所以交不交令牌都得死!
闻言,林琅遍体生寒,惊惧地看着逐渐将他们包围得密不透风的秃鹫,秃鹫群用锋利的爪牙一下一下,如密集的冰雹一般“咚咚咚”砸在防护屏障。
有几只甚至破开屏障,呼啸着朝二人扑来,不过须臾又被剑气绞杀。
看着越来越多穿过屏障的秃鹫,林琅猛地看向吕正仪,面色苍白,大喊道:“你不能丢下我!你说要送我到苍奉宗!”
吕正仪手上动作不停,回头看了一眼他,用力点头,认真道:“林兄我说过我会带你去苍奉宗,我说到做到!”
语毕,他身上金光大盛,围在屏障旁的无数秃鹫发出凄厉的惨叫,随后如断线的风筝般从空中坠下。
趁着这一关头,飞剑猛地提速,如一道流星般从包围中窜出去,瞬间便将骷髅头修士甩远。
又用这样的速度御剑飞行一刻钟后,飞剑速度变缓,平稳地落在一片密林之中。
落地后,站在前面的吕正仪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双腿失力,径直摔在地上,却还不忘宽慰林琅:“林兄我没事,就是这个法宝需要燃尽我一身修为。”
“你修为还能回来吗?”比起他的狼狈,林琅此时衣衫整齐,面容干净,并无仓促逃生的狼狈,他走到吕正仪面前,低声问。
“还能回来,”吕正仪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回答,“根基没坏。”
林琅拿出水囊,没蹲下身,而是直接丢到吕正仪身上:“你为何救我?你把我丢下,一个人一定可以很轻松地逃走。”
吕正仪艰难地拿起水囊,不疑有他,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才回答:“因为说过要送你到苍奉宗,我说到做——”
他的话还未说完,手中水囊便因为脱力摔在地上,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林琅,艰难地抬手指着林琅,一脸悲愤。
随后抵不住药性,眼睛重重一闭,昏迷过去。
“蠢货,”林琅蹲下身,从袖口抽出小刀,阴冷的目光落在吕正仪脖子上,并没有任何犹豫,直直落下,“你凭什么有这么好的气运!”
——刀尖定在脖颈青筋上的一发之距,不得再进分毫。
一人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贴着林琅的耳朵响起:“三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恶毒。”
感受到熟悉的怀抱,林琅蓦地瞪圆眼,瞳孔紧缩,身体似乎被定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苍白的大手握住林琅细瘦白皙的手腕,大拇指粗粝的指腹涩情地摩挲手腕上凸起的小小骨头,来人用力咬住林琅如玉的耳垂,哑声道:“小贱人,想我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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