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跑到营地的栅门边,裴怀济便眼尖地看到了那个身着青色紧身便装的女子,他连忙挥着手跑了过去。
“琼英,你身子弱,这边境路途这么遥远,你怎么没告诉我一声就自己跑到边关来了?”
这时,李叔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小主子,琼英姑娘可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我呢,还有主子和夫人,他们先绕路去准备些药,过几天便到了。”
“我听容姨说,从前无论国公爷去哪征战,她都会跟着同去,所以……我便来了。”
这其实是裴家不成文的规矩,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家便还是家,即使要死,只要一家人死在一处,那也是团圆。
裴怀济握紧她冰凉的手:“我先遣人送你进城,你在那里安心住下。”
她说的对,无论何时,一家人都要整整齐齐地在一处,既然他们来了,那也断然没有将其赶走的道理,只是战场太过危险、混乱,将他们安置在城中不仅更加安全,也能避免他在战场上分心。
琼英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战场凶险,他们自不可能给他添乱,将手中的食盒交给他后,琼英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便上了马车往永安城中而去。
永安县乃大晟最北的城池,也是抗击北乌首当其冲的一道关隘,那里与前线不过十几里之遥,如今军中将士的家眷多居住在此城之中,是大军最坚实的后盾。
裴怀济提着食盒走进营帐时,碰巧迎面碰上褚衡,便存了点炫耀的心思热情招呼道:“老大,来吃点饺子。”
褚衡夹起一个,没好气道:“大战在即,你倒是有心思吃喝。”
“苦中作乐嘛。”
饺子已经凉透了,算不上好吃,但入口的一瞬,褚衡却还是陡然怔住了,这味道……好生熟悉。
看他脸色明显一变,裴怀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老大,你怎么了?”
挣扎片刻,褚衡还是问他:“只有琼英一个人来的吗?”
“当然不是。”
听闻此言,褚衡心中一动,就像一张绷紧的弦一样,紧张着,微微颤抖着。
还未等那股绷紧的感觉退散,便听到裴怀济接着道:“是李叔陪她一同来的。”
察觉到褚衡投来阴恻恻的目光时,他又连忙道:“哦哦哦,还有,还有。”
褚衡的心里再次揪紧,可紧接着便听裴怀济脱口而出:“还有我爹娘,他们过几日才到。”
再一次察觉到褚衡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后,裴怀济终于忍不住了:“老大,是不是这饺子不合你胃口,那你别吃了,都给我吧。”
哼,他家琼英拖着病体这么大老远地做了饺子送来,这人还挑三拣四的,要不是看在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上,他才不想将这本就不富余的饺子分出去呢,毕竟这可是琼英亲手包的饺子,他自己可都不够吃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想将饺子抢过来,可还未碰到就被褚衡狠狠拍了回去。
“我又没说不好吃,只是觉得这味道有点……”他眼底划过一丝阴郁。
裴怀济甩了甩被拍得生疼的手臂:“哦,味道有点熟悉是吧,这馅料的调法是琼英跟你家娘子学来的,自然是有些相似了。”
“你家娘子”四字一出,褚衡嘴角抽搐了几下,口中的饺子立刻便没了滋味,他将面前的盘子推给裴怀济:“你自己吃吧。”
看着褚衡离开的背影,裴怀济不明所以,他又是哪里惹到这位爷了,不就是手艺不如他家娘子吗,这就值得他嫌弃成这样。
就这古怪脾气,也亏得那个女细作忍得了他。
不过琼英都跟过来了,褚衡的那个细作娘子竟没跟过来倒是令他挺费解的,这可不像她的一贯做派。
*
走走停停多日,闻夏最终被绑进一个破旧的柴房之中,虽然这几日的迷药大多被她偷偷吐掉了,可一直被蒙住眼睛绑在密不透风的箱子中,她仍然无法辨别自己究竟被何人带到了何处。
直到进了这间柴房之中,她眼前的黑布才被取下,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她不禁眯了眯双眼。许久后,她才慢慢适应,也逐渐看清面前的两人。
这两个男子应当就是将她一路绑来此处的二人,他们十分谨慎,即使已到安全之处也未将覆面的黑巾取下,除了露在外面的两双眼睛之外,闻夏再也无法看到他们其他的五官。
不过只是两双眼睛也足够了,多年的刺杀经验下,即使是一个动作一个习惯,也足够她辨别这个人的身份,但是她在脑海中快速搜寻了一圈,确定从未见过,也不可能有过什么仇怨。
所以他们究竟为何要抓她?
正在这时,为首的一人附耳在另一人耳边说了些什么,便转身离开,只留下另一人在此看守。
看到那人走远,闻夏心思一动,紧接着柳叶眉微微一蹙,喉咙中溢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呜咽。
那黑衣人听到动静往这边看过来,正对上闻夏一双欲说还休的含泪水眸,她本就长得极美,如今被绑多日又受了伤,更显得憔悴苍白,惹人怜惜,这副神情立刻叫那男子浑身一酥。
犹豫了半晌,他还是忍不住上前拔出塞在她口中的破布:“美人儿呀,趁着他还未回来,你先松快松快吧。”
闻夏的长睫颤了颤,双眸微敛:“多谢大哥,我只是一介柔弱女子罢了,不知究竟惹了哪位大人物,竟要不远千里将我绑来。”
她说着,一串泪水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白皙的脸颊滑落,那男子一时浑身都酥住了,伸手便向她的脸颊摸去。
闻夏下意识想要侧脸避开,可一句话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那是褚衡的声音:你着实不适合骗人……想到这里,她硬生生忍下脸颊上传来的不适感。
这时,那男子答道:“哎,我们只是依照主子的吩咐办事罢了,至于他为何绑你,我们可无权过问。”
“小女子看大哥气度不凡,想必能让你甘愿跟从的主子也是人中龙凤吧。”闻夏柔声试探道。
男子果然脸上一喜:“那自然,不光在大晟,就连在北乌,我们主子也是……”
就在这时,离去许久的另一个黑衣人突然回来了,也许在门外碰到了什么人,他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可闻夏听到后心里猛地一震。
原因无他,这人所说的乃是北乌话!
紧接着,那人推门而入,看到男子凑在闻夏身边后面露不悦:“你跟她说什么呢,主子的吩咐你都忘了是吧,此女心思颇深,切莫大意。”
男子悻悻闭嘴,将破布重新塞回闻夏口中。
大晟,北乌,这背后的神秘之人究竟属于哪一方?亦或许,大晟有人通敌!
“咯噔”一声,柴房的门被紧紧锁住,两个黑衣人就站在门口守着,而这处院落很可能是他们的一个据点,不知里面还藏有多少他们的人。
为今之计,靠她一个人很难逃出去,不过她自己的安危还是其次,北地一战才是关乎无数人生死的大事。她必须尽快摸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并想办法将消息传递出去。
*
京城通往北地的官道上,一辆疾驰的马车扬起一路烟尘。
女子声音里满是焦急:“你究竟会不会驾车,快点呀,再快点!”
“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你放心,京城的人追不上咱们,”男子顿了顿,接着道,“再说,你们信王府的人如今也顾不上管你了。”
褚姣玉伸出手要抢他手中的马鞭:“太慢了,你一边去,我来。”
伏初赶紧挡开她:“别动,危险!”
“我们要是去晚了,嫂嫂恐怕就遭到坏人毒手了。”她焦急的声音带上点哭腔。
听出她情绪不对,伏初还是安慰道:“不会的,既然是绑架,他们肯定是有所图谋,不会轻易伤及性命,而且依世子妃的身手,一定不会有事的。”
听他这么说,褚姣玉的心才稍微安稳一些,她稍稍放松后旋即发现伏初方才话中的异常。
“你说信王府的人如今顾不上我了,这是什么意思?”
伏初勾唇:“这你竟然不知道,你们王府的杨侧妃有孕了。”
这么多年来,信王一直都只有一儿一女,子嗣之事一直都是他心中的隐痛,如今杨侧妃终于有了身孕,信王喜不自胜,哪里还有功夫去找一个不知所踪的庶女,杨侧妃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更不会对她的事情多上心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褚姣玉脑子一蒙,等反应过来后才酸溜溜打趣一句:“你消息可真灵通。”
那是自然,他专做女子生意,产业遍布大晟,女子聚集之处也恰恰是闲话最多的地方,可别小瞧这些家长里短的,其中可藏有许多连官府都不得而知的机密呢。
“既然你这么厉害,怎么还任由你家里人将我嫂嫂绑走?”一提到这个,褚姣玉又开始愤愤不平。
伏初皱眉:“谁说你嫂嫂是被张家绑的,依我看,这背后另有其人。”
母亲和四妹他还是了解的,她们虽然有些坏心思,也只能在内宅里使使。可是据各地的掌柜打探,绑着一个女子的马车一路往北去了,他母亲的手连张府之外都伸不出,更不要说北地了。
北乌之战在即,思来想去,他隐隐觉得这伙人是冲着晟军的统帅褚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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