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来再给他顺毛

秦府外,安仁坊的砖石在日头炙烤下蒸腾着热气,熏得来往小厮面皮发红。

一名小厮一边从板车上搬下筹备婚礼的物资,一边口干舌燥地跟身边人报怨道:“这天也太热了,干不动了。”

另一名小厮用黢黑的手抹了把额上的汗水,道:“由不得你干不干,还有七日,秦少卿就要大婚了,这几日须得把府中上下打点好,彩绸灯笼都挂上呢。”

那小厮还欲开口,却眼前一花,只见似乎有两道模糊人影“嗖”地从天而降,如百年难得一见的彗星,自半空划过,落到秦府西苑的方向去了。

可他揉揉眼睛,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也未听见任何声响,耳边除了秦府仆役干活的声音,便只余聒噪的蝉鸣。他犹疑地自言自语道:“我莫非是要热晕了,都出现幻觉了么……”

那两道人影正是李萦舟和被她拉着小臂的闫麟,二人刚落至西苑院落中,闫麟便被火舌燎到手臂似的,急忙把李萦舟的手甩开了,道:“好了好了,咳,已经离开崇仁坊了。我只是随便说了两句好话,你不用谢我。”

说罢他转过头去,拂了拂袖口不存在的灰尘。李萦舟看他一堆小动作,嘴角一勾道:“什么好话?你说我脾气不好还刻薄的好话么?”

闫麟瞪大了眼睛,道:“你怎么就记得这两句了?”

见李萦舟笑了笑,转头欲走,闫麟忍不住开口道:“没想到你和沈师兄真的不对付,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们二人如他所说,自小一同长大,情谊深厚。”

他顿了顿,一双隐隐鎏金的双眸看向李萦舟,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询问她的私事,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你说你师尊和师兄都防备于你,可沈师兄又说你们两个青梅竹马,关系甚笃,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萦舟瞥了他一眼,没直接回答,却说:“如果一个人亲口说和另一个人关系好,有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前者永远能在这段关系里占上风,而且能一直获利。”

她颇有几分讥讽地笑笑,道:“如此一来,可不是关系好么?这样对自己有利的关系,谁都想维持下去,并且要昭告天下,让别人都认为二者就应当绑定在一起。”

见闫麟有些愣怔,面上显露出深思的神情。李萦舟有些无言以对,心想他人如何能感同身受,不过徒费口舌,叹道:“罢了,我们去问问凤玉声他那边的线索如何了。”

她转身一拂袖,走向三人居所的小院,走了几步方一回头,见闫麟还在原地伫立。

他还是那一幅纠结沉思的表情,甚至还在别扭地抚摸自己的小臂,仿佛有跳蚤在手臂上横跳一般。可修士身上怎么会有跳蚤或虱子,更不会感到瘙痒。

李萦舟一时耐心几近耗光,心道闫麟此人平时颇为倨傲,虽不掩锐气,但好歹看起来是灵光的,怎么这两日时不时做出一些扭捏犯蠢的举动?她皱眉喊道:“你又发什么病?杵在那干嘛?”

闫麟这次难得没同她拌嘴,低头上前,快步进了屋门。凤玉声竟然已经在房中煮茶,静静等待二人了。

东厢房内已经被他打扫布置得焕然一新、窗明几净,与三人刚入住时大为不同。伴随水沸时气泡破裂的声音,沁人的茶香弥漫开来。

李萦舟饮了一小口凤玉声递来的茶,双眼一亮,赞道:“好茶。”

闫麟神思不属地饮了一口,状似牛嚼牡丹,估计也没品出几丝茶味,听见李萦舟夸了声茶水,只是附和地点点头。

凤玉声的目光在李萦舟和闫麟二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笑道:“看来你二人相处得不错。寻到与秦少卿有故的那位郎君了么?”

李萦舟神色微微沉重,点了点头,将她与闫麟出门后的行动挑着重点叙述了一遍,讲到方郎口中无声,原是舌头被外力拔除一事时,凤玉声神色平常,似是不曾因如此残忍行径动容。

李萦舟又说到沈轻尘想带她走,她拒绝后带着闫麟回了秦府。

凤玉声眼神沉了几分,却温声道:“下次再遇到他这般举动,直接摇铃唤我来就好”,给李萦舟续上茶,他又道:“同为金丹初期,赢他,我有胜算。”

李萦舟有些惊讶,但只是道:“无事,我也不怕他,他留不住我。”喝了口茶,她说到正事上:“如今只知道方郎这般惨状,是与秦少卿和许郎有关,但具体是怎么回事,还没有问出来。方郎防备心甚重。你呢,今日可得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凤玉声手指敲了敲桌面,思索片刻,道:“我召集了所有秦府乐师,以排练乐曲为名对他们的听力都做了测验……但俱是常人听力,未有听力格外过人者,不过有一个乐师神情闪避,似是心虚。我私下逼问了他。”

闫麟这时回过神来,忙追问道:“逼问出来什么了?”

凤玉声道:“这名乐师被外人贿赂过,曾让他人顶替自己,进入秦府奏乐。这犯了主人家大忌,若是让贼人借此机会进入宅院,可能会对秦府不利。”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问了这名乐师,贿赂他的人身形几何、容貌几何,他都答不上来,唯一交代的,是贿赂他的人不言不语,只以写字的纸条来往。”

凤玉声抬眸,道:“我怀疑……”

闫麟脑中一瞬电光石火闪过一个念头,他放下茶杯,略有些激动道:“我知道了。贿赂这名秦府乐师的人就是方郎。破坏秦府中护宅法阵的人,也是他!”

日头渐渐西斜,炎热气息沉下去不少,几许凉风透过前窗后门进入房中,秦府西苑僻静,除了李萦舟三人外,四下无人,只余下闫麟一人娓娓道来的声音。

闫麟回忆道:“在乐器谱子中,我原本没认出方郎就是那一日偷偷破坏秦府护宅法阵的人,虽然有些眼熟,但方郎身量看起来更瘦削些。不过,我们擒拿住他后,孟珑押着他离开,在门口时我看到了一幕,他躲过了一颗李子。”

李萦舟认真问道:“躲过了一颗李子能说明什么?”

闫麟眨了眨眼,道:“那熟透的李子还没彻底落下,肉眼不可见,他便觉察了,定是听见风吹叶动,果实脱落的声音。当时我便觉得哪里奇异,但并未想到这一层”,看向凤玉声,他继续道:“结合凤师兄所言,贿赂乐师偷偷进入秦府的人不言语,只是用字条交流,也恰恰对上了方郎没有舌头的事。”

凤玉声整合了所有线索,梳理片刻,道:“所以,方郎此人与秦少卿有旧,中间不知经历了什么,失踪又被拔去了舌头。他再次出现时,表面在乐器铺子做工,私下里却贿赂了秦府的乐师,进入秦府偷偷破坏护宅法阵。这便是事情的经过。”

李萦舟点点头,道:“这样一来好像确实说得通。方郎受虐待一事与秦少卿和许郎有关,故心怀怨恨,偷偷找机会潜入秦府,破坏护宅法阵,这样就有可能招惹来邪祟,以此报复秦府。”

李萦舟话音一落,三人便感觉一股股浓郁的灵气注入周身经脉,仿佛略微干涸的海绵被投入半满的水缸中,吸饱了水分。

几息间,三人竟然恢复了原本七八成的灵力。闫麟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灵力回来了,这说明我们破解幻境谜题的进度又推进了……我们的思路是正确的!”

凤玉声却没有多么振奋,只是轻声问道:“没有恢复所有的功力。你们还记不记得,闫麟探得那护宅法阵似乎有个阵中阵?”

李萦舟与凤玉声对视一眼,道:“正是。我们目前推断出的事情经过还不是完整的真相。距离最后的真相还差一步,估计关键就在这个阵中阵上了。”

闫麟笑道:“那还等什么啊?今晚我们就一同去探那个阵中阵。”

李萦舟已经答应了和凤玉声一同谋杀凤玉林,正要借用这个阵中阵,她思索了片刻,道:“闫麟,探索这个阵中阵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凤师兄,你好好待在这里。”

闫麟愣住了,片刻后又恢复了冷静,只是声音有些冷淡:“你们两个要一同行动,留我自己在这?”

凤玉声见状,安抚道:“闫麟,我们不能全部押宝在一个地方,你留在院中,若是我们两个出了意外,你还能作为我们最后的护盾。”

闫麟打量了他片刻,又看了李萦舟片刻,露出一抹微笑,只是那笑意却有些落寞,如同暮色中卷地而起的晚风,驱散了热气,却留下了凉意。

闫麟开口道:“好吧,祝你们二人顺利。”他起身欲走,想了想还是从怀中掏出一片符纸,按在桌上,涩然道:“联系我的通讯符。如果有意外,需要我的话,用此符即可。”

说罢,他也不看李萦舟和凤玉声的神色如何,自己推开东厢房的门便离去了,还不忘带上了门。

李萦舟收起桌上闫麟留下的通讯符,暮色已近,屋中光线昏暗,凤玉声看不清她面上神色,想了想,开口道:“闫麟似乎有些心寒,不过还是留下了通讯符给我们。”

李萦舟将通讯符收入怀中,面色不改道:“无妨。只要能达成今晚的目的,回来再给他顺毛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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