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程彦是被明艳的晨光和窗外的鸟鸣吵起来的。

一整晚都维持着相同的睡姿，让他的脖子和背无比僵硬。

他艰难地用手臂把身体撑起，缓慢从床上坐起来。

大脑重启运行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那一套衣服，故意没脱的外套，这时候仍然穿在他身上。

行李箱还是落锁的状态，没人动过。

窗帘一整晚没拉，床铺的另一边只有他自己压过去的轻微褶皱，看上去根本没人睡过，摸起来也是没有任何余温。

程彦把手收回来，垂眸，睫毛的阴影挡住眼里的情绪。

他下了床，把行李箱打开，拿出里面的洗漱用品，进去浴室简单整理好自己之后，换上套新衣服。

做完这些，确保自己看起来挑不出错，程彦才打开卧室门，向楼下走去。

剩余的楼梯阶数越短，他的心越沉。

楼下，安静得太过了。

就像没人在一样。

自从他们搬进这里，两年来，顾律言几乎每天都会在这时候起来为他做早餐的。

最后一阶楼梯在程彦身后落下，他站在原地，看向露出一个角的厨房，表情有些茫然。

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纪念日而已，为什么能让顾律言这么生气？

如果昨天不是听到了同行的助理在电话里向对象撒娇，他根本不会意识到那天是520。

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脱出他的掌控和预料，程彦下意识习惯性地抬手拨弄自己的头发，却在触到定型过的硬质发丝后，生生停了手。

他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头发，不能因为顾律言而弄乱。

这个想法像是点燃了他的怒火一样，程彦脸上的茫然一扫而空，带着隐约的怒意，大步走到玄关换好鞋，关上大门。

他还要工作，还有一公司的员工等着他来做各种发展决策，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他不可能因为顾律言发个脾气就上赶着哄来哄去。

闹脾气也得有个限度，都是成年人了，玩这套未免太幼稚。

厚重的大门发出沉闷的一声，在安静空荡的客厅里响起阵阵回音。

家距离公司不远，平时在早高峰开车也只需要十五分钟。程彦今天出门早，油门也踩得狠，不到十分钟就已经把车甩着停进车位。

坐电梯来到一楼换乘时，前台的beta见到这个时间出现的老板，吓了一跳。

一大早的，老板脸色怎么这么臭？昨天出差的结果不是挺好的吗？

还好还好，他今天早晨起床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需要立刻过来上班的预感，特意连早饭都没买，提前来了十分钟。

前台想着，摆出得体的职业微笑，向程彦问好：“程总，早。”

程彦这才注意到前台后面有个活人在，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原本冷得要命的脸，立刻戴上浅淡的笑意。

他冲对方颔首：“早。今天来这么早？辛苦了。”

前台笑笑，没有搭茬，目送程彦刷卡进门，坐上专梯。

直到程彦的身影消失，前台才松了口气，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抓起手机在外卖界面凶猛加购：“我去，笑起来更吓人了！这一大早的，我会不会得心脏病啊……”

程彦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平常他只需要几秒就可以进入工作状态，今天打开了电脑，却坐在桌前发呆，直到助理上班过来敲门，才猛地回神。

程彦清清喉咙：“进。”

助理alpha打开门，边走向程彦，边说：“他们说看到你很早就来了，昨天刚回来，不用多休息一下？”

程彦抬眼：“什么事？”

助理把手里的材料放到程彦面前：“这是法务拟出来的项目合同，你看如果没问题，我今天下午给景里的对接人发过去。”

景里是他们前一周出差去拜访的集团，好不容易才敲定了合作意向。

“这么快？”程彦翻了翻，随手放下，“你让法务部的人加班了？”

助理举起手：“冤枉人啊。我昨天回来可是一句话都没说，他们是自己看准了加班费才干的。而且全公司上下都很重视这个项目，流程走得很顺利。”

程彦这才点头：“好。给负责这个项目的那几位法务，放两天假。”

助理指指自己：“我呢，老板？”

程彦眼皮一掀：“放。自己选两天。”

助理：“带薪？”

程彦小小地翻个白眼：“带薪。”

助理谢过大老板开恩，嘴里念叨着“那我要攒起来和婚假一起休”，走出了办公室。空间再次陷入安静。

程彦看着面前纸上精心排版、便于阅读的黑字出神。

说实话，刚才翻合同的那几下，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大脑空空，思绪像是浮在一层半透明的液体上，看不清晰也沉不下去。

手又想抬起来扒头发了，程彦的胳膊在半空无用地挥了挥，才阻止住自己的动作。

“哎哟，烦着呐？”

程彦身体一僵，猛地抬头往前后左右看去。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仿佛是要回应他的惊愕，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哈喽，吓到你了？哈哈不好意思。我是A889，今后一年内，是你的系统。”

椅子被强力度往后推去，滑轮带着椅子滑出将近两米，撞到身后的柜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程彦用掌根抵住自己的额头。

刚才的声音是直接在他脑袋里响起来的。

这是什么？

是他太累了，出现幻听了吗？

“不是幻听。唉，真是的，怎么每个宿主一开始都会有这种反应啊？你们平时都不看小说的吗？”

停了一瞬，它继续道：“哦，根据资料，你好像确实不看小说来着。”

说着，它清清喉咙，开始自我介绍：“宿主你好，我是贵人相助部门的A889，刚才已经和你完成绑定。在今后一年的时间内，请你积极完成任务，否则会有相应的惩罚。”

程彦锁定话里的两个关键词，此时大脑反应不及，只能重复对应的字：“任务？惩罚？”

见程彦愿意沟通，A889高兴起来，立刻解释：“任务是攻略你目前的法定伴侣，让对方的好感度升到80以上。如果在一年的时间内完不成的话，你最珍视的公司会受到影响。影响视完成情况而定，最糟，可能会破产倒闭。”

程彦的呼吸停滞一秒。

即使是在说胡话，程彦也无法忍受别人拿他的公司的前程开玩笑。

现在这个公司，是他两年前被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刻意针对封杀之后，自己再次费尽心血建起来的。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对这家公司出手。

程彦的声音冷得很：“法定伴侣？你指的是律言？”

A889像是在点头：“对对，没错！”

“真是蠢透了。”程彦终于恢复正常的状态，挺直腰背，话音在空间里引起阵阵回响，“我不知道你测定所谓好感的标准是什么，但无论如何，顾律言对我的好感都不可能低于80。”

攻略？别开玩笑了。顾律言那么爱他，怎么可能还需要他来攻略？

A889忍不住发出“噗嗤”一声：“有自信是好的捏。”

接着，程彦的脑海里响起了滴滴的操作声，A889说道：“今天是我第一天工作，好感测试仪还没批下来。但是从我拿到的资料来看，在我和你搭话的前一分钟，你的伴侣顾律言对你的好感度，维持在8。”

生怕程彦不明白数值为8是什么概念一样，A889补充：“顺便一提，一般人类在路上看到幼年期猫狗的喜爱值，是15。”

程彦还没有反应，A889吭哧吭哧地笑起来：“也就是说，比起同吃同住三年的你，顾律言随意一瞥，见到小猫小狗会更开心。”

程彦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拳。

先是拿他的事业进行威胁，再是造谣他的伴侣。

alpha看得和生命同重的两方，被这个自称A889的系统以极其蔑视的方式讨论着，这让程彦怒不可遏。

再加上，从昨天回家到现在，他和顾律言就没说上几句话。alpha长时间得不到伴侣的安抚，助燃了他的怒火。

A889能精准感受到程彦的怒意，却不以为意，音调仍然一派轻松：“就知道你不会信。这样吧，我给你发布一个试验任务好了。”

下一瞬间，程彦脑海里的声音加上了几分空灵，形成回音。

A889：“你不是认为顾律言在生气你没有陪他过520吗？那么，试验任务内容如下：立刻回家陪伴攻略对象，告知攻略对象你要为他补上520的约会。时限：十五分钟。”

发布完任务，A889的声音彻底从程彦的脑海里消失，无论程彦怎么呼唤，也无法得到回应。

程彦深呼吸，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砸到柜子边的椅子拖回来，重重坐下。

什么狗屁任务。程彦拿起桌上的合同，用力翻到具体条款那页。他倒要看看，那个A889能给他的公司施什么压。

就在程彦强迫自己仔细读起合同，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堪堪看完一页时，旁边的手机忽然短促地震动一下。

他用余光瞥过去，看清了上面的人名之后，视线顿住。

鬼使神差的，他全然忘记自己刚才要做的事情，拿起手机，点进对方给他发的那条信息。

发过来的是一张图片。看清上面被特意圈出来的部分时，程彦猛地握紧手机，后背瞬间渗出细汗。

同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急促敲响，助理没等程彦应答，就推门进来，满脸焦急：“彦总，景里的对接人突然来了消息，说这项合作他们要选程方，现在已经在走签合同的最后流程了！”

掌心出了汗，手机忽然滑下，下角磕在桌面，掉了漆，在桌面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A889的声音在这时终于再次响起：“好遗憾！任务失败啦！这下子有相信一点了吗？彦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