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叔颇为无奈:“她哪是顺道,分明是特意过去关心你。”
“那是,郡王妃最好了。”苏榆扬了扬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把糖塞进嘴里。
听她左一个“郡王妃”,右一个“郡王妃”,莫叔不由得叹息:“以后‘郡王妃’这个称呼还是别叫了,据说如今那位……不喜欢。”
苏榆闻言眨了眨眼,瞬间意识到莫叔口中的“那位”是谁,不由得愤愤,迅速嚼了几口把糖咽下:“虽说郡王妃以前与他是定过婚约,可殿下也是陛下亲赐的婚,金口玉言怎么就——”
莫叔急忙制止,狠瞪她一眼:“说你没个稳重还不服!张口闭口的‘陛下’,那位‘陛下’现在在哪儿?如今又是什么世道?你想给殿下惹事?”
“我……”苏榆说着说着便没了音,郡王对她也很好,她自然不想给萧靖安惹事,只是抑制不住地替郡王殿下感到委屈。
“苏榆——”萧靖安的声音从室内传出,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萧靖安从室内走出,笑看着苏榆神情温和道:“回来了。”
“嗯。”苏榆点头,被一旁莫叔眼神警告过后,才老老实实行礼:“属下回来了。”
“你回来得这么早,没在街上多逛逛?”萧靖安揶揄道。
“我是想多逛逛的,但是——”苏榆看了莫叔一眼,终于听话改口:“但是遇见了李少史,她叫我赶紧回来,别让人担心。”
“被带去关了这么久,憋坏了吧?”萧靖安问。
苏榆热切地点头。
“正好,我也憋得久了,随我出去走走。”萧靖安挥手步下台阶。
“好!”苏榆高兴得举起双手欢呼。
“殿下——”莫叔犹豫着唤了一声:“如今……恕老奴直言,以殿下如今的处境,外出必会惹得那位新主怀疑。”
“我本就为宣国皇室后裔,做什么都会惹他怀疑。”萧靖安道:“可他没有在郡王府外设卫兵阻拦,之前也没阻止太医来给我看诊,说明他并不打算囚禁,甚至可能还希望我出府,最好还与宣帝留下的细作联络,叫他抓到线索和把柄。”
“如此……殿下还要坚持出府?”莫叔问。
萧靖安两手一摊,很是坦然地样子:“我当真只是出府闲逛,就跟苏榆当真同那些细作没有往来一样,既心里没鬼,又何必躲在府里,惹人怀疑?”
莫叔也没了再劝的理由,只好嘱咐苏榆:“一定要保护好郡王殿下,中书令就是被细作挟持——”
“——我知道,我被叫去问话的时候,看守的卫兵在一旁闲谈,我还跟着听了呢,他们没避我,同我说了好多细节,我知晓的怕是比你还清楚。”苏榆见莫叔脸色又要黑,忙道:“莫叔你不出去是吧?那我同殿下出去了啊——”
萧靖安已经先走几步,苏榆赶忙跟上。
晨光熹微,城中街市已满是叫卖的人群,苏榆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却还谨记着自己护卫的职责,确保自己眼角的余光一直能瞥见郡王殿下。
前方人群有些拥挤,苏榆不敢再分心,紧走几步来到萧靖安身边。
贩马的队伍从旁经过,苏榆赶忙扯着萧靖安走到一边躲避。
萧靖安不禁笑道:“你这是把我当瓷做的了?”
“你要是磕着碰着,莫叔准得念叨我。”苏榆小声嘀咕。
两人躲避贩马队伍的地方正是一家面摊,苏榆瞧着,不禁咽了下口水。
萧靖安抬头望了一眼卖家的店幡,好奇道:“这便是你说经常来吃的店?”
“是啊。”苏榆语气有些遗憾,如果今日是她独自出门,她肯定要坐下来吃,但今日要护卫郡王殿下,就不好如此了。
“去吃吧,我也尝尝你说的面有多好吃。”萧靖安宽和地道。
“不行不行,”苏榆连连摆手:“你要是吃坏肚子,莫叔非得罚我一年的薪俸。”
“他若罚你,我就给你补上。”萧靖安也不等她,自己先行来到面摊前的空位上坐下。
店家过来收拾桌子,苏榆要了两碗清汤面。
旁边的食客正在闲聊,苏榆闲着没事凑耳去听,只见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放下了碗:“嘿,我就说是这样,那日新主进城的时候老陈就瞧见了,与新主一道的女子以前经常去老陈那儿买饼吃。”
“你的意思是,那女子就是李少史,本朝第一女公子?”
“那可不嘛,这不就跟那些传言对上了,他们本就是青梅竹马,是后来季氏……咳,竖了旗子自立,李丞相才提请之前的那位改立了婚约。”
聊天的食客都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又有人问:“这么说如今这位回来,是想同宣国的郡王抢人?”
“这话说的不对吧,新主同李少史的婚约在前,又是青梅竹马,当年老陈打眼一望就觉得他俩是一对,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二人必然两情相悦,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丞相千金同太尉公子的婚约,当年被多少人说是金玉良缘,要我说,那位宣国郡王才是横刀夺爱。”
苏榆听到这里,气得要起身同食客理论,却被萧靖安轻轻的一声“苏榆”便震得止住了脚步,老实坐回。郡王殿下向来宽和,但她身为属下,也懂令行禁止的道理。
“这话有失偏颇,”食客之中另一人反驳:“本来婚约就是皇命,皇命有几人可违?就像之前奉命出城的守军,谁都知道外头是三十万玄甲军,此战必输,可他们知道宣帝跑了才敢投降,却无人敢一开始就不出城。”
此话说得公正在理,不少人点头赞同。
最后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做出总结:“嗐,要换做是我,这头低也便低了,人家手里握着几十万大军,又有旧约在前,即便那郡王认怂,也不会有人觉得他没骨气。”
众人纷纷赞同。
苏榆听得气结,萧靖安却是云淡风轻地一笑,将卖家放下的清汤面推了一碗给她:“快吃吧。”
苏榆觉得郡王殿下不愧是郡王殿下,自己果然如莫叔所言,太不稳中了些,可是……苏榆把面扒拉进嘴里,抬头看向萧靖安,想起之前殿下同郡王妃的每一次见面。
或许初时,两人是有些被宣帝赐婚强行绑在一起的意味。
李相刚殁,因内廷老臣的排挤,许多前往李府吊唁的臣子都被以各种借口罢官或贬谪,一时之间李府门庭冷落,凄清冷寂的紧。
苏榆随萧靖安来到李府,李思懿身着孝衣出来迎接,人过分清瘦了些,却丝毫不见柔弱模样,向萧靖安恭敬行过拜礼以后,二人落座。
李思懿说,殿下今日已经见过我李府的情形,以免诸位大人再受牵连,我已遣送去书信,叫他们都不必来了。喝过茶,窗外的花瓣正好落下一片,李思懿才又接着道,如今我李家式微,殿下也不必再给自己找麻烦,这婚约,不若就解了吧。
可萧靖安却放下茶杯,道:“陛下对我早有疑心,若李家蒸蒸日上,这婚约,恐怕反而会令他不安。”
萧靖安虽是郡王,其父,却本来该是宣国下一位继承人。
只是那时萧靖安父亲因宫廷斗争,被外戚所杀,而萧靖安尚在母亲腹之中,母亲又被下了狱。肃清外戚时,急需有人出面代表宣国皇室正统,所以萧澄被推举为新帝,待外戚伏诛,萧靖安的母亲才被从牢狱里放出。
对于能苟活的结局,萧靖安母子向来知足,皇位倒真不那么在意,可宣帝多疑,没有一刻松懈。
外界都以为萧靖安被赐郡王封号,是宣帝优待,但郡王府的所有人,都由宣帝指派,成为无形的监视。
若非季氏反宣,李家要表忠心,必须叫宣国皇室子孙与李家联姻,宣帝恐怕根本就不会答应赐婚。
如今李家受到攻讦式微,萧靖安维持婚约还好,若不维持,只会叫宣帝怀疑,萧靖安仍有争夺帝位帝的野心。
萧靖安的这一番话,让李思懿明白这桩婚约她不占便宜,甚至,还有利于萧靖安。
如此,李思懿才算作罢。
哪怕萧靖安后来为李思懿挡下朝野间的诸多攻讦,李思懿也再没提解除婚约的事。
后来,李思懿也为了萧靖安出城与叛军和谈。
这种无形的默契,互相扶持的情谊,怎么能说两人之间全无爱意,说郡王殿下横刀夺爱呢?
苏榆很不服气,殿下又不让她去跟人理论,再者,考虑到莫叔说的,如今那位必然也不喜欢,届时还是会给殿下找麻烦。
苏榆憋了一肚子气回到府里。
莫叔已经见过萧靖安,知道萧靖安的情绪并不怎么外露,却也感到了些许低沉,来到苏榆这里,则更是瞧见苏榆抱手面向花架,不知在跟谁较劲。
“苏榆,”莫叔看她这副模样,问了一句:“怎么出去逛了街还不高兴?”
“我以后再也不出去逛街了!”苏榆说罢,狠狠地一跺脚,怒气冲冲地走回了屋。
莫叔望着她的背影,一脸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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