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甫一进门,周围的士兵顷刻围上,将人吓了一跳,老翁颤抖着声线问:“这、这是做什么?”
“抱歉,例行公事。”盛千凛说着,周身搜查一遍,确认没有带刀兵暗器,才把人放开,“不好意思,吓到老人家了,只是这驿站内不见人影,我们初来乍到,只见到您一个外人,为保安全,只好如此。”
“哦……”老翁心有余悸地被请到桌前坐下,李思懿也拿着账本走了过来,见到李思懿周身的气度,老翁猜测对方应身份应当不简单,贵人出行,多几分谨慎,也算正常。
“老人家,这驿站您常来么?”李思懿问。
老翁环视一圈周围的士兵,确认他们的确没有恶意,才开始回答李思懿的问题:“倒也不算常来,我大概一个月进城一次,来回途中就在这里歇脚。”
“你可知这驿站为何无人看管?”
“嗐,都是没钱闹得呗,看管驿站的人由郡尉从衙役之中指派,一人十天到此处兼任,本来就事多钱少没人当差,最近郡城之内又忙于春耕事务,他们能在驿站内备上柴火就不错了。”说到这里,老翁好奇地问:“柴火是之前就备好的吗?”
“厨房里有些剩余,我们出去又砍了几担将用完的补上。”回答老翁问题的人是盛千凛。
虽然李思懿并不打算干坐着等吃,但砍柴这种活计盛千凛还是不打算叫李思懿这个虚弱得脸色苍白的人去干的。
“诶,我们来此歇脚的都是这么干,方便别人也好方便自己。”老翁指指厨房,“砍柴的柴刀就在那里面,想必你们都看见了,我也去砍一担回来。”
“不必了。”不待李思懿阻止,盛千凛就已经伸手将老翁按下,“我们砍得柴多,最起码够三四天,就当把您那份补上了,您坐着同这位大人聊天即可,晚饭我们也准备好了。”
盛千凛说罢,带着人去准备晚饭。
他阻止老翁除了尊老以外,还有就是不放心这样一个外人去动柴刀,虽然老翁年纪已大了,但他此刻身为护卫,自然需要小心谨慎。
“大人……?”老翁的视线转向李思懿,微微诧异,“您居然是位官?草民——”
老翁立马起身准备拜见,被李思懿抬手止住:“我此来本就是微服,不欲暴露身份,老人家快请起。”
老翁又被请回座位上,不禁有些忐忑:“老朽刚才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啊……其实郡上有钱没钱我也不太了解,只是听别人都这么说……”
李思懿笑道:“老人家不必紧张,您只当继续与我闲话就成——你说此驿站无人看管,来往路人都自行砍柴维持驿站日常供给,看来此地民风淳朴,路不拾遗,无人会将驿站中的柴火拿去自己家中了?”
“不会不会,这个驿站离有人烟处还远得很,从这里搬一大捆柴回家放着,明显得不偿失,何况郡中的大人们时时派兵巡逻,已多年没出过命案了……”
话是这么说,老翁却不太敢像之前一般自在,神情语气都变得紧张了许多,李思懿也不愿让老人家为难,随便问几句,吃过晚饭,便放人回了房间休息。
李思懿也回了房间,仍拿着那一册账本在看,碧云从屋外进来:“姑娘,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油灯,想来是人少,驿站也懒得准备了,你明日再看吧,烛光微弱,别坏了眼睛。”
李思懿经碧云提醒,才意识到眼睛的确有几分疲累,抬手揉了揉,将账本放下,神色依旧带着一丝忧虑:“此驿站靠近玄鞍郡,玄鞍郡以矿业而兴盛,照理说矿没采完,不该如此贫困才是,可如今竟然导致看管驿站的人都请不起,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碧云见李思懿难得肯听劝,生怕她又反悔,赶紧上前一步将账本拿开:“姑娘的意思是,老翁说的有误?”
“不,他应当没有说错,玄鞍郡若还像以前一样兴盛,来往客商应当众多,这驿站本在交通要道之上,就不该如此冷清……”李思懿喃喃道:“看来有必要往玄鞍郡去一趟。”
“去,明日就去。”碧云顺着她的话道:“姑娘快休息吧,一切等明日早起再说。”
二人主仆多年,碧云如今也是晓得如何顺着她的话来劝她,李思懿莞尔一笑,应了声“好”。
李思懿洗漱完毕,刚要躺下,却见碧云神色骤然严肃,凝神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吹灭蜡烛,快步走向窗前。
碧云在李府多年,向来有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意识也比旁人机警灵敏些,她做出这样的动作,绝非寻常。
“怎么了?”李思懿小声问道。
“姑娘莫出声,似乎是动了刀兵。”碧云的声音在夜晚的室内犹如惊雷,却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盛校尉他们应当是发现了来犯之敌,正在对阵……”
碧云打开窗边的一条缝,随着箭羽破空之声,一支带着松油燃烧的火镞钉在了窗棂之上,碧云赶忙关窗蹲下,将李思懿拉到了自己藏身的窗台之下。
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箭也射了过来。
“他们大概是要用火攻,要么把我们逼出去,要么烧死在这里……”李思懿紧急分析着眼前的情况,“盛校尉带的人不算少,他们敢来,说明人比我们多,至少在千人左右。”
说话间,一枝燃烧的火镞射进室内,幸而这驿站多年冷清,本就没什么东西可燃,箭身跌落在地后火势渐熄。
但屋外传来的声音中,射上窗棂的火镞越来越多,李思懿从床边拿起这次外出特意带上的佩剑:“不能再在室内等了,我们先出去。”
“是。”
门打开时,接应的士兵也正好到了:“大人,快先随属下下楼。”
对方正是之前与李思懿在厨房聊天之人,李思懿点点头,和碧云一起跟在士兵身后,为了躲避箭雨,三人都是猫着腰蹲身行走。
来到楼下,李思懿见今晚同在驿站歇脚的老翁所在房间还关着门,立马意识到对方可能还在梦中:“那位老人家定是年纪大了没听见动静。”
“少史先走,”士兵指着驿站侧边放水缸处,“待将对方阵列打出缺口,属下立刻带您突围。”
李思懿点头和碧云一起去往水缸处。
士兵回头推了推老翁的门没推开,便又伸手开了窗,翻窗进去,果见老翁正躺床上睡得安详,赶紧将人推醒:“老人家——”
老翁被推醒的瞬间,屋内落入一枝燃烧的火镞,立马被吓得清醒:“这又是做什么?”
“驿站外有人正在火攻……这些事以后再说,我们先出去,跟我一样弯腰往外走。”
“哦哦……”老翁忙不迭应了一声,跟着士兵来到靠墙水缸处与李思懿她们汇合。
一枝箭落入水缸内,瞬间在水面燃起火焰,老翁见状大惊:“都到水里怎么还能烧?!”
“箭上有油,油浮于水面,自然就能继续烧。”士兵解释完,嗅了下空中的松油味:“他们用得还不少,当真舍得下血本。”
宣国连年征战,采集的松油有限,却都被对方用在了今晚这场火攻上。
李思懿听到士兵的话,立刻明白过来:“他们是来杀我的。”
士兵并未因此觉得是李思懿引来的灾祸,反而更加坚定:“少史放心,属下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李思懿不想把别人牵扯进来,但她也明白,对方已经用上了火攻这种方式,那么即便她出去,对方也不会在杀完她以后收手。
火镞绵延不绝,驿站内已经被烧得愈发明亮,眼见就快浓烟滚滚,驿站门口也是一片火海。
在门口处抵挡的盛千凛退了回来:“少史大人,外头撕不开缺口,属下只能带您强攻!”
李思懿问:“从哪里强攻?”
“东面他们的人少些,但是我们从那边走的话,必定会将所有人都引过来,只能分批次下去,就是不知少史……身体能否撑得住?”盛千凛脸上满是愧疚。
“可以,我可以第二批下去。”李思懿握紧了手中佩剑,看向老翁,“老人家,您的身体可撑得住?”
老翁拍了拍自己胸口:“大人别瞧我年纪大了,身子骨可是硬朗得很!”
李思懿不禁苦笑,的确,以当前的情况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或许还不如眼前这位老者:“此次连累您了。”
“大人言重,老朽我如今听力不行,眼睛却是瞧得见的,大人一定是位好官——若是贪官污吏,朝廷定会昭告天下,按律令处置,如今他们用这种手段来杀大人,说明大人所做之事,挡了他们的道。”
李思懿歉不已,她尚且不知,如今要杀自己的究竟是谁。
众人来到东面的墙根下,盛千凛对李思懿道:“属下已经发了求救信号,如若再过一刻钟,还无救援的话,至多牺牲属下性命,应当能带大人突围。”
李思懿虚握了下手掌,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体,必然是累赘,而相比眼前这位老人家,孤身一人前往城镇,且精神矍铄,怕是比自己还有希望出逃些:“盛校尉,你一定要先保住自己性命,其次便是确保这位老人家出去,我没什么紧要。”
“大人你说什么胡话!”老翁愤愤道:“你一个小姑娘,当然是带你逃出去最简单,老家伙我看着年纪大,身子骨却也不轻。”
“好,此时不说丧气话,我们必定能一起突围。”李思懿下令道:“走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