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杀害岑郡守一案中,犯人该关押的关押,该定罪的定罪,就连那些当时被定了罪却又逃脱制裁的“暴民”也被挖了出来,都是秦家子弟假扮,本来就负着血债累累,即便多添一条罪名,也只有一条命去偿。

那些逝去的亲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李思懿同岑如霜去了一趟岑郡守墓前。

岑如霜向父亲讲述完事情的始末,天空便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势渐大,田里的庄稼喝饱了水,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李思懿回到官廨,换了身干净衣裳,坐下来开始书写公文。

玄鞍郡的巡察已经告一断落,单广陵对水利颇有心得,李思懿打算举荐他为下一任郡守,对其政绩的叙述斟酌了几番措辞,好半天才写完。

才将公文放下,李思懿便又想起萧靖安。

季霆说萧靖安同宣帝还有联系,她相信,可萧靖安真的会一昧遵从宣帝的旨意行事?这恐怕不能确定。

季霆兵临城下时,萧靖安率守军出城,看似是奉宣帝之命,其实多半……是考虑到自身的身份职责,身为一国郡王,就算不能平叛,最起码也要慷慨赴死,如此,才不枉郡王之名。

于是后来,萧靖安知道自己一心求死会让李思懿出城和谈的努力白费,也就作罢了。

她应当还有机会,劝萧靖安不要再奉宣帝之令。

李思懿提起笔时,季霆正好进来,两人四目相对时,仅一个眼神,便明了对方所想。

“我打算写信给萧靖安。”李思懿无意对他隐瞒。

季霆平淡地“嗯”了一声。

“我可以写吗?”李思懿不确定地问道。

“写完让我看一眼。”季霆说罢,在一旁的案后坐下,随意翻阅起文书。

他们之间,不需言说,也明白彼此的底线在何处,所以季霆也没有过多的嘱咐。

李思懿看向信纸,斟酌再三,终于落笔。她先叙述了此次来玄鞍郡的所见所闻,说了王内侍带兵前来讨伐“叛臣”却又灰溜溜逃走的事,这些事的相关情况固然会传回旭京,李思懿其实没必要复述,可她担心宣帝那边会对事件添油加醋,让萧靖安为了尽自己宣国郡王的职责而被迫卷入其中。

最后,她在信纸上写:宣帝因一己之私,弃玄鞍郡百姓万千百姓生计于不顾,招此祸事,却又为掩盖其谋而放任虫豸当道,颠倒是非黑白,实不似人君所为,望……

李思懿迟疑片刻,谨慎写道:望行事多加思量,莫碍于身份桎梏,受奸邪蒙蔽。

李思懿放下笔,季霆也正好起身。

季霆来到她面前,拿起信纸浏览了一遍,没提出任何异议,直接将信交给了手下,命其寄回旭京。

看着季霆无所谓的样子,李思懿反而心里没底。

季霆的态度,说明他已有万全准备,如果萧靖安没听她的劝,继续跟着宣帝做事,只怕下场不会好过……

可她已经尽了努力,多的,只看萧靖安如何抉择。

信件由快马传回都城,但宣帝的消息来得更快,萧靖安接到李思懿的信件时,宣帝那边已经派人过来向他布置新的任务。

“玄鞍郡的任务失败,陛下命在都城继续潜伏,莫要叫人发现端倪。”来人身着夜行衣,于入夜时分悄悄潜入郡王府邸,向萧靖安告知了这一消息,脸上却并无多少颓丧之色。

萧靖安没有更衣,他猜到新的任务多半要在今晚送达,是以一直等着,听到来人传的话后,问:“陛下是不是……本就对玄鞍郡没抱多少希望,这次失败,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好让季霆以为自己稳操胜券?”

“陛下的心思,属下不敢妄议。”来人谨慎地道。

萧靖安也无意为难他,这种事,宣帝不说,旁人也无法置喙半分,于是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陛下在东境可还安好?”

“一切安好,碍于莫坨郡的势力,沈国舅又在郡中为质,东境不敢有什么异动,贵妃也才刚刚怀上,胎像未稳,再怎么也要等到诞下皇子以后,才有携稚子听政的可能。”

萧靖安听到这里,抬起头来:“陛下知道贵妃的目的?”

来人笑了笑:“陛下又不是昏聩耳聋,怎会不知?”

“既知道,为何还让贵妃怀上皇子?”

“皇子而已,若贵妃做得太过火,说废也就废了……”来人的语气漫不经心,“陛下不是还有太子在云影宫吗?”

帝王无情,所有人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一件工具。

萧靖安沉默着,来人主动开口询问:“今日是否有李少史的书信送到?”

“……是。”萧靖安听到对方这么问,心里便猜到了大半:“你们监视了送信的路线?”

“季霆直接让人走的官道,路上都是旧人,并未撤换,无谓监视与否。”来人道,“他既放心这样做,便说明他不怕这封信被瞧见,信里的内容殿下应当也知道了。”

萧靖安没有回话。

信刚送来他就看过,从字里行间便能明了,李思懿定是知道了宣帝在派人与他联络,所以写信劝诫。

而这封信,由季霆派人送出,说明季霆并不介意李思懿这么做,也并不害怕暴露,季氏多半已经知晓宣帝仍有部下在旭京偷偷活动。

如今双方,竟都下起了明棋。

来人神情微顿,看向门口,听到些许异样的动静,转回头来以眼神询问萧靖安是否要动手。

萧靖安道:“应当是我的护卫,我去和她说。”

来人没有异议,向萧靖安行过一礼,打开门,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苏榆,便直接走进了夜色之中。

“苏榆,”萧靖安站在门内唤道,“进来吧。”

苏榆迟疑着转身进了门。

虽然莫叔总说苏榆不够稳重,但她能做护卫,毕竟还是有些本事在身。比如刚才离开的那人,苏榆就有印象:

“刚才那人,之前我同殿下出去,听到百姓议论……少史那次,我记得他是当时贩马队的首领。”

萧靖安愣了愣,笑道:“你还真是过目不忘。”

“他们当时差点撞到殿下,所以我多看了两眼。”苏榆解释着自己印象深刻的原因,“还有就是,当时季……新……”

苏榆怎么叫都觉得不合适,莫叔告诉她说话要谨慎,直呼其名不太好,可这终归是郡王府,她也是郡王殿下的护卫,叫季霆“新主”,又显得自己胳膊肘太过往外拐……

苏榆觉得萧靖安应当明白自己在说谁,便干脆略去了称呼:“当时他不放心殿下,定是要派人跟踪的,所以我察觉到有人跟随,一直都很谨慎。”

她察觉到有人跟随,却没有表现出半分有异,甚至还在贩马的队伍快撞到萧靖安时拉了萧靖安一把,使得跟踪的人基本确定贩马队伍不是来同萧靖安接头的人。

“他们确实是来同你接头的人……”苏榆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却又不得不承认,“可……当时怎么做到的呢?我离那么近,没发现你同他们有接触。”

“我没同他们有接触,我只是去传递情号,即只要我出现在那条街道,就说明某件情报被放在了某一处,反之则被放到了另外一处,所以他们只需在街上瞧见我,便明白是什么意思。”萧靖安看到苏榆欲言又止的动作,便猜到了她所想,“我不知道情报是什么,也不知到被放的位置,正因为一无所知,他们才什么也查不到。”

苏榆总算明白,讷讷地“哦”了一声。

“你发现了这些,却没有表现出来。”萧靖安笑了笑,“苏榆,莫叔对你还是太不了解,你比他想象的要稳重成熟。”

所有人都当她是孩子,心无城府,实际上却思考了这么多,行事也多方考虑,颇为谨慎。

苏榆受到夸奖,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喜悦之色。她从来不喜欢去思考这些弯弯绕绕,可时局如此,让她不得不思考,她只是想尽自己护卫的职责,去保护应该保护的人。

可……

“殿下,”苏榆顿了顿,问道:“李少史……应当不希望你如此做吧?”

萧靖安沉默着点了点头。

苏榆也陷入了沉默,她能够理解李思懿的想法,宣帝潜逃,以前对郡王殿下也是诸多防备,宣帝若回来,境况只怕并不会比现在好,反而还会造成政局不稳,边境百姓多添屠戮;她也能理解郡王殿下的做法,季霆与李思懿青梅竹马有旧时婚约在先,如今看着也像是不愿放手的样子,郡王殿下若不就此一搏,可能只会悔恨终生。

如此,双方就站在了对立的两面,且谁都不会退步……

苏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竟会是一个死局。

“季……那位,会不会以李少史的性命相要挟?”苏榆担心地问。

毕竟季霆和李思懿现在是在一处,她刚才也在门外听到,季霆多半是知晓了郡王还在与宣帝联络。

“不会。”身为情敌,没有同季霆有过多少接触,萧靖安对这一问题的回答却是笃定。

苏榆闻言也反应过来,以那位的行事风格,又是对少史旧情难忘的模样,的确不会做这种下作之事。

“时间不早了,”萧靖安催促道,“回去休息吧。”

他用这样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嘱咐结束了谈话,苏榆虽有千万句话堵在喉间,却也知多说无益,行礼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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