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若事实如此,那么父亲当年,真可谓算尽了人心。

李思懿抬手撑着额头,捂上眼睛。

此事对她而言实在太过冲击,她需要时间消化。其实一开始她也曾怀疑过父亲怎会参与这样的事,但想到宣帝,想到李家世代忠良,想到父亲或许会为了保全李家且效忠皇室,无奈做出这样的选择,也不奇怪。

但现在周管家告诉她,父亲的确保全了李家,也的确想尽办法提醒了季氏。

她原以为自己婚事是计划的一环,现在季霆却说,她去送行,才真正是父亲计划的一环。

若当真如此……若当真如此……

李思懿一时不知,自己该以何种情绪来面对当下的情况。

“主上——”盛千凛走了过来,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微微一顿,谨慎地装作不知,直接向李思懿禀报道:“那些追杀周管家的人,大多是以前护卫宣帝的禁军,他们知道自己受宣帝指派,知道自己要杀的人是谁,至于这项任务目的为何,则一概不知。”

李思懿望向季霆。

即便追杀者并不知情,季霆也能够猜出大概:“多半是宣帝为了隐瞒真相,就周管家所知之事,极有可能证明李相当年有心帮助季氏,这样宣帝对季氏动手的事情就会被坐实。”

“可之前……为何只看过周管家所送信件,确认没有传递消息,就放弃了?”

“因为当时的情况,杀了周管家,反而会显得心虚……如今,已是到了纸包不住火的时候,他自然只能这般作为。”

“……”李思懿觉得这个说法无法说服她,但目前她的确也没有更能说得过去的推测。

李思懿回到屋内,周全良的儿女们已经过来,看过他的伤口以后,服侍他喝粥,一边还在唠叨:“早就说了今日暴雨,叫你别管那些庄稼了……”

“说不管就不管,你们倒是一点都不心疼。”

“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这不是心疼你多过于心疼庄稼吗?我们都没敢告诉娘,怕她着急。”周全良的女儿说到这里,顿了顿,“你怎么还能碰上杀手呢?”

周全良的儿子也附和道:“就是,这是哪儿来的杀手,这么大的雨还赶着来杀人。”

周全良见李思懿进来,赶忙摆手:“行了行了,不说这事。”

李思懿知道周全良这是怕自己愧疚,但想到周管家对于李府的大恩,她也不能闭口不言:“周管家是为了李府才招此祸事。”

周全良的夫人及一双儿女都曾在李府做事,见到她唤了声姑娘,而对于她身后的季霆,一声“姑爷”堵在喉间,也不知该不该叫。

季霆接着道:“你们不必担心,我会派兵在此驻守,保护周管家的安全,待这背后的势力都被肃清以后,即便没有驻军,也不会再有人对周管家不利了。”

周全良的儿女们听着这话,立马意识到“待背后地势力被肃清”是什么意思——他们这位姑爷,是当真要做这天下之主了。

他们作为李府的家仆,受丞相李侪影响,之前也没有什么反叛的心思,如今初闻这些话,自然觉得有些难接受,但终究是为了自己老父考虑,他们感激不尽:

“多谢……姑爷。”

“在外人面前,便不要这般唤我了。”季霆提醒他们,“我如今是作为你们姑娘护卫的身份来的。”

“啊……是。”

如此,倒也算解了一群人的尴尬。

李思懿这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巡察,而宣帝所在的东境,刚发生了一场血腥的屠杀。

沈贵妃衣衫带血,慌慌张张地奔进室内:“陛下——”

宣帝正在同一名身披甲胄的都尉说着话,而那名都尉,沈贵妃刚刚见过——都尉姓钱,本是沈贵妃父亲麾下的都尉,作战勇猛,颇得沈父信任。

沈贵妃所在的东境归顺宣廷以后,仍有领兵之权,而大部分的兵马,就是交由这位钱都尉统领。

钱都尉一直将军队管理地井井有条,沈贵妃以为,该是万无一失。

不想今日,她刚去拜见父亲,就见钱都尉杀了父亲,剑刃正缓缓从沈父身躯中抽离。

沈贵妃惨叫一声,声音却并未引起钱都尉的惊慌,钱都尉只是瞧她一眼,甩了甩剑上的血迹,便大步离开了房间。

沈贵妃命人唤郎中过来,却无人敢应,就这么眼睁睁瞧着父亲断了气。

而如今,她慌慌张张跑来找宣帝,看到钱都尉在此处,便已明白了一切。

宣帝对钱都尉道:“你先下去吧。”

钱都尉领命退下。

“陛下,他杀了我父亲——”沈贵妃跌坐下去,被宣帝扶住,泪盈于睫,端的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朕知道,”宣帝语气沉痛,“可你父亲意图谋反……”

“不、我父亲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沈贵妃急忙否认,仿佛只要她说得再快些,宣帝就会信她的话。

“是真的,钱都尉已经发现他在私下的动作,他连同几名亲信,昨夜刚刚商议,说待你诞下皇嗣,便将朕除之,携幼主登基。”

沈贵妃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这的确是他们一家子先前拟定的计划,本该是万无一失。

他们以为宣帝进入东境便是孤立无援,若求援便只能去信莫坨郡郡守,而沈国舅就在那里。

对宣帝而言,沈国舅是人质,防止沈家异动,而对沈家而言,沈国舅也是沈家的耳目,可以在莫坨郡监视大军动向。

他们以为宣帝只有莫坨郡郡守这一支军队可派,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麾下的人,早已被宣帝控制。

看来当年宣帝留给东境兵权,并非草率之举,而是早有远虑。

“可是陛下,父亲不会谋反的,哥哥还在莫坨郡……”沈贵妃试图说服宣帝,而且沈家本来的计划也是在确保沈国舅安全的情况下,再行诛杀宣帝自立之举,“这样一来,哥哥在莫坨郡就有被杀的风险,父亲不会这样做的……”

“届时若朕当真身死,你当莫坨郡的郡守会为朕报仇,尽他为臣的本分?”宣帝语调倏得变冷:“不过是个墙头草而已,朕看得出来。”

沈贵妃缓缓将手放下,不再试图说服宣帝相信沈父绝无反意。

宣帝这般防范沈家,且将钱都尉布置过来,说明对沈家并不信任,那宠爱呢?宣帝对她这么多年的宠爱呢?都是虚无吗?

宣帝站起身,而沈贵妃还在地上坐着,双眼无神。

宣帝叹一口气,向沈贵妃伸出手道:“你父亲的事,朕不会牵连到你身上,随朕回京吧。”

他对沈贵妃的确宠爱非常,但这份宠爱并不会阻止他诛杀想反叛的沈父。

事实就是如此,他才是帝王,是这个国家的主人,无论是沈家,还是其子被说有帝王之相的季氏,都不能撼动他的地位。

生杀予夺,全由他来执掌。

这才是帝王与生俱来的权力。

沈贵妃明白大势已去,如今宣帝的宠爱或许能保她后半生无忧,也或许不行。

她如今年轻,宣帝自然宠爱她,待她色衰爱弛,她又哪里有活路?

可如今,留在东境,是注定没有活路的,她有哥哥,她怀着皇嗣,她还能再试图争一争。

沈贵妃将手放入宣帝掌中:“可……可季霆的三十万大军在旭京,此时回去,如何才能有胜算呢?”

“李思懿外出巡察,季霆带兵一路护卫,路过的几郡,皆因各种事务又派兵过去驻扎,兵力分散,加之季霄带去北方的几支,如今旭京的守军不多,且有人与朕里应外合。”宣帝说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讽笑,“黄口小儿,只会耽于情爱。”

这句讽刺之言,叫沈贵妃听到,却有了不一样的感悟。

李思懿,丞相少史,沈贵妃自然见过……她尚未患病时,面色莹润,或许算个美人,如今却时时挂着苍白之色,再不见少时妍丽。

可即便如此,季霆却还是爱她,为她付出至此,哪怕她并未对这份爱有过什么回应,相反,就旭京传来的消息看,李思懿因着萧靖安的事情,和季霆多有对立。

这般深情,有可能出现在宣帝身上吗?

只怕永世都不会。

沈贵妃勉强扯起笑脸奉承道:“陛下雄才大略,的确是那等黄口小儿比不过的……不过,那终究是妾的父亲,妾想命人好好安葬。”

不过是安葬个死人而已,宣帝没什么介怀,点头同意。

沈贵妃回到父亲的居所,东境原本独立成国,侍女们亲眼见到此等变故,瞧着她回来,都纷纷喊起了旧称:

“公主——”

沈贵妃抬手将父亲的眼睑合上,泪水无声跌落,语气却平静得可怕:“你们将父王好好安葬,我随陛下往旭京一趟。”

侍女赶忙拉住沈贵妃:“公主,此去凶险万分,不如就……就说您怀了身子,不便出行吧。”

这本来也是合理的借口,既怀有身孕,又怎可长途跋涉劳累。

“没什么,”沈贵妃淡淡地道:“我必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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