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刚才李思懿瞧着老者熟悉的身影便已然有猜测,现在到了近前,李思懿的猜测也被证实——被追杀的老者,正是多年前告老还乡的李府管家,周全良。

李思懿忙伸手去扶:“周管家——”

“姑娘,真没想到,还会在希华县见到你——”多年未见,自家姑娘就救了自己,周全良不禁潸然泪下。

“是晚辈疏忽,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来拜会。”此刻大雨未停,李思懿看着周全良身后的伤势,嘱咐道:“周管家,先去治伤吧,有话我们稍后再叙。”

“好、好……”周全良迭声应着,由衙役搀扶了下去。

路过季霆身边时,周全良眼睛倏然瞪大,刚想再唤一声,却又考虑到当下的情况,以及季霆已经接管旭京的传闻,又及时忍住。

追杀周全良的人被带去审问,百姓被疏散后,众人都回到了县衙。

李思懿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出来,门外的雨势已渐小,慢慢停了下来,考虑到宿方郡事务繁多,李思懿对郡守道:“郡守快趁此时回去吧,郡中事务还需要您去处理。”

丞相少史在此,他一介郡守却先行离去,听着总有几分不妥,郡守张了张口,正待说些什么,却被李思懿打断:“我巡察完此处便要赶去下一个地点,直接从官道上走,不回转郡中,郡守不必客气。”

郡守讪讪笑道:“就是不能亲送少史,还望少史恕下官无礼。”

“郡守若为了送行而耽搁了公务,才会叫本官内心不安,郡守请回吧。”

“好,少史保重。”郡守说完这句便带着随从踏上了行程。

希华县若下起暴雨,的确是接连几日都不能晴,届时他留在县内帮不上多少忙,郡里的公务又不能处理,确实问题棘手,何况丞相少史话说得如此直白,他也不好再赖着,毕竟这位丞相少史和之前那些内廷老臣派来的、同系御史可不一样,他若再想着谄媚逢迎,只怕还会惹得李思懿反感,是以及时撤了出去。反正这希华县的县令是百姓甄选出的,同为女子,两人应当也更好相处些。

孙大娘递来一杯暖身的热茶,同旁人嘱咐了几句,才得以坐下,用巾帕擦着头发,笑着对李思懿道:“少史见笑。”

“头发若不擦干,感染了风寒,日后希华县还叫何人管理呢?孙县令不必拘礼。”

“嗐,说什么县令,都是乡亲们抬举。”孙大娘面露赧色,“我本是一个厨娘而已。”

“孙县令能唤得动百姓共抗洪涝,让百姓信服,自然是有本事的。”李思懿叹了一口气,“察举官员能在宿方郡被运用得当,也是好事,幸而前任县令害怕担责而离开的时日,未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孙大娘迟疑片刻,环望一圈四周,确定无人,才低声对李思懿道:“少史可否不追究前任县令临阵脱逃之过?他其实并不打算逃的……”

李思懿闻言诧异:“那怎么会……?”

“下官终究只是厨娘,又是女子,其实早在那场暴雨之前,肖大人就已经将大多数事务都交予下官,有了让贤之意,可县中一些食古不化者觉得我不配其位,一直有诸多反对,肖大人这才做了一场临阵脱逃的戏码,其实暴雨时分,他一直都在城郊附近关注着雨势和城内的情况。”

李思懿讶然:“这般看来,这位肖大人颇有当年尧舜禅让之德。”

“不敢比肩尧舜,但是下官敢说,这希华县中,一直民风淳朴,百姓皆是古道热肠,官员也都一心为民。”

“我相信,”李思懿点头道,“一路走来,所见所闻,确是如此。”

比之玄鞍郡,宿方郡的民风确实大不相同,百姓大多安居乐业。这也与周管家之前的行事相同——当年,李思懿的父亲李侪经过宿方郡,就是因觉得周管家为人诚实可靠,才请他做了李府的管家。

李思懿起身道:“我也应当去看看周管家了。”

孙大娘施礼道:“那就不叨扰少史。”

周全良由着县里的郎中替他清理了伤口,没有外人时,才对季霆道:“姑爷,这么多年,你总算回来了。”

季霆再度听到熟悉的人唤熟悉的称呼,却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思索片刻,还是道:“这般唤我,思懿会不高兴。”

“你本就是姑爷,总不能叫别的……”周全良想到自家姑娘被宣帝所赐的婚约,又道:“丞相恳请赐婚必是权宜之计,他知道姑娘跟你才是两情相悦。”

季霆沉默着没有说话。

周全良继续道:“丞相在季氏遭截杀之前命我出京,定是有考量的。”

“什么?”屋外传来李思懿震惊的询问,她快步走进室内,问周全良:“你说父亲是命你出京,而不是你告老还乡?”

“我确有告老还乡之意,不过……”周全良扯到伤口,倒吸一口冷气才道,“不过并不急着走,是丞相那时问我,可愿帮他一个忙。”

“什么忙?”

“丞相叫我送一封信,不过他说,送这封信恐会招来一群人的追捕,若有人要抢信,便随他们去抢,不必在意。”

“您……答应了?”李思懿的声音不由得颤抖,她知道周管家忠勇刚毅,却没想到会如此,“可……那样或许会……就像今日一样招来杀身之祸。”

周全良却笑了笑:“姑娘,你想多了,丞相叫我送的信,确是一封给友人的信,没有任何问题,我在送信的路上,也的确碰到一队人将信截下,但是他们看过信的内容之后,确认没有问题,便命人誊抄了一份,放我走了。”

“如果那些人不会这么讲道理呢?”

“姑娘,那些人是宣帝指派。”周全良提醒道,“当时那样的境况,你应该也能猜到,如果丞相不听命,与宣帝一起参与剿灭季氏的计划,那李家也会成为被剿灭的对象,丞相命我送的这封信,并非是真的要传递什么消息,而只是一个假象,我若不参与其中,李家就会被针对,我也无法平安返乡。”

李思懿恍然:“这是……用来试探宣帝是否会派人跟踪李家的人,顺便也让那封信被看见,表明李家的忠心?”

“是。”周全良笃定道:“丞相当年,一定用了更隐秘更稳妥的办法来提醒季氏。”

“李相让你来送我。”季霆的声音响起,骤然加入对话,他看向李思懿:“他猜到你会神情有异,对我而言,便算是提醒了。”

即便周围的人都如此确定,李思懿却不肯相信。

“这些……”李思懿声音颤抖着,看向季霆,“这些不过都是猜测而已。”

“姑娘,丞相的为人,你最当知晓,他不可能伙同宣帝做此等阴损之事。”周全良沉痛地道,“剿灭季氏,只对宣帝一人有益,因为宣帝不放心季氏功高震主,可对宣国百姓而言,政局动荡,两方势力彼此消耗,生灵涂炭,可不是什么好事,丞相绝对不会同意。”

“可李相身为人臣,也不会率兵反叛。”季霆平静地补上这一句。

这才是当年那场局做得如此别扭的原因,因为李侪参与其中,却又不想让宣帝的目的达成。

李思懿听着这些,脸上却没有露出喜色,而是转身走了出去。

回廊上凉风阵阵,吹起她的袍袖,带来寒意,一件披风被披到她的身上。

李思懿瞧见是季霆,便接过披风自己结紧了系带。

“你不愿承认此事,是怕与我之间的阻碍没了,便倾心于我,不顾与萧靖安之间的婚约嫁予我吗?”季霆开口问道。

“不是。”李思懿矢口否认,沉默着将脸转向了别处。

季霆嘴边掠过一抹笑,像是自嘲:“我之前也从种种迹象推出,李相应当是有心帮助季氏,却不敢承认,因为我怕自己色令智昏,为了与你在一起,就各种找借口为李相开脱……你呢?思懿,你才是有愧那个,若李相没有剿灭季氏之意,你不应该松了一口气吗?”

“……”

“姐姐总说我惯会折磨自己,如今看来我和你不愧是少年夫妻,青梅竹马多年,性格也变得这么像。”

李思懿听完这句,终于抬起头来:“还有什么线索,让你觉得我父亲有心帮助季氏?”

“很明显的一件事,就是季氏被褫夺兵权以后,李相将季氏那几千旧部交给了晏庆——他知道晏庆为人谨慎,对于‘叛臣’旧部不敢重用,那么等到季氏起兵,那些郁郁不得志的旧部重投季氏,也就理所应当了。”

的确。李思懿想到,当年那几千旧部,其实可以留在旭京,以父亲的能力,让这几千人分散于各军,不仅可以阻止集中反叛,且依旧能为朝廷效力。

但李侪当年,却刻意同宣帝提出,这几千旧部留在京中太过危险,还是及早送去西北,由晏庆统率为好。

西北常有战事,若晏庆心狠手辣些,直接叫这些旧部去前线填了人坑,也便叫宣帝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可晏庆终究是从底层一步步上来的,不忍如此做事,是以……让季氏的旧部都得以存活。

正因如此,季氏旧部也才没有对晏庆怀恨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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