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衣服脱了。”
芙游没想到皇上一张口就是这句。
吓得立刻裹紧了小衫。
——还因为太用力,听到了绢帛撕裂的声音。
他蹙了蹙眉,语气平和淡然:“穿成这样,不难受么?”
芙游这才听出对方的好意。
只是在这种地方,面前这人又是这样的身份,流露出善意比威胁恐吓更诡异。
她一时有点不知该怎么做。
皇上却没再理会芙游,连眼神也没再给一个,而是自然地在休息的软榻处坐下。
他的存在感极强,屋内好似瞬间变得逼仄了起来,连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芙游仍然站在原地,局促地揉搓着衣角。
皇上的头顶既没有好感度,也没有攻略进度条。
这让她连努力都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努力。
“陈德安。”男人声音不大,但话音刚落,陈公公就撩起帘子进来了,想必是一直在外候着的。
原来陈公公的原名叫陈德安啊。
芙游暗暗记下。
“替朕拟旨。”他留下四个字,没管陈公公匆忙的手脚,只略微一顿,便继续说道:“芙家长女芙游,甚得朕心,封为答应。”
芙游倒吸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去看皇上此刻的神色。
他端着茶盏,敛眸平淡,虽然面无表情,却给人一种从容之下的压迫感。
而自始至终,他都没朝自己身上看过一眼。
但芙游却觉得自己一直被饥肠辘辘的猛兽紧紧盯着,只要发出了动静,就会被立刻开膛破肚。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演员,能让她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刀就悬在面前,只要往前挪动两步,就能听到皮肤切开的声响。
在这种氛围中,她的呼吸越来越轻,死亡在她面前凝聚成了一枚甜美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它摇摇晃晃地垂在枝头,恰恰好就落在自己的手心。
...这是她最梦寐以求的东西。
只要用上一点点力气,就能将它摘下。
她作为人类,自然无法与周围的“演员”抗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消灭这些危险的办法,是自己的死亡。
当她闭上眼睛,意识消散之际,这些东西便能够从她的世界彻底消失了。
这很唯心主义,但却能给她莫大的安慰。
就好像有死亡这把利器在手,她便可以什么都不怕了。
“慢着。”
陈公公记完了圣意,满脸堆笑地小步后挪着准备退下,却又被喊住。
皇上放下茶盏,瓷器发出清脆的声音,将发怔的芙游惊醒。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吗?”他仍然是面无表情的,眸子像一汪深不见底的黑色水潭,没有一丝波澜。
他注视着芙游,等待她的回复。
“和我一起入宫的剩下四位美人,妾身想为她们也讨要一个答应的位阶。”芙游沉默片刻,提出了自己需求。
她有些得意。
类似寓言故事里阿凡提遇到了巴依老爷,巧用智谋骗来钱财然后捐给穷人的那种得意。
如果皇上面露难色,她就立刻提出让他见一见自己的四位姐姐妹妹。
这样她们不需要再受太后的折磨,就能直接觐见皇上,不让中间商赚差价。
“好。”
可下一秒,芙游就再次被皇上的态度吓了一跳。
“重新拟旨,把剩下四个人的名字也加上,全部升为答应。”
陈公公连连应声,腰不住地佝偻着,垂下的脑袋轻轻地发抖。
“还有别的想要的吗?”见芙游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罕见地舒展了眉眼:“算了,有想要的再说。”
“陈德安,摆膳吧。”
说罢,他长腿一迈站了起来,身体的阴影再度将芙游全部笼罩:“去里间暖室把衣服脱了,出来陪我用膳。”
直至皇上离开,芙游还在为如此顺利就完成了任务而感到不可思议。
她后知后觉地突然产生疑问:
他的影子怎会每次都罩下这么大一块阴翳?
好奇怪哦。
-
外面那个皇上跟顾长晟长得真是很像,连她这个名义上的老婆看到都差点分不清两个人呢。
芙游边脱衣服边想。
她穿得实在太多,又因为一键换装只能自动替换成套的服装,所以当初一件一件穿上的她现在也只能一件件脱掉。
他们虽然长得很像,但仔细看的话,则完全是两个人。
顾长晟虽然有钱,却不怎么霸总。
他脾气很好——虽然芙游并不知道他工作时是什么样,但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笑盈盈地。
他做事很妥帖,求婚都是带着公证文件和律师来的,因此芙游当初对这段契约婚姻很满意。
他是个近乎完美的老公,有那么几次,在两人的例行约会上,芙游忍不住抱怨了最近工作的烦恼,顾长晟也能提供超出满分的情绪回应。
面对这样的一个男人,相处久了,实在很难不会起任何波澜。
只是每当芙游对上他笑盈盈的眸子,就犹如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那双眸子,有笑意,有温柔,有得体,却唯独没有她。
芙游不是小孩子,也不是没被男人追过,知道装满爱的眼神是什么样,有时候人即使不知道正确答案该填什么,也能凭借直觉排除掉错误的。
既然已经清楚对方的心意,为了保持成年人心照不宣的体面,芙游一次也没有表露出自己曾有的那丁点微妙的好感。
这是段契约婚姻,而爱上客人是不礼貌的。
经历了这样的反复戒断,芙游那撮火苗早就被浇得干干净净,只余一地的灰烬,被风一吹,也不剩什么了。
但刚才那个“皇上”不是。
他很冷淡,面无表情,总是垂下的双眸和避开的眼神都像在压着巨大的火气。
也许不是火,是别的——总之他确实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考虑到他的身份,也许是谁惹了他。
不,如果他心情不好,不可能会这么轻松地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他竟然比看上去更好说话。
芙游只能猜到两种可能:
要么是皇上对她一见钟情故而百依百顺,要么是因为他讨厌太后,所以不介意直接帮她们提升了位阶,为的是恶心太后。
芙游身上裹的圣诞树包装都还没扒完,所以觉得肯定不会是前者。
那就是因为他讨厌太后了。
这样就说得通了,皇上身上那股即使极力压抑仍然在翻腾的火气,不是冲着她,是冲着太后去的。
这两个人是这支广告里最重要的两个演员。
他们之间的关系,想必对于理解整支广告都会有帮助。
自己的身份低微,对宫中秘事、太后与皇上的关系全然不知,但其他人未必。
也许春生会知道。
终于穿戴整齐出来后,外间已经摆满了一桌子食物。
“过来坐。”
皇上的对面已经摆放了一副碗筷,这是留给她的位置。
芙游脱下了繁琐的衣服和叮叮当当的镯子项链,最后只穿了一身简单的云纹缎裙,把头发用一支素簪勾了起来。
常识告诉她和皇上用膳应该要有很多规矩,可记忆中原主似乎没经过这样的练习,于是芙游准备将这个小小的顾虑抛之脑后。
皇上如果想要杀她,何必为她提位阶呢?
看着面前这一大桌子琳琅满目的菜品,芙游觉得哪怕吃完后就被演员吃掉也值了。
——毕竟在主神商店里连一盒饼干都要卖15积分。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顶着一张熟悉的脸的人面前,她下意识恣意放肆起来。
坐在对面的男人几乎没怎么进食,他一直用一种微微失焦的眼神专注地看着自己,好像在透过自己的外表看到什么更深刻的内心之类的。
这让芙游有点不舒服。
那股被巨大阴翳笼罩的不安又涌上了心头。
不过这丁点异样并不影响她的食欲。
喝完了一小碗莲子百合糖水后,她眼巴巴看着放在桌子最边缘处的那盘桂花糕,挣扎了三秒,打算不顾及脸面直接起身过去。
面前的男人有一点倒是和顾长晟很像,他对自己的喜好和需求如出一辙的敏锐。
他先一步将那盘桂花糕端了过来。
“谢谢。”
基于条件反射,芙游这么回了一句,眼睛紧紧盯着桂花糕,在进入自己手臂范围内之际,就急不可耐地伸了手过去,以至于没注意到自己刚好和端盘子的手撞在了一起。
盘子摔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碎片溅了一地。
好可惜。
吃不上桂花糕了。
有一片碎片刚好掉在了芙游的脚边,她俯身想捡起来,以免自己等下不小心踩到——却没留意滚到自己裙子下面的另外一块。
尖锐的瓷器瞬间划伤了她的右手,伤口虽然不深,但小小的血珠还是立刻渗了出来。
“别动。”
他抓着芙游正在流血的那只胳膊,声音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痛苦的颤抖。
芙游看到他的胸膛出现了明显的起伏,属于男人的低低的喘.息萦绕在两人之间。
紧接着,男人低下了头,手掌用力,紧紧禁锢住了她——芙游心底的警报滴滴作响,她已经准备好止痛丸了,看来今天就是她的死期。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舌头轻轻划过了伤口,柔软的嘴唇印在了她的手腕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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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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