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唐薇的考较

廊桥晚餐后,小雨和陆景皓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新阶段。工作上的合作依旧严谨高效,但私下里的互动,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亲近与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似乎承载着比言语更多的内容。

这份变化,自然逃不过密切关注着创意花园,尤其是关注着小雨的唐薇的眼睛。

这位看着小雨长大、作风向来犀利直接的长辈,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不打招呼地直接空降到了创意花园。她先是雷厉风行地听了小雨关于“悦居生活”项目转型和与L&O合作进展的汇报,提出了几个一针见血的问题,得到满意答复后,话锋陡然一转。

“听说,那位从纽约来的本家建筑师,还没走?”唐薇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状似随意地问道,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小雨的脸。

小雨正低头整理文件,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嗯,景皓还在。合作刚进入实质阶段,很多细节需要双方团队紧密沟通。”

“哦——”唐薇拉长了语调,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光是工作沟通?我怎么听说,不止呢?前几天还单独请你吃了顿饭?”

小雨的脸颊微微发热,心里暗叹消息传得真快,面上却保持着镇定:“只是工作坊成功后的普通庆功宴,唐薇阿姨您别多想。”

“我多想?”唐薇挑眉,似笑非笑,“我这双眼睛啊,看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是工作餐还是‘那种’餐,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怎么样,那位景皓先生,人到底如何?光听子轩夸可不行,我得亲自替你把把关。”

她这话说得直白无比,丝毫不给小雨回避的余地。

小雨知道瞒不过,只好无奈又带着点羞涩地笑了笑:“人……确实很好。专业,有才华,而且……很尊重人,也很理解外婆的理念。”她斟酌着用词,尽量客观,但眼底不经意流露的光彩却出卖了她。

“光说好听话可不行。”唐薇显然不满意这种概括性的评价,“走,带我去见见他。我亲自跟他聊聊。”

“现在?”小雨一愣。

“就现在。”唐薇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怎么?怕我吃了他?”

小雨只好带着唐薇,前往“新画布”实验室。她们到达时,陆景皓正和那位日本染织大师蹲在地上,对着铺开的一卷新型智能面料讨论着什么,神情专注。

看到小雨和一位气场强大的陌生年长女性进来,陆景皓立刻站起身,礼貌地点头致意。

“景皓,这位是唐薇阿姨,是我们集团的资深顾问,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小雨介绍道,悄悄给陆景皓递了个“小心应对”的眼神。

“唐女士,您好。久仰大名,子轩叔经常提起您。”陆景皓立刻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微微躬身,伸出手,态度恭敬而不失风度。他今天穿着简单的衬衫和卡其裤,袖口挽起,显得干练而沉稳。

唐薇并没有立刻握手,而是用那双洞察力极强的眼睛,上上下下、毫不客气地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他那双独特的琥珀色眼睛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

“陆景皓先生是吧?我也常听子轩和小雨提起你,说你是年轻有为,眼光独到。”唐薇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

“您过奖了。是子轩叔和小雨总不吝指教,给了我很多学习的机会。”陆景皓应对得体,不卑不亢。

“指教谈不上。”唐薇走到那卷智能面料前,用手指摸了摸材质,忽然问道,“我听小雨说,你觉得晚姐……也就是林晚女士最早期的‘竹韵’系列,理念甚至比她后期获奖的那些作品更超前?”

这个问题问得相当专业且刁钻,直接考验陆景皓对林晚设计哲学的理解深度,而非泛泛的赞美。

陆景皓略一沉吟,从容应答:“是的,唐女士。我认为‘竹韵’系列之所以独特,在于它超越了当时对‘中国风’符号化的简单运用。林女士没有停留在模仿竹子的形态,而是捕捉了竹的‘神韵’——中空有节、柔韧不屈、四季常青的生命力。她将这种东方哲学层面的理解,通过面料肌理、结构剪裁和穿着体验表达出来,探讨的是人与衣、与自然的一种内在关系。这种对‘本质’和‘精神’的探索,在我看来,比后期更多技术性、商业性的成功,更具有开创性和永恒价值。”

他的回答不仅精准,更融入了自己的见解,甚至点出了“东方哲学”和“本质探索”这样的关键词,完全说到了唐薇的心坎里。她严肃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嗯,眼光不错。”她淡淡评价了一句,紧接着又抛出一个更犀利的问题,“那你觉得,晚姐留下的最宝贵的遗产是什么?是这些设计,是这个创意花园,还是别的什么?”

陆景皓几乎没有思考,目光扫过一旁略显紧张的小雨,然后真诚地看向唐薇:“我认为,林女士留下的最宝贵的遗产,是一种‘活的哲学’。不是任何具体的设计或产业,而是那种敢于打破边界、尊重传统又拥抱创新、始终关注‘人’的本身需求和情感连接的思维方式和勇气。它体现在这里的每一处空间、每一次合作,甚至每一个人的工作状态里。它才是让这一切持续生长和焕发生机的真正根源。”

唐薇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线条彻底柔和了下来。她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笑,这次是真正带着暖意地笑:“子轩没看错人,小雨也没看错人。你确实懂。”

她转过头,对小雨说:“行了,我这关算你过了。”这话看似对小雨说,实则是说给陆景皓听的。

小雨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唐薇又看向陆景皓,语气变得语重心长:“景皓啊,晚姐的东西,是好东西,但也是沉甸甸的东西。能欣赏它的人不少,能真正理解它,还能扛着它往前走的人,不多。希望你不仅仅是欣赏。”

陆景皓神色一凛,郑重地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唐女士。我会用行动来证明。”

“好,那我就不耽误你们年轻人工作了。”唐薇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利落地离开了实验室,来去如风。

实验室里安静下来。陆景皓和小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经历“考验”后的轻松和笑意。

“唐薇阿姨她……就是这样,说话比较直接,但没恶意。”小雨小声解释。

“我知道。”陆景皓微笑,眼神温暖,“她很关心你。能通过她的‘考较’,我很高兴。”

经过唐薇这番突如其来的、火力十足的检验,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似乎又被捅开了一些。一种被重要长辈认可和祝福的暖流,悄然涌动在彼此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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