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民政局出来天还大亮,楚侵依看了眼腕表,距离和夏柯约好的饭点还有一个半小时。
回趟家有些麻烦,不如去商场的黑胶咖啡馆挑几张唱片。
夏日的午后太闷,楚侵依呼出一口热气。
她掏出车钥匙,扭头和安静走在身后的川知许道别。
“对了,晚上我可能不在家,你要去收拾东西的话自己去就行,门锁密码我还没改。”
“嗯,再看吧。”
川知许站在一米开外的红叶石楠花丛边,看向楚侵依,抬手推了下他那副镶在脸上的黑框眼镜。
楚侵依疑惑歪头回望他。
川知许突然低头将视线落到地上,说:“我晚上有点事要忙。”
他表情向来是少有的,但是此刻说话的语气听上去带着些明显的疲惫。
“东西你随时来搬,我都OK的。”楚侵依表示理解万岁。
川知许点头。
他背着光,沉默着,莫名散发出一种“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古怪寂寥。
楚侵依于是走上前,礼貌地伸手抱抱他,说:“好聚好散,祝好啊,老公。”
“你俩真要离啊?你和他结婚有一年吗?哎,当初我就让你想清楚别冲动,川知许整天泡在书店里结蜘蛛网,和你这种混滚圈的压根儿就不合适!不过这事说来说去还是怪你妈,催婚催太紧,狗急了谁不跳墙?”
夏柯一顿马后炮输出,说渴了,灌下去半杯长岛冰茶。
她骂什么都无所谓,楚侵依只在意:“你说谁是狗呢?”
“哎呦,嘴快了,我是小狗行了吧。”夏柯举杯,搂住楚侵依肩膀,笑得比当楚侵依伴娘那天还开心,“来来来,干一个,庆祝我们小亲亲又恢复单身啰!”
“夏小狗,你再喊一声小亲亲试试呢!”楚侵依笑骂着和她碰了碰杯。
旁边一串俊男靓女晃着脑袋开火车嬉闹过来,楚侵依胳膊来不及收,手里果汁泼出去一半。
“今晚请了哪支乐队啊,怎么来这么多人?”她放下玻璃杯,甩了甩湿答答的手。
“好像叫啥燃的。”夏柯胡乱扯了几张纸巾递给她,“听说丁璞请好多次了,但是乐队的贝斯手前段时间一直在b市出差,好不容易才把人等回来。”
b市啊……
川知许也刚从那儿采风回来。
哦,对了,他带回来的伴手礼还放在客厅没拆呢。
下次叫他来带走好了。
什么传统糕点礼盒,这个人就连选礼物也是中规中矩,跟给外公外婆祝寿似的。
不过这事儿也有自己的错,不能怪他送不对礼,谁叫她包袱重非得在他面前装老实人呢?
酒瞒着他偷偷地喝,livehouse背地里偷偷地去,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老婆刚和他走完离婚申请,就来泡酒吧追乐队了吧。
“新乐队吗?”楚侵依问。
夏柯摇头,说:“非也非也,听说组了有段时间,只不过很久没演出了,这次算是他们的复出福利吧。”
她用胳膊肘怼怼楚侵依,神秘兮兮地挂起一抹笑:“依宝宝,我给你争取来一个机会。”
“我不需要,多谢。”想起夏柯之前给她争取来的诸多所谓“机会”,楚侵依只想有多远躲多远。
奈何夏柯动作更快,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束奶油杯。
楚侵依认得这花,是因为有次去书店接川知许回他爸妈家吃饭,客人进门喊一句“老板,我寄放在这里的奶油杯呢?”,她恰好听着了,转头傻乎乎地问川知许:“你什么时候还卖起甜品了?”
第二天,她不仅收到一束奶油杯,还收到一束杏仁奶糖。
“要吧要吧,我豁出老脸跟丁璞卖萌帮你求来的呢!你知道有多少粉丝抢着上去献花吗?更别说,还是给最有人气的贝斯手。”夏柯凑近她耳边,说:“我刚去休息室偷瞄了一眼,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嚯,但我肯定,他绝对是你喜欢的类型!”
楚侵依淡淡瞥她一眼,说:“我婚还没离掉呢,再怎么无缝衔接也没这么迅速的。我现在也没心情找下一位室友,一个人住挺好的。”
话音刚落,室内灯光一排接一排有节奏地暗去。
欢呼声和口哨声刹那响起。
“来了来了!”
“楼燃!楼燃!”
“……”
舞台灯光欻的打下来,楚侵依不适地眯了眯眼,仰头往升降台望去。
“Lovely ashes,let's rock and burn!”(小灰烬们,燃起来吧!)
站在C位的主唱飞了个飞吻,旁边夏柯突然惊呼一声。
她激动地晃着楚侵依的胳膊,眼睛仍盯着舞台舍不得移开。
“依宝宝,我是不是喝大眼花了啊,那个贝斯手,长得好像你前夫哦!”
贝斯手站在舞台最角落,微低着头,右手手指灵活地拨动琴弦,身体跟着节拍小幅度地摇摆。
他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遮住大半张脸。
但对于每天睁眼就和这张脸面对面的楚侵依来说,就算化成哥特妆,她都能一眼认出来。
台上台下的热闹吵得她突然有些喘不上气,楚侵依盯着他脸上黑黢黢的阴影,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走吧,但这段Intro又确实抓人。
“好帅好帅!”
“你们四个人里有四个人长得真好听!”
“谁懂啊,我追这破乐队六年了,就因为贝斯手三次元忙忙忙,总共也就去了五次现场!”
“许知川你辞了你那破工作吧,老娘偷电瓶车养你啊!”
“哈哈哈哈哈许知川你就忙吧!赚够钱去卖电瓶车啊!”
“……”
楚侵依被夹在一堆粉丝中间,听得那叫一个气血上涌。
许知川,川知许。
老公老公,你搁这儿玩人格分裂呢?
楚侵依黑着脸,突然被夏柯拽着挤到前排。
离得近了,才看清川知许虽然穿了简单宽松的黑T黑裤,但是腰间挂着的金色腰带上却缀着一圈夸张的红色水晶撞钉,在灯光下闪着性感的光晕。
不是,楚侵依纳了闷了,他这身衣服平常都藏哪儿呢?家里衣柜里也没见过这样儿的啊。
上个月他过生日,她送他一打白T,款式相同,惊喜在胸前的动物图案上。
他每天换着穿,楚侵依还以为他挺喜欢,原来是她让他受委屈了。
她以为他是小白鸽,却原来他是一只乌鸦,喜欢blingbling的呢。
一口老血涌上来,楚侵依咬着牙郁结地往肚子里咽。
台上一首歌正好唱完,酒吧老板丁璞笑呵呵上台。
一通彩虹屁夸得楚侵依直翻白眼,听到“上台献花”这四个字时,她才猛然清醒过来。
就应该早点溜的!听什么Intro,早点回去听摇篮曲不好吗!
“快去快去,你排第一个呢!”夏柯把花塞她手里,看热闹不嫌事大。
舞台边三位粉丝已经在激动地等着了,楚侵依深呼一口气,硬着头皮向她们走过去。
川知许站在舞台最右侧,从上台到表演结束,头好像就没抬起来过。
以至于,楚侵依都站到他面前了,他还垂着头,扣着他的宝贝背带。
呵呵,今儿晚上谁也别想睡个好觉。
“老公!”
在一片欢叫声中,楚侵依冲他喊。
旁边鼓手比川知许率先惊掉下巴。
“嫂,嫂子?!”
川知许这才缓缓抬起头来,两条眉皱成他的“薛定谔”姓氏。
看清是谁后,瞬间眉头舒展,两只眼睛圆如话筒,惊讶得像是一只瞳孔放大的猫。
楚侵依头一回见到他露出如此生动的表情,竟也有几分天热的可爱。
川知许张了张嘴,楚侵依把花猛地甩进他怀里,然后飞速转身下台,扭头钻进喧闹的人堆里。
喊谁老婆呢?
川知许,你没老婆了你不知道吗?
“依宝宝!等等我!”夏柯放下酒杯,扭着身子跟上来,打个酒嗝,说:“怎么样?看清楚没?是不是长得巨像你那前夫?”
“呵呵。”楚侵依冷笑道:“说长得像还是委屈他了,这厮就是我那老实人前夫呢。”
“我的天,川知许还有这副业呢?!哎,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早吹牛去啊!”
“你觉得我像是知道的样子吗?!”
楚侵依气得讲话都破音,在心里骂起川知许来。
昨晚回家他车里还放着《大约在冬季》《我只在乎你》呢,感情他也在装?
表面上怀旧经典老干部,私底下摇滚朋克浪翻天!
夏柯激动地拽着楚侵依往回走,“走走走,去休息室等你老公去!”
“是前夫。”楚侵依冷漠纠正。
“严格来说,你俩还在三十天冷静期内。老公,还是前夫,这是个问题。”
“我才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楚侵依说:“我要回去读莎士比亚。”
“我一个人去那多没劲啊。”夏柯说:“话说回来,川知许他爸妈知道他在外面搞摇滚吗?还搞得……挺成功?真是没想到,哎,你还记得我陪你去相亲的时候,他——”
明明就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楚侵依心想。
她说三句,他回一个标点符号,气氛冷到不行。
其实她都打算拒绝他了,偏偏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听到他在轻轻哼歌。
哼的是餐厅里放的一首,那会儿她每天单曲循环听的后摇。
楚侵依只当他品味还算不错,却原来,玩摇滚,人家是专业的呢。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出自《天净沙秋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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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他也在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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