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诡异的寂静,只持续了短短数息。
最先打破这凝滞氛围的,是唐无情。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从最初的错愕中恢复过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暴戾的怒火。他死死地盯着唐雪,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唐雪!你……很好!”
他本以为是哪位同门遇险,才发出最高等级的求救信号,却没想到,竟是这个他正要缉拿归案的“叛徒”!这在他看来,不仅是欺骗,更是对整个执法堂的戏耍和挑衅!
“无情长老……”唐雪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她握着千机匣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白,面对唐无情那如同实质般的杀意,她几乎无法呼吸。
而另一边,李雪在最初的错愕之后,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却是一闪而逝,随即又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冰冷面容。她上前一步,手中那柄精致的官刀遥遥指向唐雪和碧灵,声音清冽,却故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尔等妖人,私闯重地,拒捕顽抗,还敢呼朋引伴,聚众滋事!当真以为我紫宸司是摆设吗?!来人!将这二人给本官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她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杀气腾腾,仿佛下一刻就要下令强攻。
然而,她真正的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对面脸色铁青的唐无情,心中早已有了另一番盘算。
林默那个愣头青打乱了她原本的“放水”计划,如今又凭空多出这么一伙实力不俗的唐门中人,局势变得更加复杂。硬碰硬,绝非上策。如果能借着这个唐门“执法长老”的手,将唐雪这个“麻烦”带走,自己既能向上头有个交代,又能继续将这潭水搅浑,让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鱼儿”继续追着唐雪这条线索而去,岂不是一举两得?
于是,李雪嘴上喊着“格杀勿论”,身后的紫宸司校尉们也立刻摆出了攻击的架势,手中的弓弩再次对准了唐雪和碧灵,气氛一触即发。但李雪本人,却没有立刻下达最终的攻击命令,而是将压力巧妙地转移到了唐无情身上。
唐无情自然也看出了李雪的意图。他看了一眼李雪和她身后那些装备精良、阵型森严的紫宸司校尉,又看了看被围在中央、已是强弩之末的唐雪和碧灵,眉头紧紧蹙起。
他心中念头急转。与紫宸司在金陵城内发生正面冲突,绝非明智之举,这不极有可能引来朝廷的雷霆震怒。但是,就这么放弃唐雪,直接撤退?那也绝无可能!他奉的是门主之命,前来“缉拿”唐雪,如今人就在眼前,若是被紫宸司抢了先,甚至当场格杀,他回去如何向门主和唐无为交代?更重要的是,唐门的脸面何存?!
“这位大人,”唐无情声音冰冷地开口,目光直视着李雪,“我乃巴蜀唐门执法堂长老唐无情。此女乃是我唐门叛徒,我等奉门主之命,前来清理门户。还望大人行个方便,将人交由我唐门处置,我唐门上下,必有重谢!”
他刻意点明了“清理门户”,也是在暗示李雪,这是唐门的“家务事”,希望对方不要插手。
“唐门?”李雪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冷笑一声,“原来是唐门的前辈当面,失敬。只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二人在我大虞国都金陵犯下重案,如今已是我紫宸司的要犯!唐长老一句话就想把人带走,未免也太不把我紫宸司放在眼里了吧?”
她嘴上说着强硬的话,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给唐无情一个“台阶”,让他们能“名正言顺”地带人离开。
就在这两方人马言语机锋、互相试探之际,被围在中央的唐雪和碧灵,却在进行着只有她们自己能懂的交流。
“唐姐姐,你的‘救兵’,看起来好像不太友好啊。”碧灵的声音在唐雪耳边极低地响起。她虽然虚弱,但脑子却转得飞快。眼下这局面,对她们而言,既是死局,也是唯一的生机!
唐雪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她的目光在李雪和唐无情之间飞快地扫视,大脑在急速运转。她知道,李雪看似强硬,实则并未立刻动手,而唐无情虽然杀气腾腾,但也对紫宸司有所忌惮。这两方人马,此刻正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
而这种平衡,就是她们逃走的机会!
“听我口令,”唐雪的声音同样压得极低,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一会儿我用‘惊雷’制造混乱,你立刻用你最强的迷香或毒雾,能放多少放多少!我们往那边冲!”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街口左侧一排结构复杂、便于攀爬躲藏的民居屋顶。
碧灵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了然的笑意。她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从袖中摸出了几个小巧的陶罐。
就在此时,唐无情似乎也失去了耐心,他冷声道:“这位大人!我再说一遍,此乃我唐门家事!我数三声,若再不让开,休怪我唐门不讲情面!”
“哦?唐长老这是要与我紫宸司为敌吗?!”李雪也针锋相对,提高了声调。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身上,大战一触即发的瞬间——
唐雪动了!
“就是现在!”
唐雪一声低喝,话音未落,她那只始终紧握着千机匣的手,已经以一种近乎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完成了数个精巧的动作!
她没有选择攻击任何一方,而是猛地将千机匣对准了脚下的青石板地面!
“惊雷子!”
随着她一声清叱,一枚拳头大小、通体乌黑的圆形铁球从千机匣中弹出,砸落在地!
“小心!”唐无情和李雪几乎在同一时间厉声示警!
然而,预想中的剧烈爆炸并未发生。那枚“惊雷子”在落地的瞬间,外壳猛地裂开,并非喷射出致命的铁片,而是爆发出了一股极其刺眼炫目的白色强光,如同白昼的太阳瞬间降临在这深夜的长街!同时,一股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锐利啸叫声,也随之迸发!
“啊——!”
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和噪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或偏过头去,耳中嗡鸣作响,眼前一片白茫茫,瞬间失去了视觉和听觉!即便是像唐无情和李雪这样的高手,也在这猝不及及的强袭之下,出现了片刻的失神!
这正是唐无为专门为唐雪特制的、用于制造混乱和掩护突围的非致命性机关——“白昼惊雷”!
“走!”
就在强光爆发的刹那,唐雪已经拉着碧灵,向着她们早已看好的、左侧那片结构复杂的民居屋顶冲去!
碧灵也强忍着炫光带来的不适,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数个小陶罐猛地向四周掷出!
“砰!砰!砰!”
陶罐碎裂,大片大片五彩斑斓、带着奇异甜香的浓雾瞬间弥漫开来,将整个十字街口都笼罩其中!这并非致命的剧毒,而是五毒教特制的、能麻痹神经、扰乱气息的强效迷香!
强光、噪音、浓雾——三种干扰瞬间叠加,整个战场彻底陷入了一片混乱!
然而,唐门执法堂的弟子,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就在强光稍稍减弱,视线尚未完全恢复的瞬间,唐无情身后的几名执法堂弟子,竟是凭借着对唐门机关的了解和长久以来形成的战斗本能,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
他们没有去追击那两道已经变得模糊的身影,而是几乎在同一时间,齐齐扣动了手中的机括!
“天罗地网!”
数道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锁链和缠绕着倒刺的铁网,如同毒蛇出洞般,但并非射向唐雪和碧灵,而是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射向了她们突围路线上的墙壁、屋檐和梁柱!
这些锁链和铁网在空中迅速交织,瞬间便形成了一张满是利刃的罗网!他们想用这种方式,提前封死她们的逃跑路线,逼迫她们自投罗网!
唐雪见状,心中一沉。她知道,一旦被这张网缠住,再想脱身,已是绝无可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碧灵那双因虚弱而略显涣散的琥珀色眸子中,却闪过一丝疯狂的狠戾!
“唐姐姐!信我一次!”
她尖叫一声,也不管唐雪是否同意,竟是猛地吹响了手中的翠玉虫笛!这一次,她吹出的不再是操控毒虫的曲调,而是一个极其古怪、充满了悲鸣与决绝的单音!
随着这个音符的响起,碧灵猛地喷出一口心头血在翠玉虫笛之上!
“嗡——!”
那支翠玉虫笛骤然发出一阵妖异的绿光,紧接着,一只通体晶莹剔透、如同翡翠雕琢而成、却又带着一对血色翅膀的诡异蝴蝶,从笛孔中一闪而出!
“本命血蛊?!”唐无情在迷雾中瞥见那只蝴蝶,失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那是五毒教最为核心的秘术,以自身精血蕴养,与主人心意相通,威力无穷,但一旦动用,对主人自身的消耗和反噬也极大!她也只在书上看到过。这个妖女,竟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那只血翅翠蝶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竟是直接无视了那些锋利的铁网和锁链,直直地撞向了前方一堵看起来坚实无比的墙壁!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轻微的“噗嗤”声。
那堵坚硬的墙壁,在被血翅翠蝶撞击的瞬间,竟如同被强酸腐蚀的朽木一般,迅速地消融、塌陷,露出了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破洞!而那只血翅翠蝶,在完成这惊人一击后,也哀鸣一声,化作点点绿光,消散在空气中。
碧灵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几乎要摔倒在地。
“走!”唐雪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没想到碧灵竟会动用如此惨烈的手段。她不再犹豫,一把架起几乎虚脱的碧灵,从那个被腐蚀出的破洞中,闪身而入!
“想走?!”唐无情怒喝一声,正欲追击,数道凌厉的箭矢却恰到好处地封锁在他前方的路线上!
正是李雪带领的紫宸司校尉!
李雪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愕和愤怒,厉声喝道:“唐无情!你竟敢在我紫宸司面前公然劫囚!给我拦住他们!”
她嘴上喊着“拦住他们”,但紫宸司的包围圈,却“不经意”地将唐无情和他手下的唐门弟子围在了中央,反而将唐雪和碧灵逃离的方向,留出了一道无人防守的空隙。
唐无情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心中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追击时机。这个紫宸司的女官,分明就是在演戏!
“我们走!”唐无情权衡利弊,最终还是不甘地低喝一声,带领手下弟子,向着另一个方向撤退,准备重新组织追捕。
李雪看着两拨人马相继消失在金陵城的暗夜之中,脸上的“怒意”渐渐退去,取而代代的是一抹深不可测的、满意的笑容。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向某个看不见的存在汇报:“大人,鱼儿,已经放出去了。接下来,就看她们能引出多大的风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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