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看着信封,并没有要伸手拿起的意思。陆珉皱着眉头,又叹了口气,将信封压在了一口未动的茶盏下,起身朝楚瑜长拜道,“舍弟的性命全在府主手中,若肯相助,陆某不惜此生必将报答府主!”
“陆大人快请起。”楚瑜也不愿受此大礼,在陆珉膝盖触地前就将人扶起,好言劝道,“贩卖私盐乃是死罪,就算今日将汪言常下狱,令弟的罪名也不是轻易可以洗脱的,性命仍在旦夕间,陆大人又是何必呢。”
“事在人为。”陆珉也知道其中的艰难,摇头道,“家中的老母几乎哭瞎了眼,我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呢,如今能保他一日算一日。”
楚瑜也不再多说了,亲自把陆珉送出了门,只是依然没有给句明确的话。等楚瑜再回来时,孙慕德正坐在方才陆珉的位置上,两手拿着信封,神情肃穆。
“陆珉这招确实高明。”孙慕德叹道,“汪言常会不会对他的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下手还难说,他已经先来了个釜底抽薪。把京尹府的把柄交到了大人的手上,又让大人做了他手里的一把刀。”如果是陆珉自己动手,免不得会被认为夹杂私心。而明机府自设立时起,就摆明了是京尹府的对头或者说是满朝权贵的挟制,请楚瑜出手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楚瑜也坐了下来,提起紫砂壶,给孙慕德倒了杯茶,自己也拿起茶盏悠悠然地喝着,“他都特地上门求我了,我即使没答应,在旁人眼里也已牵扯上了关系。倒不如因风吹火,卖他一个顺水人情。”这就意味着她打算插手陆珉与京尹府的是非纠葛了。
这下倒是孙慕德诧异了,“大人,这若是在两年后明机府一切稳当时,可以说是个好契机。但现下万事还在绸缪之中,即使把京尹府推下台,也是给他人做嫁衣。”
楚瑜笑了笑,低垂的眼眸里眼波流转。“这两年的时间,明机府等的了,有些人可等不了……”她话音未落,门外就响起了两下叩门声,又一个小厮通禀道,“主子,谢府有人拜访。”
楚瑜一听忍不住笑出了声,感叹着,“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这清恪居还有如此热闹的时候。”说着,她走到门扉前推门问道,“是谢家的何人?”
小厮低着头恭敬地侯在门外,口齿伶俐地回答道,“禀主子,是谢府的何管事,他问主子安好,说是谢夫人派他来向您询个主意。”
屋内的孙慕德也走到门边,理了理衣襟向楚瑜辞别。他跟了楚瑜这么多年,早就晓得她对谢家姑娘一片痴情。这下见是谢府的事,知道楚瑜免不得要先把眼前的事放下,而他也不好在此耽误,于是便起身告别。
楚瑜也不多留,只约下了过几日再议。又让小厮将谢府的人带进来,她自己也不进屋了,就站在门前等着。
何管事到时,一见着楚瑜就行礼道,“小人拜见姑爷。”
楚瑜一听“姑爷”二字,表情显而易见地柔和了许多,笑着问道,“何管事此次前来可是岳父岳母有事吩咐?”
何管事点了点头,纯朴憨厚的脸上带着些无奈。“小的先向姑爷告个罪。姑爷作为聘礼送来的那只白虎,小人没有照料好,如今已经两三天不曾进食了。”那白虎在楚谢两家订亲之后就被搬到了谢府的别院里,虽然这庞然大物看着吓人,但好歹是关在铁笼子里,一干仆役们也敢上前喂养逗弄。
然而,几日前谢如盈好奇也去看了那只白虎,见它虽然威严凶猛,却被困在正正方方的铁笼里,一小方地面又是食物的残渣又是白虎的排泄物,实在难以接受。就让几个粗役好好打扫且再把白虎也梳洗一番。结果就是这么一折腾,就让白虎跑出了铁笼,只剩颈间的一道细细的铁索束缚着。这下,不仅没人敢去喂食,连别院的门都锁上了。
楚瑜心下有些好笑,她可没想到这还与谢如盈有关,问道,“你们站在墙根底下往里丢两块肉也行,怎么还能饿着它?”
何管事哭丧着脸,“确实往里扔了不少肉,但那白虎不知怎的就是不愿碰。后来又往里扔了几只活鸡,它看见会跑的鸡倒是想吃了,奈何被拴着又追不上……这已经两天了,日夜听着白虎在院里嚎叫也不是个办法,夫人就让小的来寻姑爷了。”
“也是我疏忽了。”楚瑜带着何管事往外走,一边令人去前门备马,一边又点了两个护卫跟在身后。“我那天只顾着喝酒,也忘了留下几个人来照顾它,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何管事了。”
“不敢不敢,本就是小人份内之事。”何管事见楚瑜不仅没怪罪他,还把差错往自己身上揽,简直不知该如何感激。
几人没一会就到了谢府,刚进了正门,还没过穿堂,就听见了一声虎啸。楚瑜脚步一顿,问何管事道,“谢府左右的宅邸是哪几家的?”她倒是知道这几条街住的大多是官员贵戚,但未曾注意过具体是何人毗邻谢府。
何管事知道楚瑜的意思,说道,“左边的是国子监的温祭酒,右边的是钦天监的郑大人,老爷已经上门向那两位大人解释过了,两人大人倒也不曾说什么。”
楚瑜这下知道为何宁平长公主说她把白虎送来太欠考虑了。她咳了两声,说道,“明日上朝时,我再好好向两位大人道歉。”
西侧的别院,一声声虎啸从院墙的另一边传来,几乎要把树梢头的白雪惊落。谢如盈正扶着谢母站在落锁的院门前,谢父因着公事还未回府,只她们俩带着几个婢女小厮在这等候。整座谢府听了将近两日的虎叫声,已经不再发怵了。但就算胆大的仆人也只敢攀在墙头往里瞧两眼,总担心那条细长的铁索被白虎扯断了。
“这白虎都饿了两日了,怎还如此有精神,叫得一声比一声响亮。”谢如盈奇怪道。
谢母点了点谢如盈的额角,心里虽恼她招致了这样事儿,却又因对她的爱怜而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只温声说了句,“你啊你,往后可要端重些,不要想一出是一出的。”毕竟这白虎本来好生生地关在笼子里,偏是谢如盈要令人倒腾,导致了现在令府中上下束手无策的局面。
谢如盈轻哼了一声,一张俏脸上写着不服气。她蹙起柳眉,眼里满是娇气,依偎在谢母怀中,全然一副小女儿作态,“娘怎么怪我呢,要论也该是楚瑜的不是,谁让她送一只老虎来吓唬人。”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后廊的另一头传来一声低哑的轻笑。
“确实算我的不是。”何管事领着楚瑜等人走来,还未走近,就听见了谢如盈的这几句话。楚瑜当即就笑了,远远地作揖赔礼道,“是我考虑不周,向岳母赔罪了。”
谢母连忙道,“是小女失礼了,子玦你莫要往心里去。”说着谢母又上前两步,将白虎的情况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而谢如盈已经霞飞双颊,她看了两眼楚瑜,正对上她含笑的眼神。实在觉得难为情,便用一方绣帕掩着自己,转过身躲在了两个丫鬟身后。
楚瑜收回看向谢如盈的视线,对着谢母道,“这白虎我本驯养过一段时日,没想到如今野性再发,确实是我的疏忽。岳母是想我留下两个人来守着它,还是想让我带把它回去训顺?”她虽问得是谢母,但显然想知道的是谢如盈的意思。
谢母沉吟了一会,转过头去问谢如盈道,“盈儿,你是如何想的?”
谢如盈自然还是稀罕那只白虎的,否则也不会让人去清理铁笼。她从丫鬟背后探出半张脸,轻声说道,“有人守着就好,它在笼子里时也不这般凶悍。”
楚瑜听了点了点头,叫何管事把院门打开,带着两个护卫走了进去。他们方踏进院子里,一直吼叫的白虎就瞬间没了声音。谢如盈拉着丫鬟也走到半月门下,看着楚瑜一手牵过白虎脖颈上的铁链,另一手还温柔地抚着它的脊背。而那只白虎此刻像足了家犬,竟听话地跟着楚瑜的脚步往铁笼里走。
等白虎进了笼子,两个护卫动作干脆地合上铁门,又在落满雪的花枝间抓了只前日里被丢进来的鸡,一同扔了进去。
楚瑜又对着护卫说了几句话,便转身朝谢如盈招手,示意她放心过来。一直到谢如盈走到跟前,她才说道,“让它先在这住着,以后便将它送到屹山去。我当时也不知怎想的居然把它送来,所幸没有惊着你,不然我可又对不起你了。”
谢如盈回首看了眼在门外的谢母,压着声音奇怪地问道,“你为何要说‘又’?”
楚瑜故意摆出一幅委屈的模样,深黑色的瞳孔里泛着如月如星的光彩,专注地看着谢如盈,“上次我还挨了你一巴掌,你这么快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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