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沈愁飞被按倒在车厢内，整个人都迷茫了。

自己就算不是练家子，好歹也打过架是个男人！怎么能被另一个男人轻易掀翻？

挣扎了几下无果，庞春明将他卡死在中间，还用手指点在他的胸口，说他上了贼船就好好受着吧。

狭小的车厢晃啊晃，英俊潇洒的青年坐在他身上，微风扬起轿帘时阳光泄露在他脸颊，仿佛温润的白玉暗中生辉，眸子也透出干净漂亮的琥珀色。

沈愁飞喉头滚动，微微错开目光。

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上啊，沈愁飞！不要怂。

他曲起一条腿堵住庞春明的退路，胳膊一圈，给庞春明来了个熊抱，用自己把庞春明夹住。

脑袋贴到庞春明胸口，不知是不是沈愁飞的错觉，庞春明的心跳好像乱了，就像一块石头突然打来，惊飞一树的鸟。

沈愁飞的脑子也被扑棱的翅膀扇飞了，他蹭过庞春明的胸口仰头问：“庞春明，我吓到你了？”

“...”庞春明：“我刚把你脑子弹坏了？”

两人维持着姿势僵持不下，庞春明手抵在沈愁飞头顶，将人推远了些。“下去。”

沈愁飞躲开道：“已经在下面了，下无可下，下不了。”

“那你松手，让我起来。”

“你有求于我，得拿东西来换。”

庞春明被他这副打蛇随棍上的样子逗乐了。

“你要如何？”

“你到底怎么说服海棠的？你之前是不是找过她？”

“让人问过她有没有离开歌舞坊的想法，但没说契约的事。”

“为什么？”

“因为我找她是我有求于她，她找我是她有求于我，就和你现在一样。”

庞春明扯了扯沈愁飞的胳膊，被这人牢牢箍住。

“海棠是鱼，云朗是饵，他俩一个身在歌舞坊，一个身在勾栏，海棠看云朗会物伤其类。她若有离开的打算，云朗在我这过得好，她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我。盯着她，在恰当的时机小小地推一把...”

沈愁飞大开眼界，谁说庞春明是个君子？分明是个奸商。

“你就不怕我把这话告诉他们？”

“谁？海棠还是云朗？”庞春明笑他天真，“光靠三言两语可收买不了人心，这世上谁也不是傻子，我只是抓住机会，让他们安心留下的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庞春明既然想到了这个办法，沈愁飞猜他不可能只笼络了海棠一人，不然岂非给旁人可乘之机，有样学样？他故意说自己也可以找人，“就算没有海棠，城中也还有别人，大不了我换一个人来。”

庞春明却早有预料道：“可惜，你能想到的大概都不剩了。”

沈愁飞心道：果然。

这家伙蓄谋已久，下手够快的，自己已然晚了。

沈愁飞松开手，庞春明从他身上起来坐到一边，整理被他拱乱的领口。

沈愁飞也撑起身，小声道：“报复心真强。”

庞春明：“呵，不比你记仇。说到这儿，你不如也帮我解个惑。我当真想不明白你先前为何非要针对我，就为了江上那晚我敲你的那两杆？不至于吧。”

况且那晚分明是沈愁飞先起的头。

往事不堪回首，沈愁飞现在也觉得没必要。当然，也可能是他出完气的缘故。

庞春明听他说起被连续催着成亲的经历，微表同情。“原来如此。”

沈愁飞：“你一定觉得我在小题大做，牵连无辜。”

庞春明瞥了他一眼，“我的确无辜。不过...可以理解。”

沈愁飞一听来了兴致，庞春明二十出头，按理没成亲也该在议亲了才对，难道庞家也在催他？那他俩真是难兄难弟，同病相怜。

可惜，庞家没有。

庞春明也想得开。

“人来这世上走一遭是老天爷的意思，该做的不就是踏踏实实往前走，走到最后。姻缘天定，着急没用，更无需多想。缘分到了，自然就成了。”

“老天爷？”沈愁飞意外，没想到庞春明还信这个，顿时来了兴致，问：“若有人非要勉强，说生米煮成熟饭，熟了就好了呢？”

庞春明皱眉，“熟了就能吃的话，厨子岂非都要失业了？锅生锈了，米发霉了，柴是湿的，水是脏的，不管不顾非要煮，煮出来也不是什么好饭。”

吃口好的吧，没事作什么死。

强行煮饭，抓去见官吧。

“是我我就这么干。”庞春明一身正气，面不改色道。

“噗——”

沈愁飞才发现庞春明说话这么对胃口，不禁拍手直笑：“对对对！你这话说得好，我得记下来。”

下次他爹再催就这么说。

至于庞春明阴他...啧，什么阴不阴的，生意场上有来有往嘛，非要说那确实是他先挑的事。

“郎君，到了。”

马车停稳，二人下了车，正巧庞庆夏和妻子从里面出来。

沈愁飞心情好，利索地打完招呼，“庞大哥，好久不见。这位是嫂嫂吧？嫂嫂好。”

庞春明：“你不回去？”

沈愁飞：“来都来了，不如跟你聊聊过几日的细节。”

庞家大嫂收到家书，家中兄长喜得千金，她新添了个小侄女。庞庆夏挽着她正要一起去给孩子挑点东西寄去江南，看他俩从一辆马车上下来，又一块进了庞家。

夫妻俩都有些意外。

庞家大嫂问：“你之前不还说沈二郎给三郎添堵？我看他俩关系挺好的呀。”

庞庆夏也不知道，心想三弟何时与沈愁飞关系这么亲近了？

沈愁飞来到庞春明的房间，看到架子上搁置的宝剑，眼前浮现出庞春明仗剑江湖，银鞍配白马，飒沓如流星的样子。

忍不住拿起剑看了看，庞春明听到拔剑声，回头看去。

半出鞘的宝剑映着沈愁飞好奇的眉眼，他五官英挺，若收起平时的不正经看起来也有几分深沉稳重。但沈愁飞不爱装深沉，他宁愿像伸脚在滩边试探的傻鸟，想划水就划水，想起飞就起飞。

透过剑身，沈愁飞看到走近的庞春明，眸子一动，不禁道：“庞大侠。”

“怎么？”

“你来抢我手里的宝剑，抢到算你赢，抢不到就给我开开眼界。”

“我抢你？那也太欺负人了。”

沈愁飞说开始就开始，庞春明手下留情让他先跑，随后跟着映在窗户上的人影抓准机会翻窗打断，从侧面伸手直取沈愁飞手中的宝剑。

沈愁飞反应极快地将剑抛到另一只手上，将剑负在身后躲开庞春明。

庞春明近身左手先动，沈愁飞的身子下意识向右侧偏，谁料那是庞春明的假动作，立即低头弯腰从下方躲过，差点被骗。

庞春明抓了个空。

沈愁飞刚要抬头起身，对方就势一招蝎子摆尾，逼得他忍不住后仰险些没站稳，庞春明旋过身再次伸手。

沈愁飞也有些三脚猫功夫在身，两人过了几招，终不敌庞春明这个练家子。

只见庞春明抓住他的领口将人卷向自己，近身时按住肩膀，将人转了个面，背对自己钳住手腕。

沈愁飞还不认，松手剑从手心向下滑落，再被他勾脚用脚跟一踢。剑从两人中间跃起，沈愁飞抬脚后撤，庞春明松开一只手也向后撤了一步。

在沈愁飞要接住剑的时候，庞春明又将剑踢了上去。三两步踏上一旁的摇椅飞身接剑、拔剑跃到屋顶。

白衣郎君挽了两下剑花，引剑向天，翻身刺挑，回首点剑，一收一放剑光舞如闪电银蛇。

最后收剑负在身后，一阵秋风吹落竹叶，沈愁飞在下面看呆了。

胸膛里的心脏都砰砰直跳，他忍不住笑着问：“输了也给看？大侠好风范。”

庞春明莞尔一笑，“说了太欺负你，想看就看吧。”说罢飞下屋顶，沈愁飞摸着肚子，说：“庞春明，说真的，我还没吃午饭。”

“我也没吃，一起？”

“你家有什么？”

“你想吃什么？”

“都行。”

“那就随便。”

“下碗面凑合吧。”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又过了好些日子，台子搭好了。

家中有孩子或大人要上台的早就和朋友、邻居说了这件事，大家都表示要来捧场，开场那日台下人山人海。

沈愁飞看着那些孩子戴的帽子除了中秋的兔头帽外，还有虎头、狐狸的，那种帽子和衣服连在一起的样式也很多，除了小动物款的外还有简约款在帽檐点缀刺绣花纹的。

孩子们挨个上来，再到兄弟姐妹一起，父母领着孩子的，还有后面三代同堂一起出现的，让人不禁联想到阖家欢乐这个词。

在这一场衣服的展示中，大家仿佛看到了一个人成长的岁月。望着台上的人，台下有通过他们怀念过去的，有透过他们遥想未来的，或许许多年后自己也会有那样一个家庭？

前面的展示活泼而温馨，最后是海棠和一男子压轴的双人剑舞。

沈愁飞看了觉得舞得虽好，脑子里却不由想起那日庞春明舞剑的模样，想着想着，察觉一旁有人靠近回神望过去，只见是庞春明。

“这些时日，辛苦沈郎君了。”庞春明两手负在身后语气调侃。

话说开后，两人的关系倒是拉近不少，沈愁飞笑着回应：“庞郎君客气。”

不过，沈愁飞还是觉得这次自己赚少了。

“你真不给我点好处？”

庞春明眉毛轻抬，桃花眼里勾起几分笑意。

“此时不赚更待何时，难道下次沈郎君还能乐意被我打劫？”

沈愁飞心道，你还知道自己在打劫啊！

“分我点好处，我再和你谈一笔生意。”

这么说着，凑到庞春明耳边说了什么，庞春明听完眼前一亮，不得不承认沈愁飞的脑子的确很活。

“小瞧你了，沈愁飞。”

沈愁飞摆手假装低调，“咱们彼此彼此。”

多么熟悉的对话，只不过上次这么说时他俩还在争锋相对，如今已然成了朋友。

银鞍配白马，飒沓如流星。——唐·李白《侠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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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