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一脸茫然,什么马?什么女大王?
庞春明知道沈愁飞在调侃自己,笑道:“那你可说错了,我是吃一堑长一智。后来花了大功夫挑马、驯马才得了追风。当初,我为了降服它,和它在草原上耗了七天七夜。”
嚯,这么不容易!沈愁飞不禁咂舌。
那白马极有灵性,似乎能听懂人话。
庞春明话音刚落。
只见它抖擞鬃毛,打了个响鼻,高傲地仰起脖子,眼神睥睨地扫视在场其余马匹,将骁勇善战、唯我独尊刻在脸上。
庞春明知道追风性子骄傲,不禁夸,越夸斗志越高。于是拍了拍马头,转而问沈愁飞他们好端端招惹野猪做什么?
“不关我们的事。”
钱瑞将矛头指向半路蹦出来的书生。
“你问他,都是他引来的!”
庞春明转眸,见那人满头大汗,累得不轻,嘴唇都白了。“他,这是怎么了?”
“跑的。”沈愁飞笑着同庞春明道:“你别看他瞧着斯文,跑得那叫一个快,嗖嗖嗖,腿跟轮子似的。”
书生扶着一旁的树干匀了匀气,摆手惭愧道:“郎君说笑了,逃命不拼...在下,可就真死了。”
沈愁飞本就是在说笑,让他不着急,缓缓再说。真心夸道:“都说文弱书生,我看这话不对,谁说书生就一定体弱?”
“是。”那书生还在喘,但好歹能松手站直说话了。“读书人...没点体魄...如何考试?”
这话,庞春明深以为然。
他哥说每年科举都有考到一半便熬不住晕倒在考场上的,更有甚者直接死在考试的隔间里,皆是因为体质太差,所以他哥平时也很注重强身健体。
考不好可以再来,死了就太冤了。
书生朝众人拱手,“在下姓江,名心河,荆州人士。今日多谢这位郎君出手相助,捎带上我,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客气。”沈愁飞不是见死不救的人,更何况当时江心河都自身难保了,冲他们喊的也是快跑,而不是救命,足见人品。
说来江心河也是倒霉。
那野猪滚泥巴滚得好好的,根本没注意到他。谁知他在悄悄溜走时踩到小土坑,踉跄绊了跤,惊动了对方,这才只能逃命。
沈愁飞:“你刚才扔的像炮仗的是什么?”
江心河:“自己做的防身的小玩意,上京赶考有备无患嘛。幸好还剩下一个。”
“江郎君是荆州人?”庞春明闻言不由问。
“是,郎君去过荆州?”
庞春明嘴角的笑意淡了淡,道:“五年前去过,那时荆州水患。今年可好些吗?”
江心河叹息,“暴雨积水淹了田,好在没什么伤亡。朝廷派了工部的屈文洋屈大人来,带着大家做了不少准备,比往年好得多。”
“如此便好。”
侯乐脑袋晕晕,腿还在发软,庞春明顺手扶了一把。
“没事吧?”
“屁股痛...”侯乐分开站成罗圈腿。粗浓的眉毛皱起,像两条委屈的毛毛虫。
“噗——”
看他这委屈吧啦的样子,钱瑞没憋住笑出来,被沈愁飞杵了一下。
钱瑞揉着被杵的胳膊,劫后余生,又恢复往常嘻嘻哈哈的模样。“唉呀,那怎么办?回去还得骑马。长痛不如短痛,侯乐,你咬咬牙快马加鞭颠回去如何?”
侯乐听完嘴角都向下垂了。
钱瑞说的是人话吗?
真这样,他的屁股怕是要开花。
庞春明摇头失笑。“附近有间静安寺,不如去那里歇脚。”
众人没意见。
沈愁飞上马和庞春明并肩一道,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庞春明说他兄长乡试取中,他们一家来祭拜他爹,投宿在静安寺。
原来如此。
沈愁飞想到庞老爷当年好像就是在荆州出的事,难怪他听到江心河是荆州人会突然问起水患一事,应当是与庞老爷有关。
侯乐到了静安寺就趴在那休息,像棵蔫掉的白菜。而沈愁飞问后厨的小和尚要了盐回来,压着声对他们说:“走啊,去烤野猪!”
钱瑞立马点头,表示:“去去去!”
庞春明:“跟和尚讨盐去烤肉?亏你想得出来。”
“怎么了?”沈愁飞做了个双手合十拜拜的姿势,“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再说我又不是和尚,那猪刚死正新鲜,与其曝尸荒野不如进我的五脏庙。五谷轮回,也是轮回嘛。”
沈愁飞喊上江心河一起去,侯乐不想给屁股挪窝,就不去了。
“庞郎君,一起啊?”
庞春明说他一会儿还要去抄经,为表虔心,不食荤腥为好。
沈愁飞一想便知这经是为庞老爷抄的,也不勉强。
等他们吃完回来,天色都暗了。
侯乐和庞家人一起用了素斋,只见钱瑞吃多了挺着肚子回来,沈愁飞坏笑着凑到侯乐耳边跟他说了什么,侯乐听完眼睛立马亮了。
抬着自己肿起来的屁股也要动身到钱瑞面前,摸了摸他的肚子,按沈愁飞教他的说:“瑞哥,有喜啦?这得五个月了吧。”
钱瑞呛得一口茶喷出来,沈愁飞笑得前仰后翻。
“沈愁飞!你少带坏小孩子!”
钱瑞气得站起来,腰一挺直,撑圆的肚子更明显了,而且他吃多了腻得慌,动作幅度一大就想吐。
侯乐说:“快坐下,不要动了胎气!”满脸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侯乐骑不了马,钱瑞上马一颠就想吐,三人索性也留宿在静安寺。
寺中只剩一间客房。
庞母望着儿媳,和声道:“惜蕊和我,咱娘俩住一屋。剩下三间你们两两一分,凑合一晚。”
江心河、庞庆夏,两位举人聊了几句后发现彼此志趣相投,于是一拍即合,今晚打算畅谈一番。
侯乐和钱瑞这对难兄难弟住一屋,理由是钱瑞吃撑了别躺着不动,侯乐有什么事尽管叫他。
沈愁飞和庞春明一屋。
当晚,沈愁飞躺在床上,庞春明掀开被子钻进来时他莫名有些紧张,开始没话找话。
“你嫂子名字挺好听的...我嫂子名字也好听。回头介绍她俩认识,我觉得她们肯定合得来。”
庞春明眉头狠狠一皱,翻身看他。
“沈愁飞。”
“嗯?”
“我觉得你和我躺在一张床上,聊咱俩的嫂子,这不太合适。你觉得呢?”
沈愁飞默了默。
“...确实不太好。那躺在一张床上,我们能做什么呢?”
“睡觉。”不然还能做什么?
“...你说得对。”
可沈愁飞睁着眼睛睡不着。
庞春明闭眼等着入睡,突然听到这家伙念《蒹葭》顿觉诡异,这人还有睡前念诗的习惯?瞧着不像啊。
沈愁飞还是想说话,于是问庞春明知不知道后面是什么,像是要考他。
庞春明不以为意道:“知道啊。你不知道?”
身旁倏地一静。
“...”庞春明懂了,他想了想说:“小时候,我娘给我唱过,所以记得比较清楚。你,要不要听?”
沈愁飞说要,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庞春明被他看得侧过脸去,清了清嗓,回忆小时候母亲的调子,轻轻哼了起来。
庞母是江南人,庞春明清唱时便带了江南水乡的温柔腔调。
沈愁飞在他的浅吟低唱中渐渐入眠。
梦里,他在一叶扁舟上撑着竹篙,江面上都是雾气,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到缥缈悠长的箫声传来。
和庞春明哼的调子一样。
他立即循着箫声划去,隐约看到盘腿坐在船头,手执玉箫的庞春明。
大概比起死记硬背,曲调确实更容易记忆。
沈愁飞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他脱口喊了一声庞春明便突然醒了。
眼睛睁开的那一瞬,还以为自己躺在小舟上。
看到禅房的屋顶才回神。
纳闷...庞春明?
一转头,看到那张安睡的清俊脸庞——靠,庞春明!
沈愁飞顿时打了个激灵,脑子像被猛敲了下。捂着脸在被子里动来动去,冷风漏进来,把庞春明给弄醒了。
庞春明迷糊道:“大半夜...不睡觉,你干什么?”
沈愁飞立马安分,“这就睡这就睡,我不动了,你睡。”说完还给人把被子掖好,然后躺平在床上。
他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忽地想起钱瑞说他今年必犯桃花,心道:“还真被他说中了。”
第二天回程时,庞春明头一次觉得自己太敏感,沈愁飞老看他做什么?
他转头刚想问,对上目光,沈愁飞的耳朵腾一下红了起来。
庞春明握紧缰绳。
忽然,就不问了。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诗经·秦风·蒹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共枕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