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什么东西忘记带。”她的眼神里还有些戏谑,“等回来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听到这话的季兰亭没有了失落,只剩下了忐忑。
只是面上已经整理好了,四平八稳对着林穹音轻点了下头,“好,我等着穹音回来。”
怎么听怎么生硬,要不是配上他的表情,这句话和狗腿子约架没多大区别。
林穹音没在纠缠,算是接受了他这个怪异的说法,放过了他,唤出鸣鸿御剑离开了。
季兰亭这才放松了些,像是被抽走了筋骨,靠坐在了椅子上。
终于知道为什么靳掌门和程奕总是说她是个小祖宗了。
确实是个磨人的小祖宗,根本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才好。
视角变低,发现自己的桌子底下有一个突兀的阴影,蹲下身去,季兰亭才发现这是一根粉红色的北朱雀羽毛,就这么被人遗忘在了桌子底下。
结合林穹音返回来对他说的话,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感觉一切都凝固了,明明书房里的温度刚刚好。
为什么他会感觉到这么的冷呢?
就像是小时候每一个寒冬三九天。
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冻僵了,手脚麻木,转头看向窗外,没有下雪,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想起了去甘州的那天早上,天光乍亮,她就这样站在窗前吹风,清晨的凉风吹得她眯起了眼睛。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吗?还是更早的时候
终于找回了手脚的一点力气,季兰亭还抱有一星点的希望,希望这根羽毛可能是林穹音自己的私藏,不是他的那一根。
慢慢直起身,坐回椅子上,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把羽毛挂在了笔架上。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好像是母亲去世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明白,他失去了。
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爱着他的人。
就连当时害死父亲后被发现,爷爷把那卷阵法最后放到自己的面前,他都没有这种感觉。
那张刻满了阵法的床被烧掉,那个男人最后被封进了棺材里,他心里有的只有无尽的畅快,还有失去了目标的迷茫。
季兰亭低头自嘲的笑出了声。
这次他没有犹豫,把椅子挪到了一旁,转身将书架上的画卷抽了出来。
缓缓打开。
什么都没有……
画卷中的小人还在兢兢业业的摸鱼,根本不知道画外的人心中是怎样的波澜。
这根羽毛,也是那天去藏云宗捡到的,这点鲜艳的颜色在灌木从中极其显眼,与那个小姑娘穿的那件褪红色的衣衫颜色很是相似,就停下脚步将羽毛从枝丫中小心翼翼的摘下来,把尾部细密的绒毛整理整齐,放入了怀中。
“兰亭,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季长明感觉到身后的孩子住了脚,便倒回来,想看看他在做什么。
发现季兰亭只是停在了一株灌木前。
藏云宗和季家一样都是在仙山上建府,但是景致却大不相同,第一次见到,肯定是趣味多一些,小孩子好奇也很正常。
回来的时候还是路过了那片竹林,那个小姑娘已经不在那里了,只剩下溪水潺潺,通往竹林深处。
季兰亭不动声色的把眼神林子里扫,什么都没有找到。
倒是看到了一只肥硕的狸猫趴在一块石头上,眼皮下压,瞳孔缩成一条线,就这么看着他的小动作。
发现他看了过来后并没有逃开,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上嘴唇,仿佛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他以为的不动声色在季长明的眼中无所遁形,这样童稚的小动作在自己孙子的身上很少见。
季长明没有点破他在找什么,一向严肃的脸微不可查的带上了笑意。
“兰亭啊,你觉得藏云宗怎么样?”
季兰亭以为爷爷想让自己拜入藏云宗门下。
让一个可能继承临安季氏的人拜入他门,只有一个可能。
这是想让他彻底脱离季氏的权力中心。
听到爷爷这么说,他对于这一点没有什么想法,甚至对于离开季家这件事更多的是期待和解脱。
他那时怎么说的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时间已经过去的太久,或许当时的他心里还装着更需要记下来的东西。
最后说的什么,大概是客观的,偏向于称赞的,间接的表达出自己对于拜入藏云宗门下这件事是没有意见的,这个决定非常的好。
爷爷当时脸上的表情好像是错愕,和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但当时的季长明没有反驳,反而又问了一句,“你觉得靳掌门的小徒弟,就是那个穿粉色衣服的小姑娘,怎么样?”
什么粉红色,那就是褪红色,竹林里的光线不好,那颜色比较暗,但是季兰亭还是看出来了,怎么爷爷还分辨不出来这点颜色。
这次季兰亭沉默了一瞬,假装没有听到后面的那些赘述,说的更为客观,“靳掌门的徒弟当然都是天资聪颖,气度非凡,令兰亭自愧不如。”
往大了说,整个藏云宗的弟子都算是靳鸿飞的门生,往小了说,真正的亲传弟子只有这三个,是他亲手捡回来养大的。
具体说的是谁,季兰亭狡猾的盖了过去。
季长明对于他的这点小聪明没有深究。
季长明闷笑了一声,撇撇嘴,“不应妄自菲薄,我季家的孩子可不用‘自愧不如’,本来还想给你和那个小姑娘定个娃娃亲,还怕靳鸿飞不舍得,现在可好了,我也不用去问了。”
听到这话,季兰亭张了张嘴想要找补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吭声,摸了摸怀中的羽毛。
藏云宗不一样,可能这些会落叶的树木就是比那些松柏少了太多的沉闷吧。
“走吧,该回家去了,你弟弟还等着你回去给他讲讲藏云宗呢,靳鸿飞抠门的要命,可没有给咱爷俩留饭。”
那时对于自己最后没有留在藏云宗,是失望的。
回去之后也没有好好吃饭,爷爷院子里的饭菜很清淡,没有多少油水,并不符合他的口味,草草的吃了几口就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
真正开始作画的时候,却怎么画都不满意 ,根本找不到那个时候的感觉。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看清那个姑娘的脸,当然画不出来。
那一点的懵懂仿佛已经被留在了藏云宗,只剩回味也在回到季家的这片山林的时候被彻底的按死了。
最后只画了那片竹林,不甘心的情绪超越了理智,重新调制了颜色,在画面中另添了几笔,画了一个看不清脸的小人,剩下的就好画了,那把长刀放的很随意,他画的更是随意。
很隐晦,不是特别熟悉藏云宗景色和林穹音的人根本不知道这画的是谁,画好后季兰亭精心的装裱好。
在挑选轴头的时候,在众多的料子中挑中了那块犀角。
最后卷画轴也没有被挂在显眼的地方,只挂在了他的书房,这个地方只有他一个人会进来,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后来兰森说他房间的屏风花样他看腻了,想要让他给画一副新的。
看着兰森对于自己房间的山水屏风非常喜爱,也没有重画新的,直接将那一扇屏风送给了他。
在给自己画的时候,起笔犯难。
突然不想画山水了,反正横看竖看都是那些东西,想要画点有新意的却怎么想不出。
抬眼看见墙上的那幅画,脑中灵光一闪,画了一幅没有多少差别的竹林溪水。
只有竹林少了太多的趣味,他盯着画上的小姑娘许久,思忖了一会儿,也是寥寥数笔,在上面画了个月白衣服的摸鱼小人,旁边放着的不是长刀,而是一根竹条做的钓鱼竿。
最后满意的安在了屏风框架上。
后来季兰森看到了这个屏风还疑问了一句,“长兄,从来没见你钓过鱼,下水摸鱼更是不可能,你什么时候多的这个爱好。”
“没有喜欢,只是看见过别人做过,感觉挺有趣,就画在这上面了。”
季兰森大抵还是想让自己长兄多些尝试,没过多久就亲自送来了一个钓鱼杆,都是名贵的料子,都使在一根鱼竿上,不知道大伯看见了以后会怎么想。
扼腕惋惜,“这些东西要是用来炼器多么好。”
他都能想象出来大伯说这句话的时候会用什么语气,想着想着,脸上的笑意也真切了许多。
季兰森注意到了这抹笑意,以为他可能口是心非,真的喜欢,后来又送了他好多根鱼竿,可能看他都没有用过,之后就没有再送了。
直到庐陵论道会上,他与穹音的第一次见面,画上的小姑娘终于有了正脸。
一直到藏云宗灭门,他心中章法大乱,藏云宗灭了。
那个小姑娘呢?
直到爷爷说她与程奕已经撤离,再次提起了那件事。
婚事从简,但是他不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的一切都尽善尽美,想了许久,还是找出了那支木簪,悄悄放在了她的窗前。
与穹音的婚约已定,要收拾出来放新娘东西的地方,加急托人打好了衣柜和梳妆台,织好了垫脚的长绒毯。
什么都准备好了。
唯独忘记了书房这块地方。
等要用到的时候,这幅画就被他随意仓促地卷起来,连同那支挂在画轴上的粉色羽毛,一起被卷入了画卷中。
画卷的主人公就在眼前,朝夕相处,怎么还会想起来这样一副画呢。
就这样被遗忘在了书架的角落,直到今天,才在季兰亭的手里重新被打开。
现实生活中确实有北朱雀这种鸟,粉红色的,就是体型比较小,羽毛也不会很大,这里私设它的羽毛比较大,能当挂件的那种。
褪红色就是粉红色的一种,季长明说的没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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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看不清脸的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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