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嫂嫂食不下咽,仿佛是消瘦了那么一丢丢。
不过,对于吃的圆滚滚的罗烟来说,那一丢丢真的不算什么。
只不过,相比于食不下咽的嫂嫂,她发现自己竟然胃口大开,吃的跟嫂嫂一样多了。
她有些害怕——是不是嫂嫂的馋虫传给她了呢?
这不,一大清早,她也在眼巴巴的等大哥买叫花鸡来。
秦蒲这些天拜师学武,每天起得很早出门,自然不能帮她买好吃的。
她很馋。
她第一次觉得大哥有些慢腾腾的。
“爹、娘,我要去打仗!”
可是,没等来大哥,倒是等来了嫂嫂。
她听到嫂嫂的话,又看到嫂嫂那圆滚滚的身姿,不由笑了。
可谁也没想到,在这一天清晨,她吐了。
吐得昏天暗地。
她这才知道,自己竟然有喜了。
可是,偏偏是在这个档口。
一家欢喜一家愁。
于是,她稍微好一些了,便去找了晋国公:“爹爹,我看这几日嫂嫂有些发愁。我想着,陛下定然会为了贤妃娘娘的事对卫国公府发难,嫂嫂才这般烦恼。”
晋国公对这个平时喜欢看书,对什么事情都不怎么上心的儿媳妇有些刮目相看。
“是了。贤妃娘娘的事一出,卫国公府肯定是保不住了,晋国公府也会被牵连。”
这几天,睡不着的,除了卫国公府众人,还有晋国公。
他与卫国公一向交好,又是儿女亲家,这个时候,卫国公府一旦倾覆,晋国公府定然也是保不住的。
饶是这样也罢了,偏偏陈君卿怀孕了。他不希望孩子尚未出世,就已经成了地下冤魂。
所以,他一直坐在这里,想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保全卫国公府,又能保全晋国公府。
“爹爹,想保全卫国公府和晋国公府的话,我倒是有一个主意。”陈君卿想了想,“陛下会对卫国公府发难,无非是近些年,卫国公权倾朝野,卫国公府又战功赫赫,不能轻易削权。”
陈君卿看似对什么都不好奇,却对什么都一清二楚:“陛下忌惮卫国公府,才会借贤妃娘娘的事情对卫国公不依不饶。”
晋国公不说话,只是连连点头。
“这样罢,让嫂嫂去打仗吧,和大哥一起去。”陈君卿见晋国公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继续说下去:“但是不能让卫国公府一家去,要这龙南国国公们的女儿都去。这样一来,陛下就不怕卫国公府立了战功,一家独大。”
晋国公一边打量着这个看似一派天真的儿媳,一边在心里感叹:人不可貌相。
“等哥哥嫂嫂到了边境,让那小将军还罗宗一个人情,卫国公府这几位上战场的,都假死。再从小将军那里出关,想去哪儿都行。”
从头到尾,陈君卿没有一点磕巴,把这些计策头头是道的说给晋国公听:“到时,卫国公去向陛下请辞,告老还乡。卫国公家一门忠烈,陛下肯定会允的。至此,就能保全卫国公府,晋国公府也不必受到牵连,其他国公们也会很高兴。”
晋国公心里的愁云慢慢的散了。
他之所以不说什么,是他与陈君卿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没想到,这个儿媳妇年纪不大,竟如此有智谋。
“如此一来,我们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泊儿和烟儿了。”
但是在此之前,他就想过,以后这两个孩子,就不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了。
“爹爹,一旦他们立了战功回来,面对的就是杀身之祸,这是最好的办法。”陈君卿的一番话,把晋国公心里的疑虑都打消了:“爹爹心疼孩子,我都知晓。但是爹爹,人生何处不相逢,只要活着,就一定还能再见的。”
是啊,只要活着,就能有相逢之日。
这一个早晨,晋国公就把什么都决定好了。
而且这一次,这个平时少言寡语但是说话一针见血的儿媳帮了大忙。
他想着,有陈君卿在,晋国公府应该不会有大厦倾颓的那天。
晚上,秦蒲回到家,听到陈君卿怀孕的消息,高兴的一蹦三尺高。
翻着跟头就进了房门:“娘子娘子,你可好么?”
陈君卿正躺在榻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今晨的饭都吐出去了,吐来吐去,吐得她实在没力气。
听见秦蒲喊,也没力气回应,就直愣愣的看天花板,肚子咕噜噜的叫。
“娘子呀,你怎么了?”
“我想吃好吃的。”
陈君卿有气无力,可怜巴巴。
“想吃什么好吃的?”
秦蒲心疼的不得了,紧紧的攥着陈君卿的手。
“嫂嫂爱吃的酸枣糕。”
陈君卿依旧可怜巴巴。
“嫂嫂不爱吃酸枣糕。”
秦蒲挠挠头,呆呆的样子跟从前没有分别。
“那谁爱吃?”
陈君卿可怜兮兮,眼睛眨巴眨巴,秦蒲的心跟着她的睫毛一起抖动:“哥哥爱吃。”
“可那家店的酸枣糕只卖给像哥哥这样特定的客人,怎么办呢?”
“让哥哥去买呀。”
秦蒲很傻,也很天真。
一点儿没有遗传晋国公的老谋深算。
“你觉得,哥哥会为了我买酸枣糕吗?”
“不会。”
“那,他会为了你去买酸枣糕吗?”
“绝对不会!”
“那哥哥会为了谁去买酸枣糕?”
“自然是嫂嫂。”
“那我们怎么样才能吃到哥哥吃的那家的酸枣糕呢?”
“我跟哥哥说,嫂嫂爱吃。”
陈君卿说到最后,秦蒲忽然恍然大悟。
“不愧是我夫君,就是聪明。”
“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傻呵呵的乐了一整天。
于是乎,晋国公夫人看秦泊每天买很多酸枣糕摆在桌子上,她私心想着,难道罗烟也有喜了?
然后,再仔细看,发现这些酸枣糕最后都被秦蒲偷偷的拿进了屋子里去。
她偷偷地笑——这俩孩子,倒是挺聪明的。知道大哥不给买,就假借嫂嫂的名义。
“娘子,为夫给你买的酸枣糕好吃么?”
这天早晨,秦泊发现桌上的酸枣糕被吃的一干二净,以为罗烟喜欢,开开心心的去寻求夸奖。
“什么酸枣糕?”罗烟坐在桌上啃鸡腿呢,头也不抬:“我只爱吃肉。”
“可是秦蒲那天来跟我说,你最近想吃酸枣糕,又怕弟媳看见了嘴馋,都不敢正大光明的吃。”
秦泊很纳闷。
“我的傻夫君,你又被秦蒲骗了。”看他眉头紧锁的样子,罗烟吃完了手里的鸡腿,舔舔手:“我猜,可能是君卿想吃你爱吃的那家店的酸枣糕,又怕你不愿意跑腿去买,秦蒲才来诓你的。
“君卿怀有身孕,你我就多担待一些。我看她这几日胃口不好,好不容易爱吃酸枣糕,你就假装不知,天天买给她吃就是了。”
说罢,她一边擦手一边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想起陈君卿开玩笑说,自己到了战场上,只能滚着走。
她突然笑了,却也有点伤感:“何况,你我过几日就要去边境了,能买几日呀?待我们要走了,你带秦蒲去那家店里,跟店家说说,让他们多给秦蒲留一些酸枣糕。”
罗烟虽然看起来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傻乎乎的,天真可爱。
但是她总是很大度,很善解人意。
“我的娘子呀,真真是善解人意。”
秦泊不由的夸奖她道。
忘记了自己是来求夸奖的。
“我的夫君呀,真真是傻不自知。”
然而,罗烟也回了一句,气得秦泊差点吐血。
他心想,罗烟这个毒舌的劲道,怎么跟自己母亲越来越像。
真是有样学样!
他心里气呼呼,脸上笑眯眯。
要离开春依城的前一天,罗烟回卫国公府向父母辞行。
她站在那颗巨大的合欢树下,看着那粉嘟嘟的花朵,想起与秦泊爬墙头的一幕幕。
她知道,以后,这棵合欢树,这些合欢花,再也不属于卫国公府,不属于她了。
她想把这棵大树装进眼睛里,装进心里。
后来,卫国公和卫国公夫人送罗烟出门,拉着手千叮咛万嘱咐。
罗烟走了,还暗自垂泪。
陈君卿听说嫂嫂在那颗合欢树下站了很久,也不顾身孕,和秦蒲在合欢树下坐了很久。
第二日,罗烟和秦泊离开春依城的时候,陈君卿来送行,给罗烟送了一幅画:“嫂嫂,想我们的时候,记得拿出来看看。”
罗烟点点头,抱着陈君卿:“你爱吃的酸枣糕,我们帮你订了一年的。”
陈君卿感动的热泪盈眶——这得吃到什么时候?
罗烟走到半路上,忍不住好奇打开那副画,瞬间就哭了。
哭得稀里哗啦。
那幅画上,是一颗巨大的合欢树。
书上有粉嘟嘟的花朵,树下是被覆盖的卫国公府。
卫国公府后院的墙头上,一对少年男女趴在那里头对头的说话。
那颗大树的最上面,躺着一个少年,少年的目光看向在墙那边捡合欢花的少女。
另一边,陈君卿吃着酸枣糕,也哭得稀里哗啦:“太好吃啦。可是嫂嫂呀,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个东西会让我的牙疼呢?”
秦蒲在一边呆呆的看着一边吃一边哭的媳妇儿,摇摇头——娘子自从有喜之后,好像变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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