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明穆七年十一月九日,仙盟盟主任平生遇袭,神兵巫山弓被夺。
明穆七年十一月十四日,仙门聚于净业寺,共商讨贼之计。
得此消息时,风烟还在飞雪城城主府内悠闲品茶,花月出言相邀,倒叫他有几分头疼了。
天气渐寒了,风烟也如凡间体弱之人般裹上了厚衣毛领,倒不是觉得有多冷,不过想着这么更应景些。
飞雪城早落过了雪,朱漆的檐头被白雪压着,只在碧白晴空前露些许端倪。
屋里烧了碳火,但于风烟而言难免干热,便时常在雪未扫尽的院中走走逛逛,横竖也没什么要事,便堆了个不成样子的小雪堆在墙角。
院中也被落雪盖得白茫茫,悬灯未点,没什么多余的颜色。槛外忽起木移声,门前的锁环轻叮一响,那人便跨过门槛来,遥遥望向他。
“师兄。”
年轻人身体好,问飞鸿还是素日打扮,看着没几分暖意,抓来的手倒是热烘烘的。
“师兄今日用药了么?”问飞鸿牵着风烟回房,也放下自己抱来的一叠东西,“仙盟出事后,群龙无首,飞雪城莫名多了许多事,我与沈大哥都要忙不过来了。”
“仙门百家的担子重,如今仙盟是不堪用了,等那小孩再长几年吧。”风烟摇头,“飞雪城若再不顶上,这帮人恐怕就要论资排辈了。”
问飞鸿取出几个拆过的信函,摆在风烟眼前,“这些都是邀我与师兄去净业寺的,师兄意下如何?”
风烟随便捡了几张,也只翻了翻落名处,“唉,老三样罢了,这种事不少见。我倒是意外,任平生修为不低,怎么就能被苍澜得手了?仙盟传出什么消息没有?”
问飞鸿摇头,“只说是任盟主中了奸人诡计,困于幻阵中,这才被暗中偷袭夺去了神兵。”
“拿走神兵又不夺人性命,这意思倒是挺明了。”风烟于问飞鸿身旁坐下,随手拈来一本旧卷闲书,“只是不知道,他们觊觎神兵,到底有何用途?一人到底只有双拳,还能同时拿个三五把神兵不成?”
“金恩斧……是否还未追回?”问飞鸿蹙眉,“这么说来,岂不是仙盟的神兵尽失了?竟有此事,飞雪城怕是不能置身事外了。”
风烟:“花月也给我递了消息,这么多年的交情,此事我也不能不管。”
问飞鸿抬起头,“那么师兄……”
“我会参与,但断不是陪着你们去西北。”风烟抬手止了他余音,“让沈镇守好飞雪城,你便代表飞雪城去净业寺,与花月他们会合,莫忘了再替我给她捎个口信,就说我先行一步了。我不和你同行,我另有些事要查,但要紧时候会去找你的。”
问飞鸿虽因不能与风烟同行而遗憾,却也明白事理,安然点头。
“还有一事。”风烟招着问飞鸿过来,沉吟片刻,道,“我想见飞雪一眼。”
自然不是飞雪城——而是那柄曾经残断的神兵飞雪剑。
问飞鸿爽快道:“自然好。如今这景况,师兄去看一眼我才能安心。”
飞雪剑是唯一折损的一柄神兵,亦是相随宫希声多年的本命灵剑,据说当年在白垩山上,宫希声便是以此剑传授高祖技艺。宫希声临死前将飞雪剑留于辉元宗,本意是让此剑看护宗门后人,没想到此剑太有灵性,竟在他死后七日自断了,直到百年后才被袁亦恩修好。问飞鸿使刀惯了,飞雪剑也没人用,当个门匾似的供在城主府里,平日里不刻意想,几乎就当城中没这样东西。
“咳咳咳……”他将风烟挡在身后,不至于叫尘灰所呛。这间屋子久不来人,实在是灰尘大了些,开门时扑了问飞鸿满面,倒叫风烟好笑起来——这小子把他的几处宅子打理得干净,城主府怎么不晓得多看顾点?
将一代神兵撂在这地方,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风烟步至架前,捧起寒光烁熠的飞雪剑,转腕之间意外被划破了掌心,烙下一道血痕。该说不愧是宫希声最爱用的神兵,锋利无匹。
“师兄!”问飞鸿急切,却也不敢擅自拉过风烟的手,生怕再触伤了飞雪剑。
“无妨。”风烟随手从衣上扯一条,将掌心裹起,伤处渗出的血登时将布条染红。风烟却仿若无事,将飞雪剑放回,“看好你自己的东西,接下来怕是风波难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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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风烟的安排,问飞鸿将飞雪城托付给沈镇,自己孤身前往净业寺。
仙盟剩了个半大孩子,烦了如今仙门中主事的是净业寺住持净道大师。果然如风烟所说,一旦飞雪城倒,轮着这些人论资排辈地料理事情,还不知该折腾出多少麻烦来。
“是问城主!”
“问城主来了!”
问飞鸿一压秋鸿刀柄,纵然有人迎来,他也不露笑脸,出了这样大的事,他须得稳住身份。
“问城主。”林椿深自然也代碧云宫来此,她向来对人不怎么热络,但与问飞鸿有几分交情,便提醒道,“净道大师在寺中。”
问飞鸿谢过林椿深,入寺中寻净道大师,竟还顺道见着了花月。毕竟是讨伐苍澜及其师,花月不可能不在,但她算是散修,可以帮得上忙,却未必说得上话。
“就你一个人?风烟不在?”花月抱着胳膊,倚门望来,“还是说那小子又自己溜出去了?”
问飞鸿笑道:“师兄说他先行一步,便让我先来了净业寺。”
花月颔首,“他便是这样的人,不足意外。我们这几日便准备出发了,深入西北之地,找出苍澜的老巢夺回神兵。”
问飞鸿:“花月姐姐看来是已有把握了。”
“毕竟在西北混了这么些年,可不能什么都没做成,虽说狡兔三窟,但他们有几个老巢我还是清楚的。”花月抬手撩起自己鬓便碎发,给问飞鸿使了个眼神,“快些去吧,仙盟那孩子也在里边。”
问飞鸿微微蹙眉,任舟年纪太小,不论其人如何,问飞鸿是绝不肯让小辈当先担事的。这孩子身系仙盟一脉,不能出半分差错。
屋中倒是只有任舟与净道大师两人,在问飞鸿到来之前,他们也并不谈论什么。倒是问飞鸿先开口向净道大师致意,随即转向任舟。
“不知任盟主伤势如何?”问飞鸿眉头不展,“苍澜竟行如此险招,实在意料之外,叫人措手不及。”
“师父正在休养,无性命之虞。”任舟直勾勾望他,惜字如金似的,不肯再多说一句。
看来任平生伤势不轻,虽说不危性命,但既然不亲自到场,想必是重伤难愈。
亦有些人陆续而来,大抵是净道大师相邀来商讨战术,这位净道大师似乎不擅言语,丢出问题便将他们搁在一旁,竟当即入定起来。
问飞鸿无奈望一眼,道:“我可直击苍澜,他手中有两样神兵,其力不容小觑。我认为其师亦需防备,我们此番声势浩大,对方不可能全无准备。”
“依你的意思,我们还得兵分两路,把凛魂老祖料理了?敌寡我多,何必这么费劲?区区一个苍澜而已,这如临大敌的样子,才真是给仙门丢脸了。”
问飞鸿微微抬眼,思索片刻,想起这是天青门的年轻一辈中能称上名号的人物,似乎是一位长老的亲传弟子,名叫赵瑄。
又是天青门。问飞鸿叹了一声,心道为何最近总与天青门过不去。
他稍舒神情,温声道:“魔宗子弟多诡谲手段,还是保险起见为好。我们聚于此地,也不仅是为给任盟主讨个公道,亦是为夺回神兵,还江湖清平。凛魂一脉虽不入流,但也无人想被奸计手段暗伤,为防万一,还需先断其后援,以保一击必中。”
“嗯。”花月跟了一声,“我与那老东西交手过一次,不重修锻元神者很容易中招。”
这么一来二去,赵瑄也不好直言反对,非要与问飞鸿杠上,只是嗤了一声,似乎仍不怎么当做一回事。
问飞鸿按捏着眉心,暂将此事揭过,“依花月剑仙所言,凛魂老祖在魔宗败落后便潜伏在西北大漠中休养,收苍霖苍澜二徒。苍霖已被仙盟收押,苍澜则可能逃入大漠九鬼城中,与其师所在的八百□□相近,二人若要互为援手,也并不怎么难。不知可有哪位对这两处有所了解?”
毫无疑问,花月道:“九鬼城听着诡异,其实也就一座大漠荒城,但隐于沙尘之中难寻踪迹。至于这八百□□,我也未曾深入,只闻听些西北人口中的传闻,那是片吃人的沙漠。究竟当真是沙漠吃人,还是住在沙漠中的老东西搞的鬼,我便不清楚了。”
她提起剑,将问飞鸿撇至一旁去,在地上随手便勾画出一幅地图,乍一看虽粗略,却应有尽有——她在西北待了足足五年,风烟没把雪原走明白,但花月早将西北各处记在了心中。
“九鬼城天险之地,但我知一条近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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