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罢，曲峥先行离开。
集英殿剩的人也有序地跟着离开。填金同曲缚走出集英殿，没走几步便被曲峥身旁的总管福顺叫住。
福顺微微弯着腰，脸上酝酿着笑，恭恭敬敬地开了口。
“圣上有请。”
“还劳烦王爷与王妃移驾翊坤宫。”
填金看向曲缚，发现曲缚的心情挺好的。她犹豫了一会儿，识趣的将心中想要询问福顺并不恰当的称呼咽了回去。翊坤宫是王愈芝的宫殿，填金道了谢，曲缚便领着她一起往前走。
夜里的皇宫别有一番金碧辉煌的味道。来来往往的宦官与宫女都是一样的低头弯腰的姿态。脊背没有一个是挺直的。待到福顺停住了脚，填金才抬头看向宫门上方的牌匾。
翊坤宫三个字写的周周正正。
宫殿四面出廊，金砖铺地。殿顶是单檐四角攒尖，屋面覆黄色琉璃瓦，青石为基，雍容而典雅。
填金偏头看向曲缚，却见曲缚闲庭自若的迈步走了进去。她也不敢多问，犹豫了一会儿跟着走了进去。夜半进后妃宫门，曲缚都不在意，她在意什么。
填金提着裙摆跟上他。
这翊坤宫内大有来头。入目是一座巨大的玉质云屏。成排的木格栅垂落一排排影子。绕过云屏，过了小花园后才是正殿。宫女推开殿门，恭敬地迎二人进去。
屋内燃着香银炭，非常暖和。中间放置着一张金丝楠木圆桌。翡翠屏风隔断在一旁，小木格上摆放着一些琉璃花瓶。壁上垂了蚕丝制成的云锦挂毯。头顶云顶梁木作梁，以椒涂壁，斗拱，门窗皆是用的上等红檀木。
填金一时被奢华迷了眼，暗暗惊叹。
再定睛一看，便发现殿内还有几人。曲峥同王愈芝，正笑意盈盈的看向她。
填金微微一顿。
倒是曲缚自在的拉着填金往椅上坐。见到二人进来，王愈芝怀中的男孩炮仗似的朝曲缚跑去。
“皇叔！你可终于来了！”
填金看了过去，发现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眉眼柔和，眼中尚还有稚子童真。大概就是王愈芝生的小皇子曲崇元。见填金好奇，王愈芝坐过来亲昵的握住她的手。填金感受到粗糙的触感，微微讶异。王愈芝的手并不像寻常宫妃那般养的柔软细腻，而是生了一层厚厚的茧。
王愈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的小字是安安。你也可以这样唤他。”
“安安太久未见阿缚了，很想他。”
曲峥听了这话也凑了过来，先是将安安从曲缚怀中扯出来，又是推着安安到填金身前打招呼。他紧挨着王愈芝语气中多了些在宴会上不曾有的轻松。
“我听说你的小字叫楚楚。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王愈芝问道。
填金点了点头，虽说有些不适应，但还是笑着回应她。
安安礼数周正的鞠了一躬，中气十足的叫了声婶婶。看着曲峥与王愈芝自豪欣慰的笑，大概是因为将安安养的很健康，填金也就笑着应了。
小厨房内陆陆续续的端来菜，王愈芝见填金不解的神色，热切的给她倒了杯酒。
“这才是庆功宴呢。”
“方才在宴上，真是委屈你了。楚楚，这回多吃点。”
填金这才了然。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入口有些清甜软和，带着浓郁的梅子香气。曲缚微微揽住她的肩，向她解释道。
“这是嫂嫂酿的青梅酒，不易醉，但也不要太贪杯。”
填金这是第一次喝酒，曲缚还是担心她喝醉了第二日起来不舒服。安安抱病未去参加宴会，如今吃的很香。满打满算能吃三碗米饭。王愈芝光是顾着同填金聊天了，毕竟在宫中人人都视她为肉中钉，少有人同她闲聊。曲峥与曲缚并未饮酒，在一旁照顾着安安吃饭。
安安是早产儿，身子骨孱弱，曲峥是费劲了心力将他平安养大的。
王愈芝红着一张脸，偷偷指了指曲缚。
“他可是第一次红鸾心动。你们小年轻谈恋爱，就是不一样。”
填金没听懂。不明白谈恋爱是什么意思，但是肩王愈芝挪揄的笑，填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等安安吃了个半饱，曲峥便不让他多吃了。吃多了胃中积食，夜里睡觉不大舒服。见娘亲还同婶婶交谈的起劲，安安便抱住曲缚的腿央求他带他玩一会儿。曲峥平日里很少同他玩儿，都是夜里才悄悄来翊坤宫陪王愈芝。再说曲峥平日里不爱舞刀弄枪，身体素质跟不上曲缚，安安平时懂事，知道他累，也就很少央着他一起玩儿。
填金兴致上来，又是几杯酒下肚。王愈芝异常的豪爽，都不用二人互相劝酒，聊着聊着就喝完了一瓶果酒。曲峥心疼她平日里太累，便也就没有多加劝阻了。
酒过三巡，曲缚看填金眼神迷迷瞪瞪的，还是怕她明早起来不舒服，打断了二人的酒局。安安玩累了就去睡了，曲峥接过王愈芝手中的酒杯，温声哄她去休息。曲缚见填金看着二人的举动，垂眉朝她伸了伸手。
填金脑袋是晕的，看见曲缚伸手，自然而然的伸出双手，见曲缚没懂她的意思，她有些不耐烦的开口。
“抱我回去。”
“背也行。”
曲缚失笑，看着填金努力的睁开双眼，最终做了一番无用功后，他将自己身上的狐裘披在她身上，围住了她半张脸。填金低头看了看，自言自语。
“我都能开家狐裘店了。”
哪儿来这么多名贵狐裘的。
曲缚弯腰抱起了她，雪芽香混着青梅酒的酸涩轻轻覆盖住了他，他伸手将填金的脸盖住，推开殿门摸黑走了出去。曲峥总是暗暗为他行方便，每日的脑力全用来如何帮他了。自从他当上皇帝后改了每日的换防时间，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有几息时间留有空档。旁的人总是疑心他们私下接触，害怕他们商讨出什么对策。但他们只是这样吃一顿饭。像家人一样。最初只有他同曲峥，后来有了王愈芝，再后来有了安安，到现在，还有了楚楚。
填金微微睁开眼，看着京都洋洋洒洒的飘下雪花，将手伸出来接住，然后握紧手心。
“这京都的雪也同潩州的不一样。”
在这里，大家有的是闲心赏雪，但在潩州，无数人因为这场雪丧命。但在京都看到这场雪，填金心里还是有些开心的。
她走出来了，来了京都，有可能功成名就。
填金缩回手，有些迷茫。
“我想小姐了。”
“非常想。”
吃得好吗，睡得好吗，过得好吗，开心吗。
“你知道吗，曲缚。”
“娘娘很像小姐。”
曲缚温声回应。
“现在知道了。”
填金被包裹在厚实的狐裘里，曲缚不担心她受凉，走的快了些。
填金迷迷糊糊的脑袋渐渐变得清醒。出宫了。街道上空无一人。来时坐的马车静静地停在偏门。
填金开了口。
“我要上皇家玉碟吗？”
曲缚应声。
“曲缚。”
“你没问过我。”
填金皱眉。
为他做事，并不意味着她要将未来与之绑定。她不敢随意定下自己的人生。曲缚日后会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清。她当然可以接受现在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可以花时间去验证这份感情的真假，可以在后面的日子里进一步证明自己是否也对他有着同样的感觉。可曲缚自作主张的替她决定了。
二人进了马车，填金与他对视了一会儿。
张焉让她读书并不是为了这个。其实让林珠漾难堪的方式还有很多种。比如说曲峥已然证过婚，又比如说早在铳州便由铳州百姓见证过。不一定非要是上玉碟这个说法。
“你想困住我吗？”
填金问道。
曲缚眼中的笑意渐渐消退，他有些沉默，但还是如实开口。
“我并没有想到这一层。”
填金了然。还足够实诚，没有替自己找借口。她话提到这里，只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
“这个方法最能打击林珠漾。但我也有私心。”
填金挑眉。
曲缚看她这番神色，也回过神来。他轻轻扣了扣填金的额头，有些无奈。
“激我。”
逼他表露心意。
填金靠近了些。
“妾非真蒲柳，不肯动磐石。”
她直视着曲缚。曲缚看着她眼中的戏谑，心口微微一滞。
“但我可以。”
曲缚这才明白了填金所想。他确实该称赞填金的直白。减少了很多弯弯绕绕。
言下之意便是她也同他心意相通。但她不肯为妾，要让他把事情处理好了才开这个口。
填金看着曲缚垂眸浅笑，心中早已狂跳如擂鼓。她不自在的偏了偏头。真以为自己很大胆啊。有感觉那就上啊，那些话本里不都是因为主人公闭上了嘴巴才错过的吗？再者说先前喝酒的时候，王愈芝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积极争取自己的权益”。虽然她听不懂，但王愈芝会解释啊。
好处都是自己去争取的。
填金记住了。
曲缚长得帅，身材好，目前来说也没有特别坏的习惯，更何况还愿意耐心听她的见解并采纳。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样的男人。
填金摇了摇头。
她又不是真的妾，她可是谋士啊谋士。曲缚重用她，她就有底气给曲缚摆谱。照林幽怀的话来说，曲缚就是一个惜才之辈。虽然填金也懂可能离开了曲缚，别的人可能不会像他一般给她尊重。
但那又怎样。
人生之路，往之不谏，来者却可追。
她试探了这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他尊重她，她自然也要尊重他。
最喜欢狐妖小红娘里的一句话。
胆小如鼠也要表白清楚！[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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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真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