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孤光抓着他往后一拽,千归兰跟不上后退的脚步,重心往后坠去,只得落入他怀里。
“小心她们伤了你。”云孤光道。
很温柔的一声,千归兰如同羽毛,溺毙在其中,不忍挣扎。
“不行……她们会受伤。”
云孤光听了,脸上起了一些笑意,像赢得了什么。提起握着芍药的手环住千归兰的腰,另一只手托起千归兰的手,不轻不重的握着。
又接着说。
“打起来的话,是会受伤。又不是泥做的,伤一伤对身体好。”
千归兰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抓住云孤光的手,侧头朝他的眼睛望过去。
“可是玉玲珑回来见了,要责罚她们……”
云孤光的眼睛极凌厉,不怒自威。若只看眼睛,定觉要离此人越远越好。
可这双眼睛,此时柔情似水。千归兰见了,只想一直看下去,听他要说些什么。
“该罚,扰乱宫规。”云孤光道。
“不……都怪你送的花,是你的错。”千归兰微微摇了摇头,耳环晃动起来,转过身推他,抵住云孤光的胸膛。
云孤光半步未移,转了转金芍药。
此花虽着金打造,却不失轻盈之感,也不失真花之感,更带有芍药花香,不似凡间之物。
“金银财宝那么多,她们却只争一朵花,怎会是我的错。”
“更何况……花不是在我这吗,怎么不见其来争?”
云孤光将这金芍药往上抬了抬,放到千归兰脸庞打量了一下。
随即又放下,真是俗物,配不得眼前这尊绝世容颜阿……
“她们只是想打架,让对方受伤罢了,与我何干。”
“没有我这朵芍药,天下还会有无数朵芍药。”云孤光道,他抓住千归兰的手,带着他也握住那朵芍药。
又听千归兰下意识的反驳道。
“不……这朵芍药是独一无二的。”
千归兰看着那朵金芍药,原先他还想打造出一朵一样的,现在看来,绝无可能。
那是仙品,凡物不可比拟。
“每一朵芍药都是独一无二的……”云孤光低声道,似深海之波,悠长深远。
似有鼓声传来。
千归兰忍住鸟族本能,只动了头一下,便不再动了。
云孤光却好像发现了什么,他抬手,避开头上的玉冠,停在千归兰的头上,轻轻地摸了摸。
这是照那本书上说的做的。
云孤光又说:“凤芍和凤芍从出生起就在争芍药二字,她们争得从来不是芍药花。”
“你莫要自己卷入她们其中,怕是会受伤,我知你不在乎,可是受过伤,就不会忘……”
千归兰抓住他的手,放下来,芍药也塞回云孤光的手里。
“你也会让我受伤。”
他又回到了内个漆黑的书阁里,这次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出去了。
云孤光看他离去,表情一顿,随即远处一名男子给他使了使眼色,又做了些口型,这才又反应过来。
“……我有话要说。”
云孤光跟了上来,撑开门,想要进来。光线打在地上,一会大一会小,隐隐越来越大。
“你…不能进来。”千归兰也压着门。
其实是谁都不能进来,玉玲珑不能,凤三不能,凤芍和凤药也不能。不仅不能,也是不会。这里只属于千归兰。
外面依然吵吵闹闹的,也不知云孤光究竟送来了多少金银财宝、山珍海味,没有一只凤来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能听得凤芍凤药彼此互搏的声音,她们还是有分寸的,若斗法,只怕是要拆家了。即便如此,拳头打在身上也是疼的。
甚至还有凤凰发现凤芍凤药打起来了,有的加入,有的叫好,总归是没谁会来这漆黑的书阁的。
“我有话对你说。”
“门要碎了,碎了便再也关不上。”
云孤光道,先是有几分乞求的意味,后面这一句,许是威胁,许是提醒,许是告诫。
千归兰也感觉门在颤动,这扇木门,必定不能毁于这里。
他腾出一只手,快速的凝聚了一股妖力,从门缝中打了出去。未来得及看清,只觉门上负重一下没了。
千归兰本就在使力,一下子严丝合缝,终于关上了。他歇了一口气,又落了锁。
只觉外面安静了许多。
还没静一瞬,敲门声又响起来了,伴着一不知名男声。
“开门开门!”
“开开!”
不是敲门声,砸门声。
砸门动静特别大,凤宫里没有会这样做的凤。
“快开门快开门!”
“你把人给打死了!赔一条命出来!”
来人口气猖狂,不得已,千归兰推门出去。
一出去,是个面生的,看见他,愣住不动了。这幅样子倒是显得稳重,不过刚才敲门的,定然是他了。
许是现在凤宫太乱,才教他这么一个泼皮无端闯了进来。
千归兰横眉,手一转,施法将所有凤宫里的护卫仆从都绑了起来。
仆从见空中被绑了一圈,自己也是个会看脸色的,急忙收了手,去自家公子旁边躲着,哪怕自家公子现在躺地昏迷。
凤芍凤药被红线捆了,两只凤都懵懵的停在空中,脸上身上都是花的。四条腿不断的扑腾挣扎,见千归兰面色阴沉才停了下来。
“他是谁?”千归兰问。
“这是……云公子的仆从。”凤芍辨认道。
凤芍其实有些分不清哪个是主子哪个是随从。
无他。
那为首的仆从相貌异常出众,十分矜贵,与主子不相上下。
唇红齿白,一双眼多情,不正眼看你,就是斜着眼睛勾人。眼下卧蚕明显,清纯不俗,一笑起来亮的晃眼。
像一只翠绿的蜻蜓一样,凤芍想。
他更是好言好语的劝着凤芍凤药,说的她们俩都开心又信了,她们这才让进。
“云公子千里迢迢远道而来,送来七金八宝,感谢殿下救命之恩。”凤药看着地下躺着的内个人道。
凤药其实也有点分不清,她姐都分不清,她自然也分不清。
不过她就记着,虽然两个人都好看,但却一丝相像之处也无,让她和姐姐不想靠近的是主子,好靠近的是随从。
二凤都安静了不少,只是气喘吁吁的,看着千归兰,还是这位小公子最合她俩心意,不过此时一脸怒容,教她们不敢说话。
她们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被划的不成样子,相视一瞪,恨意犹存阿。
“你们两个,私放外者入宫,按宫规该如何?”
“当斩首示众!”有凤玩笑道。
“当以佐料相配,入口食之!”有凤也玩笑道。
“拔了羽毛,做凤毛衣裳!”另有凤道。
“大人,应罚扫宫三次。”有凤正色道。
“戒鞭三十!”有凤见状补充道。
二凤又开始说教起来他们,又闹了起来。
……没一只凤说的是真话,千归兰面上不显,内心忍不住叹气。
他本不想用蛊术治她们,但他如今走一步就能踩到一块金子,这凤宫不能说乌烟瘴气,只能说遍地是金,乱极了,又看她们穿金戴银,满脸痴迷的样子,真应该清醒清醒了。
千归兰挥手,将她们依旧绑着,但是落到了地上。
又召出戒指里的琵琶,弹了一首凤宫所有凤都听过的曲子,也是他们最不愿意听的曲子。
——凤不於飞
能催动噬心蚀骨的蛊虫——囚凤蛊。
这首曲子,也不是玉玲珑交给他的,他自己只得听过一次,回去后马不停蹄的记了下来。
千归兰奏此曲,是立威,他不知玉玲珑何时回来,只能先立下威严。也是服众,这些仆从与他并不相熟,打或骂,难免不从,需让他们服。
此曲,是好曲,千归兰垂眼一弹。
“啊!!!!”
“不!!放开我!!”
“啊啊啊!”
凤凰们立马哀嚎了起来,几乎瞬间,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他们拼尽全力翻来覆去的,想挣脱身上的绳子,抽出手来捂住耳朵。
但是,无可能。
并非因为他们是百年前的修为,而是千归兰以近神的修为催动巫蛊,他们又如何抵抗的住呢。
有靠近池塘边的,拼尽全力跳进池子里,水……水可以隔绝一些声音。
有两三只意志力强的也跳了进去,依旧在水里扑腾,痛苦万分。有些离得远的就惨了,根本不能靠意志行动。
这囚凤蛊,是凤宫所有凤都有的。
钟怀远第一次听时,面色一变,看这些护卫仆从个个乐观开朗,根本想不到这些仆从竟如同死士一般。
其实也差不多,这蛊虫,是玉玲珑小时候,太顽皮了,这些凤凰都要拿来给她练手,她一下子就把囚凤蛊下过去了。
众凤也无所谓,公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们都还在不断挣扎,砰砰撞地的,撞柱子的,很响。
凤宫里面叫喊声四起,引得外面站着的仆从也进来了一些。
许是从谁挣扎时身上脱落下来的羽毛,撩过了千归兰。
千归兰还是心软了,没弹完整首,半首也没弹完,只弹了四分之一。换了一首安抚他们的、带些治愈的曲子。
……只教他们长些记性就好。
远处那仆从也没闲着,一面将进来的都轰出去,一面又看云孤光,颇嫌弃。
既嫌弃外面内帮泥石糊的人偶笨,又嫌弃这光神真不灵光,明明教他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不知道又做了什么多此一举的事,说了多此一举的话,总归应当是没听他的。
不过想了想这位光神给他的好处,他也不介意再给这位大神出出主意。
毕竟刚才见了他想追的那只凤,这仆从一眼就断定,这,段位肯定极高,想必光神根本玩不过他。
而且他刚才磨了半天嘴皮子才让那两只凤相信他们,比天上的神还难说道!
这凤宫真的,比龙潭虎穴还水深!
还需他这位偷心盗圣前来相助阿。
他紧着朝云孤光身上按去,把他身上的伤口都按裂,再加点天神禁制,先上一招苦肉计来。
仆从双手一按,这一下好像按到哪的出血口了,直接渗透出来给自己的手染的鲜红。
看着自己满手鲜血,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星子,又有些觉得好笑。
想他潘连安这一辈子,虽然偷了很多东西,但是还真没杀过人。这帮光神弄弄惨状,竟还沾了满手鲜血。
云孤光,你要不成,对不起我潘连安阿!
“啊啊啊啊!公子,你死的好惨阿!”一声大喊划破天际。
千归兰收了琵琶,见那些仆从都还算正常,不敢看他,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了,才有些放心的往这边走了过来。
潘连安忙俯身,像凡人哭丧一样,呜呜的作秀,只是手也不敢往脸上抹眼泪,他有些嫌弃。
千归兰本是不愿来的,云孤光无端搬了些财宝进来,他本不想多接触。况且,云孤光既已成神,那就是不死不灭,又何来死一说。
只见这仆人实在哭的悲切,云孤光又一动不动,他从不这样装模作样的昏迷,千归兰这才有些在意。
一靠近,果真血味十足,比那时落雪山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千归兰生出些紧张,将他半扶着坐了起来。一摸脉,他有些迟疑,这还是人的脉搏,状况很不好。
他一用妖力去尝试治愈,引得云孤光眉头紧皱,又有些雷电闪烁,周身伤势不减,还愈发严重。
“他怎么了?”千归兰问道。
潘连安自是知道怎么一回事儿,不过他肯定不能说,于是他凄凄惨惨道。
“我家公子历完劫,生命垂危,却怎么也不好好养伤,只想着带财宝来这里,如今定是伤势严重,无可救呀。”
凤芍凤药其实听到这曲子的时候就回过神了,想着公主不在,是她们松懈了,只待声音结束,她们来好好赔罪。
姐妹花风风火火跑了过来,也不顾什么,一凤一只胳膊,给潘连安架起来了,左右齐上阵的骂他。
“好你个不知土里哪儿冒出来的野虫子,也想沾凤宫的金枝玉叶,吃过了熊心和那黑豹的胆再来!”凤芍左边架着,右手正对着潘连安的脸直来直去,恨不得戳进去打。
“我看你是水里滚上来的泥鳅,臭不要脸的往上爬,还死不了,恶心!”凤药左手直接一巴掌打上去,给潘连安来了一个大手印,红的不行。
凤芍见了也激动起来,说不清是刚才受了气,还是因为妹妹如果打了,她是一定要打的,又骂道。
“这伎俩那个死练剑的已经用过了,我姐妹断不会再上第二回当,这凤宫没那么多公主赔出去!”
照着潘连安的另一边干净的脸,也来了一个大手印,对称了,凤芍凤药心满意足,齐齐松手。
潘连安瘫倒在地。
也不是被打晕了,只是太伤自尊和脸面。潘连安,一靠手吃饭,二靠脚吃饭,三靠脸吃饭。
脸是他最爱的,不到万不得已不拿来用,如今被左右开弓,真是心碎一地。
凤芍凤药哼了一声,又看向千归兰拥着的那个公子,也打算给他来几下。
“你们把他扶到我房里,轻些,伤势…有些重。”二凤听得这么一句。
千归兰又探了探他的伤口,一时半会难以愈合,人又昏迷着,有些棘手。给他输送了一些妖力,只能先休整休整了。
二凤拍拍手,倒是也发泄完了,此时又是和姐妹打完架,又是联手打了别人,心情畅快。
听得主子的话,动作放的极轻,左右搀扶着云孤光,叫来几个凤宫的仆从将云孤光抬走了。
千归兰想着,书阁里面有本书好像提到过这种被雷损伤的伤口,似是一种劫,只是他对劫不太感兴趣,便没有细读过。
他抬脚想去藏书阁里。
不过被地上一人拽住,险些摔倒。
千归兰低头一瞧,他脚腕处的裤脚,被那人抓的,布满了红血,那人也不抬头,脸着地,趴在地上。
“救…命。”那仆从说。
千归兰见了,将他翻了过来,两根手指放在额头上一探,这人周身稳定,并未受伤,甚至健康和体能远超常人,若是没有法力,凭着一身功夫,倒也能活得自在。
只脸上顶着两个巴掌印,微微肿,看着吓人,皮都未破,其实比得了风寒还不打紧。
千归兰生出些笑意,这人定是极其在乎容貌,被打了脸两下竟这么脆弱不堪。
他虽习医,却没有正经治疗过几个病人。也有想过开个小医馆,只是都作罢了。
此时难免有些初为医者的心疼,拿出一小瓷瓶,放到那仆从的额头上,道。
“这里面的丹药,能快速消肿修复你的脸,美容养颜,你且收好,一日一粒。”
随即招呼几个凤宫的仆从来将他抬走,自己赶去书阁了。
潘连安松了手,一转头,想看千归兰,额头上的瓷瓶啪的一下掉了下去,磕在了一个金条上,里面丹药滚落出来。
他想伸手去拿。
可凤宫的仆从此时正积极着,他们都想好好表现一通。
手脚利落的将他抬走了,没让潘连安喘一口气。
看着丹药离得越来越远,潘连安受不了了,他再也忍不了了。
他直接使了轻功术法,从几只凤的手里跳了出来,拿起来了那药瓶,塞进嘴里一枚。
脸上阴狠显露,配上红肿的脸些许可笑。他现在下凡,神力受限,能不用就不用,哪怕是他最金贵的脸,也得往后等。
“光神大人,我要分你的家产!”潘连安也不敢直白地咒云孤光去死,隐晦的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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