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登后,安德烈·纪德就从军了,那一年,他十八岁。
十八岁以前,他爱读《扫罗》,桌上放着许多自己写的小诗,旁边放着接受新闻的收音机,和报道每日战况与贝当*元帅讲话的报纸。
就像同时期的许多年轻人一样,过去的许多个夜晚,他怀抱着对元帅热烈的憧憬、对心爱的姑娘的爱恋,对诗歌与文字的热情,伏案将一切都写在纸上。
那时,在纪德的眼中,接受军事训练与战争一样,都充满理想色彩,甚至浪漫过头了。
那真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头顶是碧蓝的天空和明亮的黄色侦查气球,还有几串高射炮制飞上天制造的白色云烟悬挂在天边。炮弹不时冲上天,但没有新兵将它们和自己的伟大前程联系在一起。
繁茂的草地上,嫩枝摇曳。
纪德和同伴们一边读信,看报纸,一边抽烟。脱下的军帽放在身边,午后的热汗被风吹过,一片清凉。
但上了战场,它们都虚幻的几近荒谬。
三周的前线经历,完成了对所有人的彻底改造,胜过了学校十年来对灵魂的悉心培养。
纪德,和有着黄色眼珠的克里莫、身材像女孩一样瘦削的阿莱、喜欢探讨哲学的米勒、家里务农的海尔、英俊敏捷的青年兰登……都明白了:生活,太远,死亡,太近。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闻到这股味,所有人都舌底发苦。
卡车向炮兵阵地开,一阵炮声轰鸣,地动山摇,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更白或更红,每张脸上的表情都说明他们知道:这里是前线,卡车到了战区。
三发炮弹最先在纪德的右侧爆炸,他的右耳变得有些失聪。
随后,暴风雨般的炮火凝成一声声低沉的闷响,机枪单调的齐射咯嗒不停。
扫射来了。
所有人想要和训练时一样迅速匍匐散开,但有人在大叫,有人恐惧地捂住了脸,泥土高高飞起,弹片嗖嗖略过耳畔。
纪德的身边躺着克里莫,他的钢盔滚落到一边,抓着脸,黄褐色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克里莫抬头看了看,一把推过钢盔,像孩子一样爬过来,头埋在纪德的腋下,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瘦弱的肩膀不断抽搐着,像一只被电到痉挛的母鹿。
当空气中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只有哀嚎和叹息,士兵们终于能够往回走,在黑暗中排成单列摸索着前行,穿过壕沟和弹坑,回到熟悉的草地。
夜晚,所有人将铁桩结实的打进地里,纪德和克里莫抓住铁丝网,剩下的人把它展开。
任务完成后,大家躺下来试着睡觉,但都时常从梦中惊醒。
有一次,纪德猛然惊醒,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好像还睡在芬格斯玛尔的小房间,早晨醒来就能见到花园中散步的阿莉莎。
他哭了吗?
纪德捂住双眼,任由清澈的液体流下。
他直起身,在星空和炮火中感到格外孤独。
一个抽着烟的老兵察觉到他醒了,对他笑着说:“吓着你了吧?刚才落下来的是个□□,掉在灌木丛了,没事,接着睡吧”
安德烈·纪德向他借了一支烟,点燃,望向前线,说道:“要是不危险的话,炮火还是挺美的。”
地平线的尽头,一抹亮红色不停的舞动。无数银色的红色的火球在星空中炸裂,散落成白色、绿色、红色的流星雨。
一个火球坠下,另一个火球就升空,像一条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洪流,永无止息。
榴弹发出的锅炉阀门一样的滋滋声打断了他最后对于战争的浪漫幻想。
纪德叫醒还睡着的克里莫、海尔、兰登转移到卡车上。
这是纪德这群新兵在北非面对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战。
后来,在多年的纠缠中,纪德才知道这天晚上袭击营地的敌人是一支当地的武装力量——沃尔特烈士旅,他们的首领叫托雷斯。
命中注定,这个叫托雷斯的男人会极大地改变安德烈·纪德的命运。
*
贝当,一战凡尔登战役指挥者,名帅。后来建立独裁政府,向法西斯屈服了。
*
托雷斯,原型蛮多的,最主要的还是借鉴了桑卡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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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安德烈纪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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