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晓溪开着新车,假期第一天早上7点就站在常悠然楼门禁催命似的按门铃。
“姑奶奶,我给你打了N个电话,你居然还在床上!”
爬起来开门的常悠然一个白眼翻过去:“我这不是被您拎起来了嘛。”
“快点刷脸洗脸出门,我要速度是七十迈,心情是自由自在~”范晓溪兴奋地手舞足蹈进门。
“你上班那么压抑吗?我有点担心你的精神状态。”常悠然简单梳洗就被范晓溪拉出了门。
“打工人,哪有不疯的,出发!”
“医生真的不是人干的职业,早上不到8点,你诊室门口就全是人,楼道里也全是人,哪哪儿都是等待看病的患者,叫不完的号,好像无穷无尽比你的命都长。然后再听一天小孩哭,脑瓜子很难不嗡嗡的,你这种资本家能理解吗?”范晓溪一边开车,一边给常悠然大吐苦水。
“当初你选儿科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你可能是我这辈子认识的最崇高的人了。”虽然范晓溪大吐苦水,但常悠然这句话是真心的。
儿科是众所周知的医患关重灾区。压力大,收入相比别的科室,一般。
八年制医学大五选科的时候范晓溪不顾诸多劝说,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儿科,那个时候常悠然买了一个八十年代劳动模范才能戴的那种大红花,挂在了常悠然的胸前,现在还在范晓溪的家里。
只是落了一层土。
“我接受这个世界的不完美,这样它才真实,让我觉得真正拥有。”
“你这是在上价值吗?”
常悠然戴着U型枕半瘫在副驾驶里,范晓溪趁红灯看了眼她,好像不能自理的样子。
“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颓?我给你讲个好玩的事,就昨天,有个来看诊的小男孩,5岁,穿着一身孙悟空的衣服,从鞋、到衣服、还有帽子和孙悟空的棍子,一个不落下,我第一眼看见真的以为一个猴儿走进来了,实在没忍住笑出来了,好在家长没说啥。看诊的时候这小孩不老实,坐不住,她妈无奈,大喊了一声DeI,那小孩被定住了似的。”常晓溪一边说一边笑的差点喘不过来气。
闺蜜俩一路说说笑笑,很快离开北京市区,路上的风景也渐入佳境。她们开始能看见草原,还有成群的牛羊、成片的云海、巨大的风车、还路过了一大片向日葵花海。
吃了烧麦羊杂、手把肉、砂锅茶、奶皮子。
夜幕降临,她们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第一站乌兰察布火山。
乌兰察布火山群落座于乌兰察布哈尔右翼后旗。这是一片坐落于草原的年轻活火山,距离上次喷发只有一万年。
常悠然和范晓溪裹着加绒的硬壳冲锋衣开始攀爬6号火山。
肉眼可见的银河繁星下,映得暗黑色的岩体更加苍凉荒芜,让人无法想法它是一座活火山,曾炽热得可熔化万物。
常悠然置身其中,如同置身于孤独的星球,她突然想起了电影春光乍泄中,黎耀辉把对何宝荣最后的哭泣留在录音机里,最终被带到了世界尽头。
那句何宝荣百试不爽的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黎耀辉在一次次地被抛弃后,终于放下了。
没有喜悦,也没有释然,只有难过。
常悠然已经很久没有为她掉眼泪了。
她以为没有了,流干了。
可伴着吹进眼里的风沙,常悠然还是无法抑制的掉下眼泪。范晓溪什么话也没说,背对着常悠然站在她前面,给她挡风。
常悠然哭了多久,范晓溪就挡了多久。
回到车里,范晓溪问常悠然:“爽吗?”
伴随着一大声喷嚏和拉长的喷嚏尾音“切切切~”
常悠然破涕为笑:“爽。”
真的爽。
以前常悠然哭是因为她、因为她们,今天常悠然哭是为自己。
范晓溪告诉她,眼泪的原料和血液相似,有的眼泪要留出来,就像是放血疗法,把毒素排出。
有些眼泪,是你的气血,哭多了伤身。
言而总之:“差不多了。”
常悠然何尝不想结束。
没有方法论、没有参考模型、没有落地方案,泥潭中的常悠然依然在苦苦挣扎,她给自己开出的每一幅药方,药效都不值一提。
“是药方不对吗?”
“缺个药引子。”范晓溪认真的答。
还散发着智慧的光辉。
第二天是范晓溪安排的骑马项目。
常悠然是骑马高手,在北京郊区养有自己的马匹。范晓溪就不同了,是个半吊子。
安全起见,她们决定先学习,范晓溪报名了一个4鞍时的基础课。常悠然就在训练场外的户外桌椅上,喝奶茶望儿天,捏在手里的手机一圈圈的转不停。
姜江两天没给她来消息了。
常悠然越来越烦躁,哪怕身处如此让人平静的大草原。
于是她也去选了一匹马,进训练场陪范晓溪跑圈,把范晓溪感动得差点给她颁发感动中国奖。
下午,她们出训练场去草原野骑了。
范晓溪有牧民跟着,常悠然放心飞驰在广阔的草原上,天地之间很快就只剩自己。
人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很容易暂时性失明,假装看不见,或者“绕过去”。
就像看不到路旁【危险,请谨慎进入】的警示标牌,就像看不到前方的水滩,任马儿踏入溅湿自己的衣物。直到来到无法辨别的地方,才肯停下。
常悠然松了缰绳,放松了腿部的压力,有些泄力地坐在马背上。
得不到指令的马儿得到了一丝喘息,溜溜哒哒找水喝,时不时低头吃草。
可还是很难。
聪明的人,始终有自我察觉与反思的能力。
一时的放纵后,情绪会反噬。
所以你不得不面对自己,面对自己糟糕而又复杂的情绪、审视自己摇摆不定的想法、触摸自己得不到安抚的心。
她给姜江准备的结束礼物,对方不打算收下,这让常悠然有些措手不及。
毕竟,自己真的不打算再开始一段关系了。
放弃与人类的纠缠,平静的过日子,不再折腾自己,是恢复单身后常悠然连续多年的新年愿望。
爱情,对常悠然来说,已经祛魅,只剩无尽的虚妄。
有些意外发生,比如心动,像姜江说的,扛不住的那种。可以发生,但不必继续,是常悠然的底线。
就像一杯有沙子的水,不要去晃动它,终归是可以沉淀的。
不是她对自己心狠,相反是爱护,全副武装的保护。
太阳开始落山,四周渐渐披上灰色的外衣,常悠然趁着最后一点夕阳辨别方向,对马儿说“回家。”
识途的不一定都是老马,在草原长大的马儿基本都认识自己的家。
常悠然也不着急,把自己放心的交给马儿,任由它带自己走,出于多年和马相处得来的信任感。
这是为什么常悠然喜欢动物。
和动物一旦建立情感和信任,基本不会遭到背叛,比人靠谱。
太阳落山,返程的路上越来越黑,常悠然想打开手机电筒照亮,才发现手机早已没电。还好不久就看到了正在找自己的牧民,常悠然很是抱歉,淳朴的牧民没有抱怨,反而报以大大的笑容,只说回去吃饭。
范晓溪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她把这辈子知道的,平时又不敢骂的脏话来来回回最少喷了3遍,持续整个晚饭期间。
常悠然很是惊讶,一张嘴怎么能做到同时兼顾吃和骂。
晚饭结束常悠然走向自己充电的手机。
N个范晓溪电话。
2个未知电话。
1个姜江的电话。
“喂”
“你在哪儿?家吗?”姜江急切的直奔主题。
常悠然按住了心中的疑惑,先回答姜江的问题:“没在家,在外地,内蒙古。”
“哦。”
“怎么了?”
“悠然…” 一声极力掩饰的哽咽声扎进了常悠然身体。
“出什么事了吗?” 虽然心里着急,但常悠然语气非常克制,缓慢又极尽温柔。
“我们,我们那晚接吻的照片,在我父母家的小区里到处都是…”
常悠然大脑一片空白,“你在父母家吗?还好吗?”
“嗯,在父母家。”姜江抽泣间隙努力说着。
“叔叔阿姨还好吗?”
然而回应的只有电话那头的哭泣声,隐忍但持续。
常悠然深呼吸了一口气,“知道怎么回事吗?”
“庞玉,他找我,其实是为了接触你。我不同意,没想到他真的干的出来。”常悠然在姜江混乱的语言中寻找逻辑,虽然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她十分清楚这件事是因为自己连累了姜江。
“你处理好家里,剩下的交给我吧。”
“你别……”
“放心,这种人我的见得多。”
范晓溪看见常悠然打电话状态就知道有事,放下电话还一直在揉太阳穴,“出事了?”
“嗯。”
“需要咱们现在回京?”
“明天一早吧,你直接送我去乌兰察布的机场,我不从北京走了。今晚我要想一想。”
“好。”
手上被蚊子咬包是一种情况,遇到人渣是另一种情况。
常悠然在这样的家庭长大,见过多少大佬就见过多少流氓,深谙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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