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往一早出宫,并未去赴宴,而是远远守在永信宫外,等到忱暄神君一人出来,径直往宴饮之地去了。
他才敢靠近永信宫,本想趁着忱暄神君赴宴的功夫潜入永信宫一探究竟,可是,终究法力不济,试了几次都打不开那结界,又不能硬闯,所以,徘徊良久也没有法子。
正当无奈之下要先行离去赴宴时,无往突然隐隐听到一人的脚步声正往永信宫来,他连忙避到草木后面,循声看去,见一个花枝招展的红衣仙女走过来。
那仙女正是蜀葵,她边走边自语:“原以为新梧今日会随忱暄神君赴宴,我便早早去了等他,哪知只等到了神君却没等到他,想来是焦桐眼睛不好,新梧要留下来照顾,他不来宴饮再热闹我也觉得无趣,男欢女爱,没经历过的人怎能体会这种思念的滋味。他不来我就到永信宫寻他,正好这个时候大家都不曾留意我们,忱暄神君也不在宫里,焦桐目盲,就算我们当着他的面卿卿我我,他也看不到,只要不发出声响,也无伤大雅。”
说到这里,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低头含笑,羞得满脸通红,加快脚步走到宫门外。
无往把蜀葵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约莫着也明白她是来与情郎相会的,只是那些话在他听来太过露骨,无往自小在东鱼谷清修,哪里见识过什么男欢女爱卿卿我我的事。心里不免有些不解:天界的仙女都是这般轻浮随性么。
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蜀葵口口声声说要进永信宫去找自己的情郎,正好看看她能不能冲破结界进去。
思虑间,见那仙女在宫门外的结界前站定,张开双臂上下摆动,似在施展什么术法,眼看着那红衣仙女脚下生出根须,身子渐渐软下去,手脚居然化作茎叶,头顶一朵硕大的红花,整个儿变成了一株花草,遁入地面渐渐消失。
无往突然反应过来:那红衣仙女原是个花仙,外面的结界她也破不了,这是要从地下钻进永信宫去。
机不可失!
无往顾不得多想,从草木后飞冲出去,闪电般抓住最后子乔叶子,随其遁入地面。
再从地面出来时,蜀葵刚刚化成人形,就觉得后脑一痛,昏了过去,可不就是无往怕她察觉才将她打晕了。
拖着蜀葵的无往四下里张望,见周遭无人,就把蜀葵顺手拽进草木丛里遮掩好,心有愧疚,只能对她拜了拜:“得罪了,这位仙子,在下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就委屈你在这里躺一阵子吧。”
出了草丛,无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再回头看了看草丛,登时有了个主意,施法把自己变成了蜀葵的模样,暗道:既已冒犯了仙子一回,就只能再冒犯一次,我顶替仙子进来是为了査知一个人的下落,绝没恶意,不承望仙子谅解,只求能找到那人的线索。
化作蜀葵的无往只是外貌形态相像,步履习惯是一点儿也没有蜀葵的样子,他知道这点,不敢大步向前。只学着女子的样子慢慢挪移,殊不知,蜀葵是个活泼直爽的,走起路来不时蹦跳摇摆,全不是他那般拘谨。
永信宫比起天界安顿无往和蘋儿的地方不知大了多少倍,无往走得又慢,绕来绕去把自己绕糊涂了,辨不清往哪里走的无往抬头看去,只见殿宇高大,气势恢宏,也不知该往何处去,站在原地望了一圈,见有一隅露出雪白的梧桐花枝,那树异常高大,花开繁茂,煞是好看。
既然不知该往何处去,不如先去树下赏赏花,说不定还能跃到树冠上一览永信宫全局,找起人来就容易多了。
顺着梧桐树的方向往前加快脚步走去,不久便到了近前,许是无往走得太快,离那树尚有些远,没留意树下竟有一人高声朝他唤道:“蜀葵,你怎么来了。”
语气里尽是欢喜。
话音未落,那唤他的仙侍就笑脸烂漫地跑了过来。
无往先是吓了一跳,这才明白过来,是自己身着的红衣太过显眼,教那仙侍远远就认了出来。
这时想要后退,已然来不及,若强行转身离去,更怕露出破绽,一时手足无措,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那仙侍飞奔而来,到了无往扮成的蜀葵跟前,一直乐呵呵地盯住他看,眼神含情脉脉,一副痴痴的样子。
无往自是不认得,这仙侍就是新梧。
新梧盯着蜀葵看了良久,才道:“从前,我只知道相思是折磨人的,而今我才明白何为朝朝暮暮望眼欲穿。”
他说这话时声音越来越低,眉眼也从无往脸上挪开,带着女子才有的羞怯。
无往一边被新梧的话酸的牙疼,一边在心里默念:原来这是个情窦初开的痴小子,比起红衣仙子的开朗,他俩的性情是颠倒了。
新梧说完,顿了顿,一直等待蜀葵的答话,岂知,蜀葵竟没开口的意思,再抬眼看向她时,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一副陌生的样子,自己那份好不容易说出口的情话没打动他分毫。
这不该是那个热情似火的蜀葵啊!
新梧头一个反应是蜀葵生气了,赶忙赔礼:“蜀葵,你是不是因为我没去宴席上与你相会,生我的气了?都是我不好,今日本该随殿下前去赴宴见你一面,也不至于叫你因为牵挂我而跑到永信宫来,误了你赴宴的热闹。”
说这话时,新梧一直看着蜀葵,本以为她会有所反应,不料她仍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却不知他只是想着:蜀葵就是红衣仙子的名字。
新梧这下更紧张了:“蜀葵,你是…是因为焦桐而气恼么,我留在宫里的确是为了照料焦桐,他的眼睛仍是不能视物,我若走了,万一他有个好歹,我心里岂不更加愧疚,你要是生气,便打我骂我解解气,千万别憋在心里,气坏了身子,教我怎生是好!”
说着,说着,眼圈一红,竟要落下泪来。
无往听他说来说去都是把蜀葵仙子高高捧着,看样子是对他言听计从,自然暂且不敢怀疑眼前的仙子是个男子所扮,如此一来,行事倒方便得多。
若一直不去回应他,无往怕这仙侍真犯起疑心倒麻烦了,一旦开口,又会立即暴露。
于是,无往思来想去,就只能先敷衍敷衍,夹着嗓子轻咳了一声,当即把脸别过去,唯恐这一咳教那仙侍有所察觉。
新梧没等到蜀葵的回话,就是这一咳也叫他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他只盼着蜀葵是以此来警示自己,连忙道:“我错了,我错了,你莫要再气恼了。”
伸出双手去抓蜀葵的手,本已触碰到她的指头,怎料蜀葵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下,迅速地躲闪开了。
新梧只当蜀葵气还没消,跟着把脸伸到蜀葵面前,小声哄她道:“你知道我嘴笨,不会说些好听的话,可是你明白我的心,我这颗心里都是你,白天想着你,晚上想着你,梦里只有你,你无时无刻都在我眼前,还要我怎么办呢?”
新梧说到动情处,不由得凑上来,几乎与无往面贴面。
无往这回没有立即避开他,而是品味着他那句话,好似也说出了自己的某些心事。
等无往回过神发觉新梧的脸贴上来,正要亲吻自己时,猛地吓了一大跳,刚要发出的声响硬生生堵在喉咙间,呛得他连连咳嗽好几声,好在是及时闪避,躲开了新梧那深情一吻。
可新梧仍不放弃,张开双臂来抱避开的无往,口中是急切的关怀:“你这是生病了吗?蜀葵,快叫我看看。”
无往欲再躲闪,幸好有一人出声救他于水火之中:“新梧,是蜀葵来了吗?”
声音是从梧桐树下发出的,离无往与新梧不远。
新梧闻声,未再朝无往扑来,而是转头朝梧桐树那边喊道:“焦桐,是蜀葵来了,你暂且在树下等着我们,我这就带她过去。”
梧桐树下的那人不再做声,无往也随即舒了一口气。
许是因为那个焦桐打断了这个新梧的情绪,新梧没有再出手去抱无往,关切仍是不能少:“蜀葵,你一直不跟我说话,是因为身子不适吗?”
显然这个理由有些让新梧放松。
无往决定将错就错,一手指向自己喉间,一手朝新梧摆摆手,示意新梧自己不能说话。
新梧会意得比无往的意思更加透彻:“难道你和焦桐先前一般,也得了失语症?”
愧疚变成担忧,眼泪依旧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无往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使劲地点了几下头,表情也轻松了不少。
新梧的眼泪随时都要落下来,可他决意在蜀葵面展现男子该有的坚强,拭拭眼角,安慰她道:“没事的,区区一个失语症,殿下能医治好焦桐,也能医治好你,我们正好问问焦桐,治好失语症前该留心什么。”
说着,拉起无往就往梧桐树下走去。
这回无往没有防备,且新梧情急之下是隔着衣物抓住他的手腕,是以,他反应过来后也没强行甩脱,就任由新梧把自己拉到梧桐树下。
到了梧桐树下,无往去看那焦桐,见他和新梧一样的装束,也是个仙侍模样,且是个目盲的,眼睛上蒙着布条,遮住些相貌。
不同是,这个焦桐端坐在梧桐树下的一只凳子上,面色沉着,自带一股冷清,全不像个仙侍,倒有几分主人的架势。
焦桐听闻脚步声,道:“蜀葵,你为何不说话?”
她听惯了蜀葵说个不停,今日一来只有脚步没有人声,有些意外。
新梧忙替蜀葵解释道:“蜀葵得了失语症,现今说不出话来了。”
语气悲切,大有要哭出来的动静:“焦桐,你得过这样的病症,也说与蜀葵听听,她该怎生是好。”
焦桐可不惯着他那软性子:“新梧,你这哭腔是要吓坏蜀葵么!她将来还指望你护着她,你可不许在她面前怯弱。暂时说不了话就不说,正好不用耗费口舌,这病症总能治好,你和蜀葵放宽心便是。”
新梧听了,方才好受些,松开拉着蜀葵的手,俯身拿过旁边一只凳子,摆放在焦桐身边,对蜀葵道:“我去给梧桐树松松土,你和焦桐在边上歇着吧。”
无往依言在焦桐身边坐下,看了他好一阵子,越看越觉得奇怪,不仅是那仙侍的模样有些熟悉,就连声音也是熟悉的,可是,把自己能想起来的人都想了个遍,到底是没什么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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