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块钱花到第七天,程翘言的钱包就已经空了。他努力回想,这二百块钱都花在哪里了。
每天吃饭,早餐从家里顺面包和牛奶,午晚都在食堂,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五。除了第三天和第五天和时全毅出去吃了两顿。到今天,最多也就花了一百四,另外六十块钱去哪了?
晚自习,程翘言不写作业,敲着计算器,百思不得其解。
乔楚看不过眼,敲了敲桌子上一整套的“速查手册”,“买这个了,统一交的钱。快收起来吧,作业那么多你真的不写啊?”
原来花在这里了!这钱用在学习上的,也要他出?他饭都快吃不饱了,还学习?
回到家里,程翘言扔下书包,和妈妈谈判。他要求妈妈报销买书的钱,并再给他拨点款。
程白薇看着程翘言不思悔改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她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同意了报销请求,但要下个月才能到帐。
“下个月我就饿死了!”
“一切都得走程序。你有发票吗?没有的话我还要考虑报不报哦。”
除此之外,程白薇还拒绝了儿子的拨款请求。她认为,程翘言之所以收不了心,就是可支配闲钱太多。只有让他手紧,他才干不了别的事。
还有一大噩耗是程翘言在第二天早上发现的,冰箱里的面包和牛奶都没了,妈妈好像并没有补货的打算。
程白薇带上垃圾,临出门前,用适当的音量自言自语道:“到医院先去食堂吃早饭,最近食堂是不是换了厨师,一点消毒水味都没有。”
程翘言跟在后面喊:“那要不要我帮你加点消毒水进去啊。”
“啪”,关门声就是程白薇的回应。
程白薇走后,程翘言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真就一分钱也找不到。他看着房间里摆满的手办和乐器,摇了摇头:不行,不到山穷水尽,一定不卖。
程翘言抱紧吉他,不对,山穷水尽也不卖。
到了学校,程翘言和时全毅商量着,要把自己的电驴租给他,租金两百块一个月。
时全毅一直想骑车上学,不住校,其实他家离学校也就二十分钟的车程,骑车多爽。但他妈妈每次都以距离太远不安全为由拒绝。
时全毅伸出两根手指头,在程翘言眼前晃悠,他说:“两百块?一个月?你去问问老刘车行,他那顶配一个月才两百。咱俩这么铁,你竟然要宰我。这样吧,五百块,你直接卖给我。”
程翘言一拳锤上去,骂道:“你才是狮子大开口,我三千多买的,才骑了几天?五百块你去抢吧。一百,一百一个月行吧。”
时全毅立刻点头:“行,当兄弟救济你,车今天就给我,钱明天给你。”
一百也是钱啊。程翘言从兜里摸出车钥匙,扔到时全毅桌子上。
程翘言想,周末,还能去唱片店驻唱,赚个吃饭钱。群哥为人义气,每次都会给他一定的报酬,不多,但对于现在的程翘言来说,很重要。
这样应该可以活完这一个月吧?
活完这一个月的前提是,活过今天。程翘言没吃早饭,肚子咕咕叫,早读的声音都压不住。
乔楚从抽屉里拿出在食堂买的鸡蛋饼,推给程翘言。“就剩这么多了。”
“啊?你不吃啊?”
“我吃饱了,这是剩下的。”
包了程翘言的早餐不算,中午,乔楚把程翘言带到食堂。“吃吧,今天你的午餐晚餐都包在我身上,我请。”
程翘言受宠若惊:“为什么突然请我吃饭?”
“你请我吃过很多次啊,还帮我赚了二百呢。”
在绝对贫穷面前,程翘言决定接受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善意,等自己度过经济危机,再逐一感谢这些好朋友。
没了车,程翘言每天要比平时早起二十分钟上学。走到学校时,他整个人都冒着热气。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个面包和一瓶牛奶。
程翘言把书包扔在一边,问:“爱心早餐啊,谁送的?这程度,我是不是要以身相许啊?”
乔楚伸手从虎口夺食,“那你还是还给我吧。”
“那行那行,不许了,”乔楚把手松开后,程翘言补充,“等你同意了我再许。”
程翘言被经济封锁的事情已经在学校内传来,有暗恋他的同学向他伸出援手,欲雪中送炭。程翘言一一拒绝,这些人情太难还了,特别是感情债,剪不断理还乱的。
程翘言不禁打了个寒颤,低头咬了一口乔楚的爱心面包。他突然生出疑问:自己又是以何种名义,接受乔楚的帮助呢?
不用再担心温饱,没钱的程翘言低调了不少,学校里经常约着出去的活动他一个也没参加。周一到周六,家里和学校两点一线。吉他教室自从出事后就暂停开放,周末,他只剩一个妈妈亲自续费才有幸保住的补习班要去。
生活简单了,人也平静下来了。在晚自习走神的时候,程翘言反思,前段时间可能真的浮躁了。
唯一可惜的是该死的参赛规则,如果能上去参赛,获得个名次,现在班主任和爸妈对他的态度会不会完全不同。
试卷上突然多了一张便利贴,来自乔楚。
乔楚看他一题看了那么久,以为他解不出来,就在便利贴上写了提示。
程翘言反盖住便利贴,小声说,“我会。”
程翘言跟着乔楚同步上学放学,有空了就和乔楚研究数学题,再教教他英语。
乔楚的英语卷子写得一次比一次好,程翘言问:“乔楚同学,你什么时候把我的补课费结一下?我按市场价收你一百块一个小时,一对一,不算贵吧。”
听到这话的唐格转身,拿手里的书狠狠敲了程翘言一下。“把你的早餐吐出来,就现在。”
程翘言往前扑,做了个要吐在唐格身上的假动作。唐格一把推开程翘言,还在他身上补了几拳。
周六下午六点,上完最后一节课,同学们飞速离开教室,享受短暂的休息。程翘言和时全毅脚下像安了油门,铃声一响就跑了。
乔楚这周要留下值日,唐格给他分配的任务是拖地,所以他才不急不忙的,等其他值日生完成任务。乔楚把英语卷子写完,才发现班里只剩下他和唐格。
乔楚收拾好书包,拎着拖把去水房。一去,就是半小时。
唐格把讲台擦干净准备离开时,才发现乔楚的书包还在,他好像去了很久,还没回来?
此刻的乔楚正一头栽在水池里,拖把的一头顶着他的胸膛。
唐格赶到后,急忙把拖把抽了出来,再去扶乔楚。昏睡的乔楚重得不行,连带着唐格也被甩在地上,后背撞到门框,幸亏背着厚厚的书包,唐格的脊椎才躲过一劫。
“醒醒!”
在唐格拍脸摇肩膀等大动作的摧残下,乔楚睁开眼睛。水房灯暗,乔楚只能通过声音辨认,“唐格?”
“是我,”唐格摸了摸乔楚的额头,“你怎么了?没事吧?”
额头不热,不是发烧。
除此之外,就不是唐医生所能诊断的范围了。
“没事没事,可能是没吃晚饭饿了。”乔楚爬起来,拍了拍屁股,裤子上衣都湿了大半,得赶紧回去洗澡洗衣服。
乔楚摸到拖把,说:“我去把地拖了,你赶快回家吧,等下我锁门。”
“把这个吃了,你可能是低血糖。”唐格从书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乔楚。
“谢了啊。”乔楚吃完就要跑。
唐格拉住乔楚,瞪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是不是把钱都花在程翘言身上了?他妈就是吓吓他,还能真把他饿死啊?你的钱来得很容易吗?你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自己,你都把自己饿晕了!”
“他不是给了我二百块钱吗,我用那个请的他,不是他也不会有那二百块钱,那也算他的钱。”
“他给了你就算你的钱,你难道有很多钱吗?”
乔楚从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家庭,但活到快十八岁了,谁还没有个基本判断能力呢。你就看平时乔楚的衣服鞋子,看他的文具书包,看他每天只往食堂跑根本不出去吃,也能知道他的情况不会好到哪去。
唐格作为班长,知道的比普通同学更多一点。班主任懒,经常让唐格帮忙填资料送资料的,开会时叮嘱不能公开的贫困生文件,也让唐格负责整理。
班上就只有一份,是乔楚的。
他甚至要用补助的钱生活,程翘言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唐格气呼呼地打开门出去,一副要去干架的阵势。乔楚追上她,恳切地问:“别告诉别人,行吗?”
唐格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地还没拖。”
“我去拖,很晚了,你快回家吧。”
乔楚拖完地离开学校,已经快八点了。
狭窄的街道上挤满了车,还有刚从学校附近各个店铺里出来的学生们。
程翘言就是从这拥挤的道路里穿梭来的,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控诉着不遵守交通规则的电驴。
程翘言刚送完时全毅回家,把车抢了回来。他把车停到乔楚眼前,说:“上车,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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