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白寄君藏得很好,医生知道,但是也没法干涉,他知道怎么做能真正解脱,可也没那个勇气。
不想活,和想死,是两回事。
想死是想逃避一切,而不想活,是因为害怕活着。
想结束的从来都不是生命。
白寄君的手瘫软下来,着急忙慌地转身跑到房间里,用餐巾纸胡乱地往自己手腕上擦,白色的纸染上猩红的斑斑点点,血还在往外渗。
“衣服,衣服……”又把自己身上这件沾了血的衣服脱下来,手抖的厉害,几乎要握不住这件单薄的布料,在衣柜里翻翻找找一件长袖,不管不顾地往身上穿,头发乱得一塌糊涂,把眼镜一起带下来,头发缠在了眼镜里,疼得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小心摘下眼镜,手一直在抖,根本没法做到把那几根头发绕出自己的眼镜腿,一狠心干脆扯断了,把头发稍微顺了顺,又看了眼手腕,流出来的血不多了,把左手往袖口里一藏,才佯装镇定地回到了门前,声音也被他刻意压成平稳的一条线:“谁啊?”
可是心脏还在狂跳,好想大口大口的呼吸。
林少辞应了一声,白寄君才打开门。
“怎么这么慢?还在睡觉吗?”他走进来,把手上拎的东西递给白寄君,“给你买了点零食,我看见你零食柜空了。”
白寄君没看他的眼睛,低着头含含糊糊地应付着:“嗯,在睡觉。”
他伸出手,林少辞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林少辞眼睛太尖,也可能是那一点深色在昏暗的光下在白寄君过分白的手腕上显得太刻意。
不出意外的,摸到了一手粘腻。
白寄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沉默了几秒,干巴巴地给自己辩解道:“手看书的时候划伤了……”
这谎言太假,纸能划破这么大的口子流这么多血,这张纸这辈子也是功成名就了。
林少辞目光暗了暗,握着他的手走到屋子里开了灯。
“啪”的一声,把黑暗中所有看不清的东西都照得干干净净,拿的上台面的,拿不上台面的都看得清清楚楚。
白寄君一个手被他拽着,也不敢去看他的脸,竟然又伸手把灯关上了。
躁动的,不安的,又躲回了一片漆黑的身后。
或许也是一种保护色。
“别开灯……”白寄君的声音小小的,如果不是离得近恐怕根本听不清,最后三个字更是只剩下了气音,“求求你。”
沉默。
白寄君的手在抖,林少辞能感觉得到。
是紧张,是害怕?
白寄君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
但一会儿,他忽然又觉得自己太被动了,他也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他赚自己的钱花自己的钱,干什么都能自己决定,没有影响任何人,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他为什么要因为这么一件事而觉得自己对不起林少辞?
其实只过了几秒,但在这世纪般的沉默中,先开口的人显然大获全胜。
林少辞想看看白寄君的表情,可他一直低着头,只给他看一个被头发挡了大半的脸,他又比白寄君高了半个脑袋,他一直低着头也看不见。
“房间里太黑了。”林少辞说,“被书划了也要处理啊,一直流血也不行吧。”
林少辞用另一个手蹭了蹭白寄君的脸:“我帮你,没事的。”
灯再打开,白寄君觉得眼前的世界模糊了。
不是因为没戴眼镜,是有水,下午用眼过度了有点累了,风一吹就想流眼泪。
鼻子一酸,情绪不受控制的翻涌上来,像澎湃的潮水来势汹汹地过境,把筑起来的防线迅速击溃。
早就是被蚂蚁侵蚀的不堪一击的千里长堤,只有白寄君自己知道,不过只是个摆设。
别哭啊白寄君。
像什么样子啊。
他把眼睛睁睁大,泪水在眼眶里转了转,最终没流出来,他压下那股情绪,稳着声音说:“不用,我自己能行。”
“我给你录个指纹吧,你进来就不用敲门了。”他说,“万一我在睡觉,你把我吵醒了我可是要骂人的。”
下次你直接闯进来,把我抓个现行。
密码锁录指纹很快,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录完再走到屋子里开了灯,关上大门。
林少辞没再问他的手:“吃饭了吗?”
白寄君正要往浴室走:“没,要洗澡了。”
“我做饭,洗好澡出来吃。”林少辞走进了厨房,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他们还是简单而怪异的房东与租客关系。
白寄君没应话,径直走了。
浴室里还是混乱得很,他蹲下来擦掉没写完字,擦完又伸出手指触着冰凉的瓷砖,一笔一画把没写完的字写完了。
七个字。
一直到指尖和瓷砖一样凉,他站起身,眼前又是一黑,随手扶住洗手台缓了一会,戳了戳镜子里的自己,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没什么好说的,没做好准备,别干一时兴起的事。
他把自己沉到水里,伤口被泡到泛白,热腾腾的水终于安抚了他躁动且不安的神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浑身都暖和起来。
好困哦……
飘飘忽忽的,又温暖又舒适,真想就这样睡着,闭上眼睛再也不用睁开来。
没有烦恼没有痛苦什么也没有,**的来**的去。
“白寄君!”浴室门被人粗暴地打开了,伴随着林少辞的大喊,“还吃不吃饭了?水没凉饭要冷成冰了!”
白寄君猛地从自己虚无缥缈的幻想中被人抓出来,把自己**的抖了别人一身,水声哗啦哗啦的,他神色慌张地又想遮住自己:“你进来干什么啊!”
林少辞靠在门板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看美人出浴图。”
白寄君被热气蒸腾到终于有血色的脸更红了,他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人性取向是男,要不是他也是男的并且有意愿与眼前的人进行合|奸,不然真的很想拿出手机拨打110呼唤帽子叔叔并检举揭发这里有一个流氓。
美人把自己沉进了水里,顺便下了逐客令:“出去,我穿衣服。”
林少辞哼笑了一声:“你拿衣服了?”
“那也请你出去,房东暂时不提供一个洗浴服务好吗?”白寄君翻了个白眼,“那请你帮我拿一下衣服好吗?林少?”
林少辞才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退出了浴室,把白寄君扔在床上的睡衣拿起来,看见上面已经有点氧化了的的血,又给他塞回了被子里,大声问他:“你睡衣放哪了?”
白寄君正在擦身上的水,听到声音动作一顿,想了一下说:“那件脏了,你在衣柜里给我拿一件别的。”
林少辞打开衣柜,衣柜里竟然挂了和他睡衣长得一模一样的衣服,倒是省去了寻找的步骤,再回到浴室想推门,门却锁住了:“锁门干嘛啊?”
“防流氓。”白寄君在门背后又翻了个白眼,“衣服放门外,人走。”
林少辞听话的把衣服放下了:“行行行,我不看你,快点穿好出来吃饭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起身往客厅走。
白寄君听着脚步声,确定人走了才推开门,像猫一样把地上的衣服收进了浴室:“知道了,别催。”
等白寄君出来的时候,林少辞正坐在餐桌边举着手机,一脸认真的样子,好像在写什么东西。
白寄君:“是应聘结果出来了?”
林少辞放下了手机:“不是,是游戏策划内容。”
白寄君一下来了兴趣,几步走到餐桌边拉开了椅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什么游戏啊?给我看看?”
林少辞也不藏着掖着,拿起手机递给他。
接过手机的人一目十行地扫完了手机上已经有的内容,林少辞的声音才响起来,一字一顿地说:“恋爱游戏。”
一张本就粉红的脸更红了,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白寄君迅速把视线错开了,把手机递给林少辞:“这种东西不要给我看……”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礼崩乐坏的东西。”
林少辞听见了,有意逗他,装聋似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写得不错?”
白寄君这回没再错开视线了,眼里没有对恋爱游戏的羞涩,只有对林少辞流氓程度认知刷新后的愠怒:“我说,你一本正经地坐在这写这么个东西你害不害羞啊?”
林少辞划拉了几下自己的大作,坦然地说:“不啊,我觉得写的可好了。”
“好吧。”白寄君放弃了争辩,忽然换了个话题,“你抽烟吗?”
林少辞摇了摇头:“你不是不喜欢烟的味道吗?怎么突然问这个。”
白寄君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林少辞一眼,林少辞没看他。
他收回了视线,埋头扒拉了几下碗里的饭就放下了筷子:“没胃口,我不吃了。”
“行,一会出去散散步?”林少辞也没强迫他。
白寄君已经站起来了:“不要,热。”
他穿过了客厅,拉开了阳台的门,暖风一吹把他刘海吹开来,他家的楼层不高,小小的阳台上没有养花,只接了水龙头,还有晾晒的衣服,白寄君的衣服大多是淡色的,看不出是晾了几天的衣服,总之没有人收,像廉价的幕布隔开了两个人的视线。
阳台上有个躺椅,林少辞看着白寄君蹲下身子在角落里摸索出来什么拿在手上,又转身关上了阳台的门。
没有暖风往家里吹了,屋子里还是很凉快,林少辞不知道白寄君要干什么,还是坐在餐桌上隔着一个客厅盯着阳台上白色的影子。
白寄君坐下来,头发又被他扎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阳台是热的,风吹在身上也是暖的,外边已经亮起星星点点的灯,五楼不算高,但也勉勉强强能眺望外边一点的建筑,工作室后边那棵树足够高,但是阳台这面楼下的绿化就比较矮了,恰好能看见绿色的树冠,风吹过去就听见一阵“哗啦哗啦”。
听着挺惬意的。
白寄君翻出打火机,当初买了个太高级的,拨弄了半天都没点着火,干脆放下了,在自己藏烟的地方找了找也没看到第二个,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中看不中用的。”
叼着根没点燃的烟,一转身,看见林少辞的视线直直地注视着他。
好像从来没移开似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