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很尴尬。

以前两个人坐在一起面对面吃饭的机会其实很多，但是那会总是白寄君一张嘴叭叭个不停，林少辞就看着他，只在很偶尔的时候回答两句。

这回，林少辞的话倒是多了，轮到白寄君不知所措了。

“我最近接手了家里的生意，真正接手了才知道大人其实也挺不容易的，这些年东跑西跑，到头来发现还是云川这边待的最舒服。”林少辞伸手夹起一块寿司，“你呢？这些年一直都在这儿吗？”

白寄君低头吃饭，听到他问才抬起头：“嗯……差不多，我大学没在这儿读。”

自己最想考的学校分不够，为了凑个211，只能到外地去了。

当然，还有别的目的。

“我知道，你当时大学报到紫金去了。”林少辞没怎么动筷子，只是看着白寄君，“紫金……嗯，紫金好玩吗？”

“不知道。”白寄君只想赶紧换个话题，深色的筷子架在冷白的手指之间，暖黄的灯光给他镀上一层过分温柔的滤镜。

“这家店还挺好吃的，这个是他们家招牌。”

他指着刚上桌的寿喜烧：“你不吃吗？”

“我知道他家好吃啊，不然干嘛带你过来。”林少辞笑了笑，把一盘牛肉倒进去，“你不是说没来过吗？”

白寄君夹菜的手一顿：“额……在网上刷到过。”

桌上的菜点的并不多，白寄君自己没有看菜单，林少辞点的一手好菜，全是他爱吃的。

可惜白寄君吃不下那么多，又每道菜都想吃，最后的结果是撑到不想动。

林少辞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想喝奶茶吗？这边新开了一家，我记得味道不错。”

白寄君刚放下筷子，讪讪地笑了笑：“还是算了吧……”

“嗯……还是点一杯带回去喝吧。”林少辞结了账，站起身来给白寄君递了张纸巾，“擦擦嘴。”

白寄君有些尴尬地接过纸，林少辞的动作太自然了，但是他能注意到。

这样所有的细节，所有的为人处世的细节。

他都能注意到。

“走吧，难得遇见一次。”林少辞伸出了手，“就算我请你吧。”

说来惭愧，白寄君是个很喜欢占便宜的人，但是好在这人聪明，知道什么便宜能占，什么便宜不能占。

放在七年前或者更早，肯定是满心欢喜的去了，只是现在……

前男友的便宜不能占，这谁知道怎么还？

“不去吗？”

还是不了吧，就在这里分开。

“……”

拒绝他。

是不是太怯懦了白寄君？

拒绝他。

就现在。

你知道他绝对不只是想请你喝杯奶茶。

后续的事都考虑好了吗？你能把握好？

拒绝……

“走吧，我一直想喝来着。”白寄君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几步走到林少辞身边，一副姿态很放松的样子，“要不要去我家玩？我新买了游戏，刚好缺个人打联机。”

说不出口。

想和他一起。

“白寄君。”林少辞突然停下来，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不看手机吗？都响了好几下了。”

“啊。”

他慌忙掏出来，一看是一个自己有印象的备注，但从没说过话。

解锁一看，那人发过来一张照片。

是方才他们吃的饭。

正在白寄君要抬头的时候，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恋爱游戏玩不玩？”

似乎是回应了白寄君昨天晚上发的动态。

内容是：“谁来陪我玩游戏，什么都玩。”

白寄君脸一红，淡色的眼眸撇开了视线，低下了头，头发一下子遮住了他的表情，第一时间捂住了脸，往后退了两步，一转身抬腿就跑。

商场里人太多，他只好慢下来走得飞快，一边走一边看卫生间在哪，左拐右拐，确定林少辞没有跟上来之后，才慢悠悠走进了卫生间。

他说想和他玩恋爱游戏。

什么东西啊，又不是小孩子了热血上头就答应了，真好笑。

他现在又没有正经工作，又不是什么特别好说话的人，整一个就是个社会废物，和谁谈恋爱不好和自己谈？

搞笑。

白寄君在厕所里把那个人的□□空间迅速视奸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自己清列表的时候怎么没删掉啊？

忽然又是一条消息提醒。

是林少辞。

发过来了一张照片，还有一条语音。

照片时是两杯奶茶，语音转了文字：“奶茶买好了，你在哪？”

人在天堂，现在想去世。

他飞速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后还是回复道：“我来找你，站在那别动。”

林少辞看着手机，不由得笑了一下。

他知道，白寄君不会直接拒绝的，这个人好像不知道“不”这个字怎么写，只要不是太过于离谱的要求，哪怕当时没有同意，过了几天也就支支吾吾地答应了。

钩子已经放下去了，只要等着就好了。

果然没一会，白寄君就磨磨蹭蹭地出现在林少辞面前了，本来想指责林少辞的，开口又是另一幅说辞：“买的什么？”

“你喜欢喝的。”

林少辞盯着白寄君的脸，但是白寄君低着头，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又一下子抬起头：“走吧，去我家打游戏。”

像高中生，在说什么啊白寄君？

“那个很难玩的，你今天下午有别的事吗？”白寄君一手拎着奶茶，一手拿着手机开始展示自己的死亡记录，“看见了吗？超级难打的！”

“没什么事，你家有空的床吗？”

“什么？”

白寄君又愣住了，这人说话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这都问的什么问题啊。

这会已经走出商场了，外边的天还是热的要死，太阳有点刺眼睛，眼镜从室内到室外一起了雾，没注意到地下的东西，踉跄了几步，撩到耳后的长发一下子全散了，稀里糊涂的被强风一吹，糊了一脸。

这个商场的出口是个风口，风吹在身上是热的。

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白寄君甩了几下都没把自己的头发从眼镜上拯救下来，就这么一片盲区的走了几步，终于决定放下手上的东西来手动拯救自己。

“给我吧，我帮你拿着。”

手上忽然一空，头发也被温柔地拨开了，眼前只看见林少辞一张标致而没有侵略性的脸，深色的眼眸里带着笑意。

微凉的手指蹭过白寄君的脸，有点痒，其实和头发蹭过脸的感觉没什么区别，但偏偏白寄君一下子就感受到那一点皮肤的摩擦。

覆鹿寻蕉。

像在梦里一样。

又是一阵风吹过，路边的枝桠沙沙地掀起一片绿色的涟漪，地面上星星点点的树荫好像一片星星的海。

亮得有些不自然。

是梦吧。

“你家在哪，开个导航吧。”林少辞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白寄君。

“导航开始……”

从医院坐地铁回家要两个小时，开车回去只要一个小时不到。

省了不少时间，连饭都解决了。

除了……除了林少辞。

好尴尬，好尴尬，现在到底算什么？

“要不要试着再和我谈恋爱呢？”林少辞目视前方，一点多余的视线都没分给白寄君。

白寄君这回坐在副驾驶上，闻言转过头，看着林少辞的侧脸，他还是带着笑，褪去了曾经的稚气。林少辞现在是一个合格的大人了。

还有兴趣陪自己玩幼稚的游戏吗？

听别人说，人总是在某一个瞬间意识到自己长大，意识到自己变成了成年人，或许是意识到责任，或许是明白了苦难，又或许只是发现了自己的平庸，总之，在某一天接受了这个世界残酷的现实。

可是白寄君没有，他的时间在他自己看来好像停在了某一天，他的想法他的一切再也没有变过，好像身边的人也没有变过，妈妈永远都是四十岁，无论是头发花白还是躺在床上，似乎自己印象里的妈妈永远都是四十岁。

他呢，他永远都是十六岁。

他还是会不合时宜的感慨自己的年龄是不是增长的太快，快得自己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走出了家门，就已经拿到了遗产，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无趣的大人。

这是不正确的，可惜自己的想法似乎连带着什么东西一起死在了那一年。

时间是模糊的，日复一日没有变化，因此他也没有变化。

对时间跨度没有丝毫的感觉，看见林少辞忽然觉得分手其实就是昨天。

或许等到哪一天皱纹漫上他被时间一样疼惜的容貌，他才会恍然清醒。

流水落花，春去也。

但是现在，白寄君仍不觉得有任何的变化。

他脱离了世界，他在观众席，这个世界的时间变化，和他这个观众又有什么关系呢？

睁着眼睛看着车流来来往往，白色的，黑色的，一辆两辆，红灯绿灯，一直到熟悉的景象出现在自己眼前，他恍恍惚惚意识到自己好像睡着了。

睡得还挺好。

“你家在哪一栋？”

林少辞似乎是掐着他清醒的一瞬间，没给尚不清醒的大脑一点迂回，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12栋，往前开，第一幢高楼转弯。”

塑料袋，奶茶，在空调的作用下还有一点凉，一打开车门仍是热得让人想骂人，白寄君把手贴在奶茶杯子上，踢了踢路边的石块：“你快点，热死了。”

林少辞让白寄君先下去，自己在停车，隔着一层玻璃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熟练地把车倒进了车位，下了车：“走吧。”

“先说好，我家乱得很。”白寄君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很乱，非常乱，你不要乱动。”

他还记得林少辞不喜欢乱的，上学的时候总是喜欢帮自己理理桌子，把自己的东西全部规规矩矩的放好。

“好，我不乱动。”林少辞答应了，很干脆。

电梯的空间小得让白寄君后悔邀请林少辞了。

不，从一开始就不该答应他吃饭。

一直到推开自己家门，他都沉浸在这份后悔里。

家里这么乱，让人看见了可不好。

再遇见他还和他搭话也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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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谁来陪我玩游戏，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