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越说越大声，最后那两个字，几乎是成了声泪泣下的呐喊一般。

顿时，有不少路过的幽魂都纷纷闻声看过来，神色各异。

“国……师？”

乔自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了茫然。

什么国师？哪个国师？

——等等，他还真听说过名号。

“你是指，那个据说很厉害的……道士？”

乔自秋双眼直直盯着小鬼，紧张地问道。无他，只因他这会儿突然想起了鹤清观里老道士所说过的话。

“前朝的那位国师？”

小鬼眼含热泪，虽然此刻模样看着吓人，却能看得出他十分激动。

“当然！除了您，还能有哪位当得起一国之师这个名号！”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狐妖，而后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当年，如珩大仙没能把您救下，在刑场消失，自此以后杳无音讯。如今算来，也有几百年了……我们这些受过国师的好的，死后哪儿也不肯去，就在这座冥府苦等国师大人。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是一直没等到国师大人转世投胎……”

小鬼抹了把脸上的血泪，看上去倒是让这幅画面没那么吓人了。

“前些日子，我也有听闻如珩大人出山了，还以为是哪个吃饱了撑着的在瞎传小道消息。没想到竟然真是您回来了，这实在是，这实在是——”

他顿了顿，看样子心情平复了不少，接着开口时声音小了许多。

“只是不知为何，如今瞧见大人转世，看着也有十来岁了，我却从未在奈何桥上见过大人。也不知是不是哪日躲在家里睡懒觉，错过了大人。”

“我……”

乔自秋茫然地看了看杜天涯，又看看关阳。

自己在这个世界扮演的角色，竟然是前朝的国师转世？

而且，关阳扮演的这只狐狸精还是自己上辈子的徒弟？

这小鬼感情激动，看着不像在说假话。最重要的是，非但这人说过类似的话，连前头的老道士和冥府看守城门的鬼差也见过自己这张脸。

如果只是设定如此，乔自秋大概也不会这么混乱。

问题就在于，关阳这个态度……看上去就好像真的经历了上辈子一样。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小鬼就忽然猛地转过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恶狠狠地望着杜天涯。

“——我想起来了！好啊，原来是你这个杀千刀的混账！”

杜天涯正一头雾水地看着三个人在他面前上演前世今生呢，没想到竟然还有自己的戏份。

他一愣，见那小鬼隐隐就要张开猩红大口了，看着来势汹汹，连忙着急地慌乱摆了摆手。

“哎，不对啊大哥，你又想起什么了！我一个外地人，你们转世不转世的事儿，和我可没关系！”

“好啊，还敢狡辩？”

小鬼此时可没有方才和乔自秋聊天时的热情与激动了，浑身散发着冷气，狞笑一声。

“待我把你吃了，看你这嘴还硬不硬！”

他一边说，一边沉沉地走来。

只见那些缠绕在他身上、原本还只是若隐若现的黑气，忽然猛地膨胀起来，隐隐能听见黑气中的哭嚎——

不必问了，这便是这只小鬼的怨气。

若是碰一下生魂，哪怕逃出生天，余生怕是也要在无穷无尽的倒霉中度过了。

这是要动真格了。

杜天涯额头上接连冒出豆大的汗珠，连忙退后。

——我靠，怎么回事啊？这幽魂大哥，刚才和小道士聊天时不还是其乐融融的气氛吗，怎么轮到自己就成了恐怖片啊！

就在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忽然伸出一只手，牢牢按在小鬼的肩上。

那怒号的怨气，顿时就像被什么东西强行压制住一般，也膨胀不起来了。

“好了。”

冷若冰霜的两个字。

出手的人，自然就是关阳。

他一身红衣，浑身妖气如同丝丝金线缠绕在那小鬼身周。虽然没有骇人的特效，那忽然升起的妖力却同样压得在场所有人都话语一滞。

“冥府主城，可不是能随意出手私下斗殴的场合。”

关阳垂下眼睫，语气毫无起伏。

“你这小鬼，是想被丢去十八层地狱么？”

他这一席话，就像炎炎夏日里的倾盆大雨一般，一下子浇熄了幽魂的气焰。

那小鬼立马松开手，唯唯诺诺地推到一边，望着一行三人离去，只是仍然用怨毒的眼神紧紧看着杜天涯。

“……哎哟，多谢啊，如珩大哥。”

杜天涯接收到对方的目光，整个身躯都被吓得瑟缩了一下，连忙快跑两步跟上狐妖的步伐。

“要是没你在，我当真是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无事。”

乔自秋拍拍他肩膀，安慰道。

只不过，他心里也有点未解的疑惑。

那小鬼对自己是万分爱戴，对杜天涯却是满腔怨恨……总觉得背后真相的答案，仿佛呼之欲出了。

杜天涯却是什么都没想到。他看了眼步履平稳、走在最前头的关阳，试探着开口。

“那什么……大哥，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啊？”

不等关阳说话，他又急匆匆地补充道。

“我总觉得，刚才那个幽魂大哥对我的态度好像有点熟悉——就像妖怪们老是缠上我的那种感觉。你说，这二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这人还挺敏锐的。只是如果当真是杜天涯的前世害过小鬼，那又该如何解释？

乔自秋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关阳就开口了。

“你的猜想没错。”

他看了眼杜天涯，眼神没有变化，宽袖下的温暖掌心却悄悄握住了少年道士的十指。

“所以，我现下就准备带你去见一个知晓答案的人。”

“啊？什么人？”

杜天涯猛地抬起头，直愣愣地问道。

关阳收回目光，再度迈前一步。与此同时，仿若漫不经心一般吐出两个字。

“阎王。”

.

关阳说罢，两人就不再言语。

倒是乔自秋听了这话，心中灵光一闪。

阎王掌管世间生灵死后的幽魂，审判生前善恶，且负责安排灵魂轮回转世。

若说谁是此地最了解转世投胎的人，那必然是他无疑了。

一行人没走多久，就来到了城池中心。

此处有一间修缮华丽的宫殿，却并不像阳世那样鲜艳大气，而是多以红黑一类的暗沉颜色修饰。

两个鬼差站在殿外，一见有人靠近，就威严地高声说道。

“冥府重地，闲鬼勿进。你们几个，干什么的？”

这两个鬼差拿的武器虽然与城外那两只鬼大同小异，但看这身穿的盔甲，显然是比外头的要精致许多。

乔自秋还在漫不经心地欣赏这两只鬼兵的穿着，就听见身旁的杜天涯在悄声自言自语。

“还闲鬼勿进，怎么跟餐厅后厨似的……”

他没忍住，险些笑出声。好在关阳恰在此时开了口，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我是来寻阎王的。他现在可有空？”

两个鬼兵这才认出是如珩大仙，脸上的冷漠严肃神情也松动了些许。其中一人稍一思索，便向前一步说道。

“有空倒是有空的，不知如珩大人特意来此，有何贵干？”

他一边说，一边帮着推开大门，这便是允许三人往里走了。

关阳轻轻点头，含蓄地以表谢意。而后他率先跨前一步，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话。

“借他那生死簿一用。”

原来到这冥府的最终目的，是看生死薄。

乔自秋心中恍然，赶紧跟上关阳的步伐，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抬头看了看四周。

与冥府城外一般，此处也是阴天。但也不知是不是阎王坐镇在此处的缘故，看着倒是没有外面那么阴森了。

府邸不算大，比起京城那座皇宫要显得朴素得多，但气势却是不逞多让。宫殿内的一砖一瓦看着都有些陈旧，布局规整，端方有序。顺着小道一路往里走，只见眼前豁然开朗，道路尽头是一处开着门的大殿。

有个一身黑衣的人影正伏在案上，一手托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盹儿。

关阳松开一直与乔自秋相握的手，径自向前两步，随后毫不客气地瞧了瞧桌面。

“回神了。”

阎王猛地惊醒，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好在下一秒便抬手一撑，稳住了身形，到底是没摔坏身体。

他抬头瞥了眼关阳，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地说道：“怎么了？挑这个时候来找我。”

看样子倒是和关阳这只狐狸精有些交情。

而且，这个交情应该不小。

“见你还得挑个良辰吉日么？”

关阳摇了摇头，动作带动姿势，把身后跟着的那两人纷纷露了出来。

“几百年不见，我还以为你追随你那个师父去了。如今见你还好端端地活着，当真是给我一个大惊喜。”

阎王低声嘀咕着坐直身子，余光却在瞥见某个人影后猛地愣住。

“……等等？我莫不是没睡醒吧？”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又夸张地眨了眨。当然，眼前的所见并没有因为他这一番动作有丝毫的改变。

“我的天！如珩，你这是……从哪儿找来和你师父那么像的小孩啊？”

乔自秋不免有些尴尬，咳了一声。

“阎王殿下，久仰久仰。”

“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阎王更吃惊了。

“还有这说话的语气、姿势、神态——”

笃笃。

关阳屈起食指，在桌面又敲了两下，打断他的滔滔不绝。

“你就没想过，这是我师父本人？”

他挑了挑眉。

“不可能！你师父当年和我也是见过的，知道那档子事发生后，我可是一直仔细留意着他来没来我手底下。”

阎王斩钉截铁道。

“几百年了，我还真没见过他！”

“在这儿凭空争论，实在是没意思。”

关阳抬眼，冷静说道。

“把你那生死簿拿出来，一看便是。”

“……你说得对，这倒也是。”

也许因为关阳一副沉着镇静的模样，阎王便也被带得冷静下来。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多少是有些失态了——连忙轻咳一声驱散尴尬，伸手在一旁的架子上，拿出一本小册子。

头一次见传说中的生死簿，即使是身为外来扮演者的乔自秋，心中也不免有些好奇。

他悄悄挪动脚步，几不可察地靠近了些许。

等看清那本小册子后，他不由得疑惑地“嗯？”了一声。

……这所谓的生死簿上，竟是空白一片，一个字也没有。

莫不是这阎王在诓自己？

还没等他问出口，忽然听见阎王喊了一声。

“找到了，还真有啊，在这儿！”

就在下一秒，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眩晕。

随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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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会开启一些比较劲爆的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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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世界四：古代神鬼志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