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声音很熟悉，微微沙哑的青年嗓音。

毫无疑问，这是杜天涯的声音。

看来，他已经拿回自己前世的记忆了。

乔自秋与关阳对视一眼，而后关阳抬起手，依旧是牵着乔自秋走出这个小房间。

天色依旧是灰沉沉的，看不出时间过了多久。

穿过一道石子路，眼前就是那个熟悉的阎王的办公室。

之前见过一面、原本尚算稳重可靠的阎王，此刻竟是蹲在地上，满脸痛心的表情。

“——哎哟，我这瓷花瓶！”

在他面前，是一片碎裂的瓷片，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再往前瞥一眼，能看见有个青年手足无措地站着，双手都不知道摆哪儿。

“不好意思啊，我这刚醒来腿太软，想抓个什么东西站稳，结果——”

说话的人，自然是杜天涯。

刚醒来就闯祸了，真不愧是他。

乔自秋叹了口气，向前一步，先向阎王道声歉。

“实在抱歉，大人想要什么补偿？我替他赔您。”

阎王抬起头瞧了他一眼，看出熟悉目光，知晓老朋友回来了，便把碎片大致拢到一块，慢慢站起身，嘴里咕哝道。

“也罢也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就当是碎碎平安了，不必补偿。”

而另一边，杜天涯看见他们两人并肩走过来，又是一阵头痛。

他扶着额头，嘶地抽了口冷气。

“这个，那什么，国师啊——”

他心底实在是有些尴尬。

自己在现代，虽说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少爷吧，但还真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顶多也就好色了点，但也从不搞强迫那一套，只是爱花钱追人，追不到也就罢了。

他还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个……

说是罄竹难书，那都是往轻里说了的前世啊！

什么欺男霸女都是小事了，这个暴君前世逼死了不知多少人，且手段极其残忍，凌迟都只能说最给人痛快的一种赐死了。

别说旁人了，光是他自己，想起那些惨死在前世手下的无辜百姓，都被吓得浑身哆嗦。

但最对不起的，还得是眼前这两位大人物。

国师上辈子与现在长得十分几乎一模一样，那时候还叫齐岭。

他是在某次微服私访——当然，只是名义上如此，实际上是用国库游山玩水、铺张浪费——时认识的这位年轻道士。

一开始，齐岭便是救了他一命，不然他早就死于毒蛇精的利齿之下了。他瞧这小道士有几分本事，便把他收在自己身边，以供使唤。

后来，齐岭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是恶名满天下的暴君，却也并没有什么偏见，而是跟在他身旁，一直努力引领他走回正道。

至于自己，一开始还有所改善。结果后来不知怎么的，却是往那邪门歪道越走越深去了……

到最后，甚至还着了魔似的亲口下令要处死这师徒俩。

一想到这里，杜天涯脸上的愧疚就满溢得几乎要溢出来了：“实在是对不起，我……”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

“无论我现在怎么道歉都显得太轻巧了。国师，我任凭你随意怎么处置！”

这模样，看来是当真后悔了。

乔自秋知道，做恶事的虽然的确是他，但要说幕后真凶，还真不是杜天涯。

甚至直到前世临死前，他还在白妃面前替关阳说话——只是后来被白妃完全操纵后，彻底沦为没有自我的傀儡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面前这人也是个受害者啊。

他垂下眼，没有直接回应对方这句诚意十足的道歉，而是揉了揉太阳穴，换了个话题。

“你这一世被邪祟缠身，恐怕便是上辈子的报应。甚至，有一部分攻击你的妖物很有可能便是你前世害死的无辜百姓。有他们亲自复仇，我就不必怎么处置你了。”

“原来是这样……”

杜天涯小声感叹，低下头。

放在不久之前，他还在抱怨妖怪们不知为什么老缠着他，就不能放过他吗。

而现在，他却只觉得，自己活该被追杀。那老道长给他符咒，都是自己不该收的好处了。

“至于你的前世……”

乔自秋想了想，用了一个贴近此方世界观的说法。

“我早在前世便已经大致有感应，或许那些残暴行为并非是你依照本心所为。你的身边，大概潜藏着一个真正的妖魔，操纵你做出那些罪大恶极的事。”

“我……被操纵？”

杜天涯喃喃道。

是了，确实有这样的感觉。

他现在已经拿到前世的记忆，此刻细细一想，的确有蹊跷。

很多时候，例如他发号施令那一刻，脑子里都恍恍惚惚的。

这种恍惚放在当下并不显眼，即使被自己察觉，也只会归咎于大约是没睡足、脑子晕晕乎乎。但现在带着疑问去深究，便能发现是哪儿不对劲了——

怎么这没睡够还专挑时间来头晕呢，前一刻还精神百倍，下一秒就睁不开眼了？

可笑自己活了一世，竟然到最终死去都没发现这一明显的谬误。

但更重要的问题是，王宫森严——

杜天涯顿时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道：“这个暗中操纵我的人，究竟是谁？”

乔自秋微微颔首，却没有直接回答。

他扭头，越过杜天涯，向前两步，径自走到阎王面前。

阎王坐在他那个位子上，正小心翼翼地把碎片捡到一起，嘀咕着找个什么能人异士给他拼好。

脚步声渐近，见乔自秋冲自己来了，他才抬起头，扬了扬下巴。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国师？”

见阎王也半开玩笑似的这么称呼自己，乔自秋有些无奈。

他指了指方才阎王翻阅的那本生死簿，开口道。

“劳驾帮我看看，有没有白妃的转世。”

“白妃？”

阎王一愣。

乔自秋见他实在是没什么印象的样子，便提醒道。

“对，白妃。就是当初那个跟在陛下身旁，寸步不离的女子。”

“你要这么说，好像的确有这么个人……”

阎王抓了把头发，一边小声咕哝，一边翻得生死簿哗哗响。

“但若我没记错，底下弟兄们也没见过她投胎转世。”

乔自秋皱了皱眉，但仍是一言不发，耐心地等待阎王查找。

这手动翻来翻去，效率比上科技时代的电脑手机互联网，当真是低了不止一点啊。

不过，他也并未抱有太大希望。

原因无他，只因他仍未能完全搞清楚，这统称为BUG外来者究竟是个什么存在。

如果，白妃和他们这些扮演者一样，都是外界灵魂直接投放到原住民的身体上，那多半会像齐岭一样，根本没有转世。

而另一个猜测，如果白妃是使用自己的身体直接降临到这个世界的话，那想必更难找到下落。

但是，反正阎王都在这儿了，便让他替自己找上一找。

万一有结果呢？

他心底刚冒出这个想法，就看见阎王飞快翻动书页的动作停滞下来了。

等了好一会，才听见对方不太确定地开口道。

“白月歌……是这个名字不？”

难不成还真找到了？

乔自秋怔了怔，才赶紧点头应声：“是，的确叫这个名字不错。”

“那就古怪了。”

阎王摸了摸下巴，身躯往椅背上一靠，若有所思地沉吟道。

“这个，对不上啊。”

杜天涯听得满头雾水，什么也不懂，茫然地看了一眼另外两人。

可惜，这儿没人回应他的目光。

关阳和乔自秋对视一眼，随后向前一步。

“是有哪里对不上？”

阎王嘶地抽了口气，而后才压低声音，抬眼扫了一圈。

“按理来说，凡人不可干涉生死。但看在你们与我相识的份上，我悄悄告诉你们，你们可别往外到处说。”

“好。”

乔自秋一口应下。

“这个白月歌，按照命格上的记载，本该在十岁那年被冲进河水里淹死。然而问题就出现在这儿，不知怎的，竟出现了一道涂改的字迹。”

阎王慢慢地说道。知晓这生死簿只有他自己能看见，因此他解释得尤为细致。

“再往后，她的人生便不归咱们管了。我也是听你提起，去找了出生年月与出生地来看，才确认这个白月歌当真是白妃。”

乔自秋垂下眼，暗自揣摩。

所以说，这外来的BUG当初是直接借用了这个世界原有的角色，来当作自己的躯壳？

“至于你们要的转世记录嘛……”

阎王没留意他的走神，仍在翻阅生死簿。

“白妃寿终正寝后，的确来地府投胎了。然而她的魂灵乃是一个十岁小姑娘，记忆也的确停在十岁那年被冲进河里的那一刻，一点也看不出白妃的影子。也正因如此，弟兄们才没把她揪出来。”

他一口气说完，啪的一声合起本子，抬眼看向神色各异的众人。

“所以，依你们看，问题就出现在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白妃身上？”

“我怀疑，是有个外来的孤魂野鬼侵占了她的身体。”

乔自秋思考片刻，依旧是用此方世界观的用语解释道。

“这孤魂野鬼，绝没有可能这么轻易地死去。否则，来地府的就不该只是小姑娘一人，而是连带那鬼魂一块了。”

“你的意思是说……”

阎王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他顿了顿，才不可置信地继续道。

“这孤魂野鬼，竟是还活跃在世间？”

答案的确是肯定的。

因为主神已经收到了警报。

虽然心中知晓真相，但乔自秋自然不会说得那么绝对。

他只是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说道：“大抵如此。”

“这可不行。若是闹出大乱子，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阎王想了想，忽然拉开抽屉。

他在里头翻了翻，找出一个空本子，还有一支古朴的毛笔。

本子看上去也有不少年头了，纸页泛黄，只是上面半个字都没有。

乔自秋望着这本空白的本子，心中一动。

却见阎王望着这两样东西叹了口气，而后才把它们递给关阳与乔自秋二人。

“若不是事出紧急，这东西我可不敢随意拿出来交给凡人用。”

他双眼紧紧凝视这二人，语气是前所未见的郑重。

“你们要好好保管，切莫丢失，知道吗？”

乔自秋没有直接把东西拿走，而是同样郑重地点了点头，问道：“这是什么？”

“你们要知道，阎王也不是天天坐在这儿，没日没夜地工作的。”

阎王见他们认真答应了，心中满意不少。

“若是某日告假，那么当天的工作必定不是堆积到第二日再做。”

他说到这里，屈起手指，在那本其貌不扬的本子上点了点。

“这个，便是代理阎王所用的生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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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打BOSS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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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世界四：古代神鬼志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