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东区，奇迹动画公司。

顾云渺乘坐电梯来到顶楼。

接待带他来到休息室。

他进去之后，门就关上了。

光从落地窗投进来。

窗边站个人，穿着黑色西服，宛如一竿挺拔的修竹。

光为他镀上银边，勾勒一身冷淡。

“东西放哪？”顾云渺收回目光，轻声问。

苏晏桓转身，看眼空荡荡的桌子。

垂下眼眸，顾云渺把东西放桌子上。

苏晏桓缓步走过来，在顾云渺对面坐下。

“坐。”

两人静静坐了五分钟。

桌上的蛋糕和咖啡无人问津，寂寞地躺着。

平静的呼吸流淌。

休息室比顾云渺来之前还安静。

时间仿佛停止流动。

顾云渺的眼睛一直垂着，并不看他，等这人开口。

几分钟过去，耐心还未售罄。

这几天，顾云渺已经习惯等待。

发送好友申请，过了两天，苏晏桓才通过。

转账，一天之后，他让顾云渺换成东西。

问问换成什么东西，等了半天，他要顾云渺自己想。

现在买东西送过来，顾云渺又等他开口。

无尽的沉默像漫漫长夜，光亮阻隔在遥远的过去。

顾梦寻让顾云渺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

无论如何，说清楚当年的事，重新认识也未尝不可。

如今看来，从前到现在，一直只有自己，在奢望一切不可能。

既然无缘，不必再续。

再等几分钟。

确定他不会开口，顾云渺不再贩卖耐心。

顾云渺攥紧衣角，拔高身子，打算离开这里。

“东西送到，你慢用。”

“不介绍就走？”对面的人终于出声。

要走才说话，果然是故意为难人。

顾云渺绷紧肩膀，一眨不眨盯着他。

每次生气，苏晏桓就不搭理人。

沉闷得天都要塌下来，逼顾云渺去哄。

好言好语，亲他抱他。

从前的每一次，顾云渺都心甘情愿这样做。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抱着他亲。

此刻，顾云渺只想揪住他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为难自己。

顾云渺忍住了。

从五月重逢，他帮了自己很多，实实在在解决大难题。

让自己在沼泽里得以喘息。

眼下状况稳定，顾云渺不会过河拆桥。

心里是感激他的，恩人脾气再大，顾云渺都可以忍。

松开衣角，顾云渺迈步上前，给他介绍两样简单的东西。

“Sweet的黑森林和咖啡。我走过来的，浪费了一点时间，咖啡可能不那么热，建议你尽快喝。”

苏晏桓微微抬眼，灿若寒星的眸子看过来。顾云渺不知被他这样注视过多少次。

“为什么买这两样东西？”

身子猛地一晃，顾云渺差点没站稳。重新拽住衣服，不动声色地吸一口气，吐出来，才勉强稳住情绪。

“正好路过，随便买的。”

“我还以为……”他故意停住，站起来，悠闲地迈着步子，走到顾云渺身边。

目光的距离更近了，锋利的，能穿透顾云渺的身体，直达心脏。

“以为你不记得了。”苏晏桓说。

大一的某个晚上，兼职结束，他点了黑森林给顾云渺，自己要了一杯咖啡。

眼看要下雨了，两人打包带走。

还没到学校，豆大的雨点阻碍两人的脚步。

他们没带伞，跑去附近公交站台躲雨。

很晚了，外面没什么人。

站台被他们承包。

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苏晏桓掏出耳机，开始背单词。

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顾云渺坐在长椅上，晃着小腿，伸手接站台落下的雨。

他玩得不亦乐乎，特地来赏雨似的。

悠闲得很。

玩累了，便来骚扰苏晏桓。

“要不要尝尝黑森林的味道？”顾云渺托起蛋糕，在他眼前晃过。

他瞥一眼，继续听耳机里的单词。

自顾自拆开盒子，顾云渺切一勺，送到苏晏桓嘴边。

“不吃。”

“这么好吃都不要，没品味。”

顾云渺笑着送进自己嘴里，小口抿着。

在雨声之中，顾云渺干掉一整块蛋糕。

他吃东西幅度不大，不急不躁。配着檐下滚滚滴落的雨，像躁动夏日里宁静的风。

叫人移不开眼。

似是发现他的眼神，顾云渺凑过来，侧坐在长椅上，右手搭着椅背，精致的下巴搁在臂弯，笑意盈盈：“苏晏桓，愿不愿意挪出点学习时间？”

苏晏桓：？

“想借点时间，谈恋爱。”

一字一句，那么轻盈那么清澈，却猛然砸进他心口。

摘下耳机，他凝视眼前的人。

昏暗的灯光落下来，描摹顾云渺清晰漂亮的脸。

圆溜溜的眼睛炯炯有神，含着愉悦的笑。

鼻梁左侧小小的痣都在诉说真诚。

他张张嘴，话音未出口，顾云渺哈哈大笑：“逗你玩的。”

雨越来越大，站台四面泼雨，把他们笼罩在雨做的房子里。

雨声哗然。

他伸出手臂，勾住那截雪白的脖颈，欺身上前，吻上翘起的唇。

笑声湮灭在亲吻之中。

他嘴里沾染黑森林的味道。

甜中透着似有若无的酸，柔和又温馨。

他很少回忆从前。

上次劝顾云渺结婚，加上这次，统共不过两回。

顾云渺成功被他带回大学时期。

那段日子，两个人都过得很轻松。

回忆起来，是黑森林入侵唇舌，重构一个静谧而甜蜜的梦。

顾云渺的呼吸放缓些。

随着潺潺的清润嗓音，肩膀慢慢放松。

“蛋糕放久了不好吃。”顾云渺提醒。

苏晏桓听劝，拿起黑森林。

拆开勺子，切一小块，送到顾云渺面前。

所有动作，和顾云渺当年如出一辙。

浓郁奶香味扑鼻而来。

顾云渺退开一点：“不用，谢谢。”

“你怕我把后面的事也做了？”苏晏桓问。

蛋糕不收回去，他维持着喂顾云渺的姿势。

顾云渺摇摇头：“我相信你还算君子，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

“在你眼里，我有这么好？”

除了骗人，没找出他别的缺点。

顾云渺心下暗忖。

蛋糕仍没有收回去。

顾云渺知道，不吃这一口，他们就得僵在这里。

又不能揍他一顿。

张嘴吃掉这口蛋糕，接下来就是得寸进尺的戏码。

早猜到是这样。

顾云渺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能提议自己来。

最终，顾云渺被投喂完一块黑森林。

甜甜的，带点酸。

天色逐渐变暗，外面亮起路灯。

休息室没开灯，有点暗。

“有什么要求请在这两天提，我会尽我所能办到。”顾云渺说，“我先回去了。”

苏晏桓没有挽留，扯张纸巾擦手。

顾云渺走过去开门。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转眼之间，两只骨感的手握住他的肩膀。

顾云渺被迫翻个身，背脊紧紧贴在门上。

微温的手护住自己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捧起脸。

眼前一暗，顾云渺嘴唇便受到压迫。

冷杉和小苍兰的味道纠缠着，扑进鼻子。

“苏……”

声音被男人冷冽的动作吞下去。

用力，却算不得粗暴。寸寸深入，吞噬顾云渺的理智。

黑森林的味道迅速蔓延，从顾云渺流向苏晏桓。

香甜微酸充斥口腔。

夜色入侵，唯一的光源只剩窗外的霓虹灯。

暗夜天然带着危险，顾云渺双眸微眯，耸起肩膀，去推身上的人。

他是放开了顾云渺的唇，手还紧紧抓住，不肯松。

顾云渺靠在门上，急促地呼吸着。

唇舌酥酥麻麻，有点发颤。

“顾云渺，你说得对。你大概从来没有认识过我。”他低下头，注视气息不稳的顾云渺，“我不是君子，为了达到目的，我会不择手段。”

对上漠然又认真的双眸，顾云渺怔了片刻。

苏晏桓是真的，有点偏执了。

-

回到医院，已经是晚上九点。

后天，顾梦寻就要出院了。

她问顾云渺什么打算。

“是回乡下还是留在城里？”

“当然是回乡下。”顾云渺毫不犹豫。

顾梦寻轻叹：“渺渺，我不希望你留遗憾。”

“我没什么遗憾的。”顾云渺低下头。

“渺渺，钟宁说，他有个房子空着，问你……”

“妈，就算要留在城里，我也不会住他那里。”

“渺渺，出门靠朋友没什么的。现在经济压力大，他愿帮忙，我们也可以接受这个人情。往后好起来了，还他人情就是。”

“妈，你知道他什么心思，怎么还想着承他的情？”

她沉默片刻，问：“他什么心思？”

顾云渺顿了顿，气恼地说：“妈，你别明知故问。”

“你对他没那意思吗？”

“我怎么可能对他有意思？”

顾梦寻点点头，又问：“那你对谁有意思？”

“妈，我就非得对谁有意思吗？”顾云渺揪一把头发。

“我就是觉得奇怪，你不肯要钟宁帮助，却肯接受晏桓的好意。”顾梦寻轻声说，“按你的想法，应该是对晏桓有意思……”

被她说得无所遁形，顾云渺疯狂否认：“没有没有没有。妈，你别天天操心这种事，我洗澡去了。”

躲进卫生间，顾云渺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承认，自己打心眼里觉得，苏晏桓和别人不一样。

可是，苏晏桓也这样认为吗？

摸摸被咬过的唇，顾云渺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