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顾云渺从外面回来。

豆大的汗珠滚落，雪白的脸晒成红苹果。

三十五度的天，晒得人头晕。

顾梦寻赶紧倒杯水，拿来湿毛巾，给他擦汗。

“渺渺，有合适的吗？”

“没有。贵的很贵，差的太差。”

“差点没事的，能住就行。”

顾云渺顶着烈日，去找房子。

他们决定留在北市——这座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城市。

说起来，两人都不怀念雕梁画栋的别墅，不贪恋灯火辉煌的繁华。

只是，各自有念想。

昨晚再三商量，决定留下。

灌下一杯水，顾云渺拿出手机，继续浏览各种信息。

房子、工作，还有照顾妈妈的阿姨。

记下评价比较好的，顾云渺收到一条消息。

[815：五点半，来公司]

盯着顶端的名字，顾云渺不知道第几次出神。

这串数字真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准备好妈妈的晚饭，顾云渺散掉一身热气，收拾收拾，出门了。

从医院到公司的路说远不远，步行大概四十来分钟。

走过去，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一点。

还没到下班时间，人不多。

顾云渺顶着太阳，走在宽敞的街道上。

路两旁都是商店，卖服装、鞋子、生活用品……

没有一样他买得起，也不适合送给苏晏桓。

给苏晏桓送东西很难。

他那个人，没有爱好。

认识四年，他主动要过的东西，除了黑森林，就是顾云渺最爱的小苍兰。

昨天买了黑森林，顾云渺固执地拒绝重复。

他想着，买一束小苍兰送给苏晏桓。

附近没有花店，顾云渺走进小巷，往鸣柳大道去。

这条街靠近河边，岸上种满垂柳。

炎炎夏日，流动的翠绿带来阵阵清爽。

休息日会有很多人来这边游玩。

所以，这条街开着各种饮品店和花店。

都是适合年轻人的地方。

曾经的顾云渺，也很喜欢和苏晏桓来这里。

Sweet就在这条街上。

路过蛋糕店，顾云渺看一眼，快步往前方的花店前进。

馥郁花香被烈日曝晒，沸腾了，带点躁动。

顾云渺推门进去。

空调冷风将门内外分割。

这家花店，按颜色摆放花朵。

浅色打头，深色收尾，形成很舒服的渐变。

不同的颜色之间，构成完美的色环。

顾云渺要的黄色在中间。

老板却给他推荐红粉色系，说是近期卖得最好。

顾云渺走到中间，在各种黄色的花前面停下来。

“是要送给朋友吗？向日葵和黄玫瑰都不错。”老板笑着给他介绍，“女生们都很喜欢。”

顾云渺眼皮低垂，目光掠过这两种花。

女生们喜欢的，苏晏桓不喜欢。

要了小苍兰，顾云渺等着老板包装。

闲着，就在花店里随便看看。

花架上放着原木色的编织花篮，顾云渺挑了一个，让老板把花装里面。

苏晏桓既不是他对象，也不是朋友，送花束多少有点奇怪。

有了花篮，和野餐的装饰花差不多。

苏晏桓绝不会多想。

花装好了，顾云渺提着花篮，快步向高大的写字楼走去。

他走鸣柳大道，得兜个圈子才到奇迹动画。

顾云渺连走带跑，到公司楼下，已经到约定的时间了。

两个戴墨镜的男人走出来。

看见顾云渺，一个不动声色，一个激动地拔腿冲过来。

“云渺，总算让我碰上了。”

陆奇嘉摘下墨镜，眼睛笑眯了。拉着他，一阵嘘寒问暖。

了解完他最近的状况，才终于想起身后还站个人。

“云渺，上次说要带你见的人。”他拉起顾云渺，和苏晏桓转成面对的三角形，“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开心？三年没见了，真是。那会儿，你们每天跟连体婴似的，我还以为你俩毕业会一起做动画……”

他停下，笑道：“你看我，这毒日头底下，哪里适合聊天。走走走，找个地方吃饭，都三年没跟你一块吃饭了。”

他是个缺心眼，一点没看出两人气氛不对。

一个人嘚啵嘚讲，拽着沉默寡言二人组上车。

这种场面，花篮的存在非常尴尬。

看眼兴奋的陆奇嘉，顾云渺决定把花篮挪到身前，充当自己谎言的证明：“要不下次吧，我约了人野餐。”

陆奇嘉只能遗憾不凑巧，没注意苏晏桓目光锁住那只黄色的花篮。

道别之后，顾云渺离开写字楼，回到鸣柳大道。

在垂柳之下，顾云渺突然停下脚步，靠着河边的栏杆，望着流水发呆。

光从柳叶缝隙撒下，婆娑叶影在晒红的脸庞上跳舞。

眉眼笼在暗色的树影之下，隐去低垂的落寞。

回不去了？

如同河水，一去不复返。

所有人都在向前，走自己该走的路，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是谁还沉溺于过去了？

顾云渺垂下脑袋，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

他竖起耳朵，去捕捉流水叮咚，树叶沙沙，还有行人的脚步。

将一切声音收进耳朵，他终于安静下来。

掀开眼帘，顾云渺猛然发现，苏晏桓站自己身边。

这人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或许把他所有的行为看在眼里，或是什么也没看见。

顾云渺握紧花篮，正要说点什么找补，对面的人递来一叠黄色便签。

上面写着一些食物。

三明治、寿司、鲜切水果等。

东西之多，整整写了五张便签。

疑惑地看一眼，顾云渺听他问：“不是要野餐？”

他总能“借题发挥”，把一切合理化。

顾云渺想说自己骗人的，终是说不出口。

抬起脚步，顾云渺往最近的一家水果店走。

“去中间那家。”苏晏桓冷不丁出声。

顾云渺解释：“这家最新鲜。”

“中间那家最便宜。”苏晏桓反驳。

“还有七百三，够你买很多昂贵水果。”

“我的钱你随便花。你给我的，省着用。”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再开口。

顾云渺目不斜视，往中间那家水果店走。

这家也不差。

他们念书的时候，水果都在这买。

苏晏桓家算不得穷，他那么省钱，是有些遗留的原因。

为了不改变他的消费习惯，顾云渺花了很长时间，找一些物美价廉的店。

苏晏桓对这些店了如指掌。

占满五张便签的东西，买完只用百来块钱。

还钱的进度拉得比飞机航班还长。

谁也没有指出不合理。

野餐的地点是苏晏桓选的。

海边。

到的时候，无人的沙滩上摆着折叠桌椅。

桌面铺上鹅黄色餐布。

橘色的夕阳洒落，像苏晏桓给他表白的那个夏日。

看清这些安排，顾云渺的脚步慢下来了。

怯意拽住脚踝，阻碍顾云渺前进。

无论是求婚还是表白，都是必定要拒绝的。

临时起意的野餐会因此夭折。

这并不让人感到愉快。

顾云渺的失常引起苏晏桓的注意。

他扭头看过来，眼底映着橘红色的夕阳。

绚烂如高空炸开的焰火。

顾云渺站定在原地，凝视他的眸子。

近乎贪婪地，把他装进自己眼里。

希望能在美好破灭之前，记住这样一双眼睛。

“顾云渺，再这么看着我……”苏晏桓敛眸不说了，把东西放桌子上。

“过来帮忙，我一个人弄到什么时候。”

顾云渺陷入短暂耳鸣，没听见他的话。

等回过神，长方形的餐椅满满当当。

杯子装着透明的液体，摆放在桌子两边。

“花。”清润的嗓音钻进耳朵。

看眼小苍兰，顾云渺迈开步子，大步过去。

他接过花篮，随手往桌上放。

毫无章法。

顾云渺机械地端起餐盘，挪个位置，把花篮放好。

高低错落，色彩和食物有所呼应。

比刚才和谐多了。

苏晏桓的姿态彻底放松，手肘撑着桌子，单手握拳，抵住侧脸。

视线落在顾云渺身上，他说：“我随手摆的，不好看，你再调整一下。”

倒没有不好看，个别食物的色彩没有搭配好。

顾云渺调换位置。

两人一言不发。

重逢以后，沉默是他们的常态。

没有顾云渺的闹腾，他们之间宛如一潭死水。

气氛冷下来，顾云渺扫视满桌的摆设。

越发心惊。

太像了。

似乎下一秒，苏晏桓的表白就会脱口而出。

然而，没有表白，更没有求婚。

他说：“顾云渺，看海面。”

顾云渺手颤了颤，身后传来海鸥的呼唤。

转身望去，顾云渺的视野被漫天海鸥占据。

余晖在海面跳舞，深蓝和橘色融为一体，生出诡异的和谐。

海鸥踏过水面，追逐霞光。

那么自由，那么浪漫。

一双双翅膀扇动时间。

过去和现在交替重叠。

他似乎，在深蓝的海面，找回曾经愉快享受生活的自己。

无论多忙，都愿意挤出时间，等小苍兰绽放，赏檐下雨声嘀嗒……

听海鸥歌唱，看夕阳跳舞，看蔚蓝海面诉说时间的流动。

顾云渺扭回身子，视线落在苏晏桓身上。

这人捏着高脚杯，微微仰头，喝一口杯子里的东西。

姿态比涉水的海鸥还悠闲。

喉结轻轻滚动，他放下杯子，目光扫过来：“看我干什么？风景不好看？”

风景，在灿若寒星的眼睛里。

渺渺，承认吧，你还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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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风景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