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紫藤之家的主人是独居的远野夫人,或许是见两位同行者都出了门,出于不放心便顺路来看了我一眼。在察觉到她走路时的动静后,我缓缓睁开眼,这才发现浑身上下都铺满了一层樱粉色的细小花瓣,稍一抖动,落满的花瓣便似一场雨纷扬落下,与地面上的粉色绒毯混杂在一起。

树梢投下的阴影让院门口远野夫人的面色不甚清晰,但我能感觉到她停在那里看着我,仿佛成了一座静默的雕像。她投在我身上的柔软视线有些复杂,像是在透过我思念着什么人。

“雪村大人为何还没休息呢?是被褥不太习惯吗?”她问道。

夜晚是鬼活跃的时间,因此在藤之家歇脚的鬼杀队成员要么就是因为疲惫窝在被子里呼呼大睡,要么就是像锖兔先生他们那样带着刀在夜色中斩鬼,像我这样既不出门也不睡觉的,恐怕还真是个异类。

听远野夫人说,她的丈夫和女儿都死在鬼的手中,她的性命是被恰好赶到的鬼杀队的队士们救回来的。

“雪村大人的眼睛颜色和我的女儿不一样,但年纪都差不多,”远野夫人果然是在透过我思念着她的女儿,“如果她还活着,想必也会格外青睐枝头盛放的樱花。”

“原来院子里都是樱花树,后来周围的一圈都换成了紫藤,只有这正中央的一棵保留了下来。原本还只是庭院里最瘦小的一棵,在那之后樱花偏偏一年比一年开得灿烂。”

我没有将肩头花瓣抚开,而是直接披着它们安慰道:“说不定您的女儿是怕您寂寞,所以附在了这株樱花上,陪着您度过一年又一年呢?”

远野夫人愣了愣,然后眼眶微红,缓缓露出了一个极近温柔怀念的笑容,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我的说辞。

“我叫千鸟,”寂寂春夜里,我再次开口,为的是试图改变她对我的称呼:“您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而且我还不是鬼杀队的人,不必对我用敬语。”

见远野夫人含笑应了一声,我抬手将颊边长发撩至耳后,杜绝了脸上的痒意:“至少……现在的我不是。”

在我看来,迄今没有斩过任何一个鬼的自己,暂时没有接受紫藤之家主人敬意的资格。

锖兔先生和炼狱先生回到紫藤之家的时候,天边已经隐隐现出了一丝饱含希望的鱼肚白。哪怕睡得很晚,我还是坚持像往常那样天没亮就起来练习。当归来的两人循着声找到我待着的小院子时,远野夫人比他们更早一步坐在了这里,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我站在落英缤纷的樱花树下,穿着简单齐整的衣袴,因为正背对着院门,我也只能靠听觉捕捉他们的细微动静。得益于鬼族的强大五感,在他们接近的时候,我甚至能清楚嗅到他们身上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并不是人类的新鲜的血液,反倒像是在地窖里藏了很多年的腥臭感,让我一下子没了继续挥刀的心思——我想到了家中残留的那个鬼的味道,带着铁器的锋锐与冰冷,里面还有陈腐与不甘,甚至还有衣料上熏染的沉香味道。

眼前花瓣缓缓飘落,经过我面前时我挥下了最后一刀,半空中脆弱的粉色花瓣被我的剑气打散。我顺着方向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我身边那一圈的地面竟是花瓣要比别处积攒得更厚重一些,仿佛真的受到了这株樱花的偏爱。

见两位柱已经归来,远野夫人起身笑着问好:“两位大人辛苦了,可以先回房间稍作歇息,早膳很快就能准备好,”说着她又看向我,眼里的温柔又多了几分,这态度俨然是将我看作了需要细心呵护的小辈:“千鸟,你要不要也回房间打理一下?”

我点点头,身上因为练习出了薄汗,黏黏的的确感觉不太舒服。

和远野夫人相处其实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因为阅人无数的远野夫人很清楚,我的性格与我从小接受的教导注定了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怜悯。毫无作用的怜悯并不能产生任何实际意义,反倒是一种冒犯。可她看着我的眼神虽然温柔,却一点也不让我反感,倒像是我的母亲那样,每当我练习的时候也会静静在旁边坐的,有的时候是看着我,有的时候是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

我将远野夫人看做了母亲一般的暂时的寄托,她又何尝不是呢?

我的年纪和她去世的女儿差不多大,可我并不像女儿那样爱笑,因为母亲总说我遗传了祖父的不苟言笑与严肃板正。在她看来,我明明可以不这么累,因为这个年纪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是娇宠着长大,很快就可以嫁人了。而我却被两位没有血缘关系的鬼杀队剑士带着赶路,不用想也能猜到是因为我其实是经历了与她类似的遭遇。

人,不管看起来坚强与否,实际上本质都还是向往着温柔的,只不过有的人会笑出来,有的人会说出来,有的人会悄悄藏起来。远野夫人就像我的母亲,嘴上总是念着我各种小缺点,实际上都是嘴硬心软的人,因此她说的话我总是很难拒绝。

我们几人坐在一起用了早膳,远野夫人看起来心情不错,只不过等我们各自回房打理好自己然后重新聚集在前院,打算争取下午到达鬼杀队总部的时候,她的脸上又挂上了淡淡的不舍。

我们站在门前,远野夫人也来为们送行,看我已经穿戴齐整,拎着大大的木箱站在不远处,她的眼眶倏地红了起来。当初她每日送女儿上学的时候恐怕也是相似的场景,她像现在这样站在门口,目送着穿着女式学生制服的女儿一步步走远,裙摆飞扬的少女拎着书包走了一半还记着回头与她笑着挥手。

可因为是在送行,远野夫人努力笑了笑,终于将眼角的泪意压了下去。孤独守着藤之家的妇人向我们缓缓俯首,唯一能给予的也只有一句“武运昌隆”的恳切祝福。

说不定不久之后的某一天,穿上了鬼杀队制服的我会带着自己的日轮刀敲响她的家门,再次回到这里歇脚,然后依然会沐浴着晨光在樱花树下练习剑道,邀请她在旁边坐着一同赏花。

顶着微微下沉的夕阳,我们终于到了鬼杀队的总部,在鬼杀队的主公产屋敷耀哉被妻女搀扶着走到檐廊下的时候,我正仰头欣赏满院烂漫垂坠的紫藤花。这个看起来有些羸弱的男人有着俊秀的面容,只可惜额迹覆盖的瘢痕让他的好相貌被遮掩了大半,只留那双温和又包容的眼睛依旧明亮地望着我。

“雪村小姐,今日得见,我也算是终于能想象到土方先生当年的风华。”

他显然深谙夸赞之道,可是真诚的语气与眼神告诉我他说的也正是他实际所想的。捕捉到身侧的动静,我一转头就见锖兔先生和炼狱先生已经一脸恭敬地屈膝俯首,我想了想还是深深鞠了一个躬。

四十余年前声名赫赫的新选组便是现今武士们的标杆,他们虽生错了时代,却像樱花一般怒放,在短暂的历史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看产屋敷先生的表情,我便知道他们都是真心实意敬仰着新选组那些队士们的,这或许也是因为鬼杀队依旧在日新月异的时代用着偏向传统的武、士、刀,让他们比常人更能深刻体会到握起刀剑时的荣誉感与使命感。

接下来,产屋敷先生慢条斯理地将他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那个时候世间活跃着的除了他们如今追杀的食人鬼还有罗刹和真正的鬼族。食人之鬼来源暂不可细究,但关于罗刹的出现,鬼杀队内部也保存了一部分资料。

变成罗刹所需的变若水据说是根据鬼族的血以及一些强健药物组成的,但是由于其中的毒性导致服用者容易失去神智且格外嗜血,并且在变成罗刹后迅速透支生命。幕末风波之后,鬼族接连隐居并销声匿迹,他们显然并不打算再理会普通人的纷争,自然也不可能接受鬼杀队的邀请并提供协助。

时局所迫,新选组的剑士们也接连服下了变若水,生命便像是遇到了暴雨的樱花迅速凋零。唯一确认活下来的也只有我的祖父土方岁三,并且作为孙女的我已经完美继承了鬼的血统。

产屋敷先生认为,我的出现与加入,或许能给鬼杀队带来意想不到的机遇。

在来时的路上,我还在暗自猜测鬼杀队的主公是一个怎样的人,因为每每提到此人,炼狱先生和锖兔先生都在举手投足间表示出对产屋敷主公全然的敬重。如今看到了本人,又面对面与其认真交谈起来,我便不得不折服于产屋敷先生本人与生俱来的强大的领袖气质。

虽然私心迫切希望我加入鬼杀队,产屋敷先生却并没有靠着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哄骗我,而是直截了当地把自己所有的真实想法都倾诉给我。他或许也有自己的考虑,却还是大大方方将最后的选择权交了出来。

他包容、坦率、真诚、爱护,在对上视线的一刹那,仿佛有一双温暖而温柔的手让我持续疼痛的灵魂获得了最有效的抚慰,在他的身上,我找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却又让我无比安心的力量。

脚边的木箱一路上都被我宝贝着,生怕哪里不小心磕着碰着了,我俯身将木箱里被软布包裹着的三振刀摆在了产屋敷耀哉的面前。这次,没有人的指使,我虔诚敛眸低下了头,像先前两位柱那样单膝跪地,将所有的忠诚与承诺都双手奉上——

迎着他略带不解却耐心等待答案的目光,我解释道:

“在祖父眼中,这三振刀比他的性命更加重要,同样也是我看得比性命更重要的宝物,他们将成为誓言的见证——

我以土方家和雪村家的荣誉起誓,我会为了您奉献自己的忠诚。在我通过藤袭山考核成为鬼杀队一员之前,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将他们交给您代为保管。”

五十余年前,初出茅庐的祖父也像现在这般早早交付了所有的忠诚,因为只是一眼,他就已经找到了自己认可的道。他的道不是幕府,不是将军,不是权利和金钱。他挥刀只是为了自己交托忠诚的人,为的是自己贯彻始终的武士道。

如今,我求的也不是钱财利益,也不是安宁顺遂。我想要保护远野夫人,想要保护像远野夫人一样的普通人,想要保护眼前温柔又强大的产屋敷先生。

我想要保护的,是心中这片净土——而食人鬼是会污染这片净土的,为此我将与之战斗到最后一刻,不死不休。

和隔壁文一样,暂定隔日更哦小可爱们~

除去更新时间12:12:12,其他的时候都是在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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