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鬼？”

纪清依疑惑地问。

她看向离自己较远的左窗外，那边是悬崖。颠簸的山路旁边没有任何防护用的围栏，路上湿滑，暴雨又冲得泥土松动，稍不注意就可能连车带人掉下去。

“嗯，她死后魂魄在人间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总之，这里阴气很重，又荒无人烟，很适合打开鬼门。”

“嗯……”

纪清依沉闷地应了一声，转回头，看着右边窗外。

现在再去思考这样的怪异事件是怎么一步步发展成这样的也实在太晚了，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她也不可能再回到原本普通的生活。

应该感到难过或者不舍吗？比如说感慨一下自己的倒霉，或者在仅剩的时间里留恋一下这个世界之类的。

但是……纪清依自如地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垂下的枝叶，神情懒懒的，连装一下惊恐的兴趣也没有，她只是平常地想，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值得伤心的。

大概是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有一种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难说清，可能只是单纯她性格有问题，也可能真是她感受到了什么，总之，作为一个观测者时她的确能够感受到那种热闹愉快的氛围，但她始终没办法融入其中。

只有闻玙川是不一样的……纪清依想，可是说这种话也太矫情，而且，遇见闻玙川时她还不了解一切，她没办法保证对方的特殊性是因为对方本身，还是只是因为对方也不是人这点。

这么想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纪清依看向驾驶座上的人，对方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微眯起眼睛从后视镜看向她。

“看路。”

纪清依收起嘴角不知不觉勾起的一点笑意说到。

“如果掉下去就可以殉情了。”

那双眼睛还是笑得微微眯起，不过倒是听话地看向了前方。

“这里没人想要和你殉情哦。”

纪清依被对方突如其来的话题逗乐了，但还是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语气冷淡地说到。

“后座上不是有一个吗？”

“后座上的不是人哦。”

“……嗯，这么说起来开车的也不是。”

“所以说，殉情是不存在的吧，根本没有这种可能性。”

纪清依看着被水滴划过的玻璃，理所当然地说到。

“……那倒不好说。”

闻玙川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好像还在延续之前的争执，但纪清依察觉到了其中不太一样的情绪。

对哦，神仙也会死啊，毕竟她现在就是在被人追杀嘛。

……

但是即便如此，殉情仍然不是必要的，纪清依想，被追杀的本来就只是她一个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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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车吧。”

闻玙川说完，纪清依才从混乱的思绪中回到现实，反应过来窗外变了景色，已经不再是连续不断的绿植而是变成了一块空地。

“这边。”

闻玙川打好伞拉开了另一边的车门，纪清依只好从右车门旁移动到左车门，下车时踩到湿软的泥土，鞋跟陷进去一点。

雨没有刚才那么大了，但被风吹着，雨伞还是摇摇欲坠。

斜飞的雨水挡不住，纪清依刚站稳，下裙摆就湿透了，伞不够大，闻玙川干脆揽过纪清依，就快把人抱起来，快步走向了檐下。

虽然只是短短几步的距离，可两人还是有些狼狈。

如果不是前面的栏杆挡着就可以直接把车停在建筑前面，也就不用踩得一鞋跟泥了，纪清依这样想着微微皱起眉环绕四周，什么奇怪的建筑竟然建在这深山老林里。

转向屋里的时纪清依的疑惑才消失，里面很阴暗，模糊中只能看见墙上挂着些东西，还有已经十分破旧的几张木桌，东倒西歪的看不清原貌，但结合石砖墙壁和里面的布局等还是能看得出这是祠堂。

“这就是目的地啊，那阴气确实够重的……”

纪清依看着鬼气森森的建筑，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

“是啊，害怕了吗？可以离我近点。”

闻玙川放好伞后走近纪清依，故意屈膝平视着对方，一副哄小孩的关切样子说。

伞被放到了旁边，雨水流了一地，水泥地面变成深灰色。

“现代建筑啊。”

纪清依没有管闻玙川说的话，只是盯着地面，随后又认真看了看四周，发现只是仿古建筑而已，连石砖都是假的，只是图案而已。

“就算是现代建筑也是很可怕的，这里之前关过厉鬼。”

闻玙川看纪清依完全没有一点恐惧，眼里只有对古怪建筑的好奇，只好站直变回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到。

“什么厉鬼？”

纪清依跟着闻玙川走进祠堂，跨过门槛时问到。

“……非常可怕的厉鬼，能把人类碎尸万段，再吸走魂魄，让人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嗯……反正就是把人杀了然后让人不会有来世对吧？”

纪清依踏进来的那一刻的确感受到了不同寻常阴冷，又听见闻玙川这么说，不由得好奇触犯厉鬼的下场是不是和人类想象的一样。

“……算是吧。”

闻玙川说完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人。

纪清依因为闻玙川的停下差点撞上对方，于是表情有些不满地抬起头，不过比起不满她现在更感到疑惑，疑惑闻玙川为什么突然停下。

这人还是完全不怕啊，甚至平静地就接受了，死亡对纪清依来说好像不算什么，对玉茗神女也是一样。闻玙川目光不明地低头看着面前的人。

“前面怎么了吗？你难道在害怕？”

虽然纪清依不觉得对方会害怕，但还是惯例地来一句呛人的话。

除了门口透进一点光外，里面都是暗沉沉的，虽然能辨别前面是否有阻碍，但是没办法看清具体是什么。

这种亮度，开手电筒又好像没必要，毕竟她们也不需要探索什么，但不开纪清依就只能这样不清不楚地跟着对方走。

她当然也看不清闻玙川，只能看见对方的身影走在自己前面，领着自己避开障碍。

这种氛围也不错呢，纪清依就这样继续享受着黑暗的环境，没有打开手机照明。

现在闻玙川转过身来，她也只能凭借对对方的熟悉在黑暗中用目光勾勒出对方的轮廓。

那双原本含有一点亮光的眼睛在闻玙川俯下身时被黑色的发丝遮挡，以至于纪清依彻底看不见，但这对她来说也不算坏事，毕竟她总是害怕那双眼睛。

纪清依感受到发丝扫过脸颊，还有一些落进了衣领，摩擦过她的脖颈和胸口。

靠得很近，纪清依听见了闻玙川的呼吸，神仙和人类一样需要呼吸啊，鬼呢？厉鬼也需要吗？不知道，因为没有见过。

纪清依不合时宜地想到这样无聊的问题，但相比之下，她觉得闻玙川的举动更加不合时宜。

无论如何这里不是一个适合**的地方不是吗？可是对方靠得那么近，她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和人类差不多的频率。只要再靠近一点点，稍微做一些角度的调整，轻轻地贴上去，接着就能够触碰到柔软的嘴唇。

温热的……或者是带着凉意的唇瓣……无所谓吧，无论是什么样的温度最后感受到的都没有区别。

被包裹的感受是舒适的，交缠会让人融化，像是陷进彼此，湿热的口腔，黏腻的触感，掠夺或者是被掠夺都没有区别……大脑迸发出的快感会让人遗忘一切，无论是生死的意义还是自己究竟是什么，这样难以探究清楚的问题都已经不在意了，唯一剩下的渴望就是吞咽进对方的每一次喘息……

纪清依已经想象到了这种画面，这种存在于记忆中的感受也差不多要蔓延进现实，但闻玙川最后只是不解风情地笑着揉了下她的脸。

“……但那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在你身上的。”

闻玙川语气柔和地这么说了一句，然而难得温柔的话语却没有打动对方。

纪清依大脑宕机了一秒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对方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而自己思绪已经发散性地到了自己都费解的地方。

“……”

纪清依沉默了，她不是故意的，但她实在是一时没想到应该说什么。

的确，从现实的角度看，这里是一个关过厉鬼的祠堂，阴冷已经爬上了她的脊背，无论如何这里不是一个适合接吻的地方，但是她刚才却毫无顾忌地畅想着不合时宜的亲密接触。

当然，妄想在这样的环境中用温柔的语言来打动纪清依的闻玙川显然也并没正常到哪去。

“不感动吗？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比如说表达一下爱意之类的？”

闻玙川马上又恢复常态，一贯地调笑着说。

“……不存在的东西怎么表达。”

纪清依沉默了一会，最后这样回复。

虽然语气仍然平淡，但闻玙川感受到指尖触摸的皮肤在升温。

在昏暗而且还藏着很多孤魂野鬼的祠堂里仅仅因为被摸了摸脸就脸红吗？闻玙川眯起眼睛。

“你在想什么？”

“……在想鬼门怎么开。”

忽视掉纪清依偏移的视线，她的态度也还算理所当然。

一个合时宜的谎言呢。

虽然知道肯定不是这么回事，不过再逗下去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是吗？亘古不变的真理，在这种平常的时候也能得到运用。

闻玙川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继续在纪清依看不见的黑暗中上扬着嘴角。

“太冷漠了吧……”

“毕竟交流的对象是你。”

“……这么讨厌我吗……”

纪清依听见闻玙川又用那种委屈的语气说话，她现在看不见对方的样子，对方装委屈的效果反而还提升了，毕竟要是能看见那张脸的话，纪清依肯定只觉得对方欠打。

这种粗糙的伪装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因为纪清依马上就听见对方轻笑了两声。

纪清依懒得再搭理闻玙川，直到跟着对方穿过走廊，走进里面的一个隔间里才疑惑地问来这里需要干什么。

“找样东西？”

“是开鬼门用的？”

“不是，但还是先找到比较好。”

“是什么？”

纪清依问了一句，如果她可以一起找的话应该能更快找到。

不过，如果闻玙川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她不该知道的东西那她也不会强求，毕竟她也懒得动，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杀鬼铃。”

闻玙川直接地说了出来。

于是，纪清依得到了并不想要的答案，失去了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休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