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

寂静的深夜，突然爆发一阵尖锐的骂声，郑可夏一个激灵醒过来，室友吴静雅又坐在床上对着手机激情咒骂：“董阳，我X你祖宗……“

数不清第几次，吴静雅大半夜和男朋友电话对骂。

可怜了郑可夏，作为吴静雅的室友，每天晚上都要被人骂醒。

郑可夏今年研究生毕业，顺利通过教师编考试，来到诚德高中——她当年的母校，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刚来学校报道时，她意气风发，信心满满，立志做出一番事业：第一年评教学能手，第二年当优秀班主任，第五年升级为省骨干教师，不出十年成为桃李满天下、人人敬仰崇拜一代名师……

然而，这个伟大的梦想在遇到吴静雅后被扼杀在摇篮里，现在的她只想睡一个囫囵觉。

这些日子她就没睡饱过，昨天给学生讲题，她困得脑袋抽筋，信誓旦旦咬定选B，翻开答案页，硕大的字C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呼在她脸上，太丢脸了，底下学生低着头偷笑，郑可夏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还是一个新老师啊，这让她以后怎么在学生面前树立威严！

搬走，必须搬走，不搬不是中国人！

下课回到办公室，郑可夏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点开新下载的租房APP。

一周前她就把情况跟行政处反映了，但这批新入职的老师人数多，空宿舍少，已经没有空房间让她换了，没办法，眼下只有唯一一条出路：租房！

想起租房郑可夏就肉疼，离得远不说，还得付房租，Z城这几年房价涨得跟放飞的风筝似的，普通的一室一厅就要2000块，她刚上班，工资也不高，真舍不得花这笔钱。

想到这儿，郑可夏心里就忍不住骂吴静雅，%￥#￥@#，要不是她比自己高还比自己壮，郑可夏真想跟她打一架。

在网上看了一圈，几个合适的房子都租出去了，也正常，已经开学半个多月了，很多家长租房陪读，附近的房源抢手得很。

郑可夏按熄手机，起身走出办公室。

她来到一楼的行政办公室，何雯雯在这里上班。

何雯雯是郑可夏高中同学，大学一毕业就回来工作了，在行政处挂了一个闲职，每天刷刷剧上上网，提前四十年过上了退休生活。

行政办公室很热闹，主任魏大强带头侃大山，估计又在聊什么时政新闻，一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架势，黑胖的肉脸泛着兴奋的红晕，看起来更像猪肝色了。

看到郑可夏进来，魏大强主动招呼她：“呦，小郑老师来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找雯雯聊聊天，魏主任您忙。”

魏大强是行政办主任，级别比郑可夏这个新入职的小老师高好几级，但他对郑可夏总是很客气，礼尚往来，郑可夏心中也对他多了几分敬重。

郑可夏向何雯雯的工位走去，远远就感受到她周身散发的暴躁之气，郑可夏逗她：“何大小姐何事烦忧啊？说出来小的给你解解闷。”

何雯雯白了她一眼，“你个没良心的，我都快被人家欺负死了，你还来看笑话！”

郑可夏笑得虎牙都露出来了，“谁敢欺负咱们何大小姐？跟姐姐说，姐姐去灭了他！”

“光明顶，去灭吧。”

郑可夏瞬间哑了火。

何雯雯口中的光明顶是诚德高中的校长赵光明，赵光明五年前调到诚德高中当校长，不知道是岁数到了，还是工作压力太大，脑门越来越大，头发越来越少，第一眼见到他的人都会被他锃亮的大脑门吸引，因此得一外号：光明顶。

“六大门派围剿光明顶都没攻下来，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他怎么惹你了？”

“烦死了，他上个月去外地考察，说人家学校都有杰出校友榜，咱们没有，这个任务就派给我们行政处，让我把建校八十多年以来取得突出成就的校友都筛选出来，八十多年呐，以前还没有网络，一本一本翻档案，累死我算了！”

郑可夏看到何雯雯办公桌上堆着好几摞旧文件，看着就让人头大，怪不得她火气那么大。

正想着怎么安慰她，何雯雯脸色一变，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神采，“你猜，我找的第一个杰出校友是谁？”

“谁啊？”

“许悠！”

熟悉名字在耳边响起，郑可夏心底猛然一颤，“哦……许悠，她、确实称得上杰出校友的称号。”

“你看我整理的她的资料，”何雯雯打开网页让郑可夏看，一家权威媒体的稿件，一旁还贴着许悠的个人照，“当年她去清华上学后又去美国留学了，两年前回国创业，现在她的公司已经拿到了B轮融资，典型的人生赢家！”

郑可夏怔怔望着许悠的照片，思绪飘到了很远，她想到学生时代，想到了高中时的许悠，还有跟许悠诀别的那个夏天。

“啧啧，你说像许悠这种所有技能点都点满的人，老天爷到底给她关了哪扇窗啊？脑子聪明，还长得漂亮，还那么会赚钱，感觉跟她一比，我就是来人间充数的，”何雯雯滔滔不绝，话锋一转，“对了，你高中时跟许悠关系挺好的，怎么后来断了联系？”

“啊？”郑可夏快速编了一个借口，“就……慢慢不联系了，她太优秀，感觉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时间久关系就淡了。不说这个了，我找你有事，你家附近有没有出租的房子？帮我留意一下。”

“你要租房子？为什么？吴静雅晚上还发疯？”

何雯雯拉着郑可夏去找魏大强，他们是行政办，教师公寓正好归他们管。

何雯雯：“魏主任，我上次跟您说的吴静雅的事打算怎么处理啊？可夏每天晚上被她吵得睡不着觉，白天上课都受影响，要不再重新调一次宿舍，给可夏换一个室友。”

魏大强啜了一口茶叶水，“这事我记着呢，小郑老师的情况我也跟杨老师说了，杨老师的意思先不要调宿舍，大家都住得好好的，换宿舍不合适，这件事等她从北京回来了再处理。”

“杨老师真是的，有什么不适合，随便找个理由就换了，想那么多干什么。”不能帮自己的姐妹解决麻烦，何雯雯小脸一拉，明显不高兴。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啊？”说曹操曹操就到，何雯雯和郑可夏同时转过身，门口站着一个爽朗大气的中年女子，正是他们口中的杨老师杨爱琴。

“杨老师，你回来了？”郑可夏上去挽住杨爱琴的胳膊，十分开心。

“是呀，我回来了，想我了吧？这趟出差可把我累坏了，给大家带了些特产，来，大家伙都分着都尝尝。”杨爱琴拿出几个食品包装盒，分发给旁边的几位老师，“给，老魏，这是给你的，你不爱吃糕点嘛，正宗北京酥糖，保证甜掉你的牙。”

“哎呀，还特意给我带好吃的，谢谢爱琴同志。”

分完吃的，杨爱琴拉着郑可夏往外走，“过来，老师跟你说个事。”

杨爱琴是郑可夏当年的班主任，上学时就很喜欢她，如今她回来教学，更是对她关爱有加。

两人亲热的模样惹得何雯雯十分不满，嚼着酥糖酸溜溜地说：“哎呀呀，什么小秘密呀，还背着人说，杨老师你最偏心眼，眼里只有可夏一个人！”

杨爱琴作势打她，“你个臭丫头，就你会挑理，还不是你说可夏室友晚上总影响她休息，学校的教师公寓住满了，正好我家有空房间，我想让可夏去我家住，要不你也一起来？”

何雯雯和郑可夏对望一眼，“太好了，可夏正打算出去租房子呢，可夏，你就去杨老师家住呗，我记得你高中时也在杨老师家住过，杨老师就在隔壁家属院，又近又方便。”

郑可夏沉吟半天，一脸为难。

她高中时确实在杨爱琴家寄住过。

她是转校生，因为一些缘故暂住在杨爱琴家里，杨爱琴有一个女儿，叫许悠，跟她同龄，长得好看，成绩又好，是学校里人人都喜欢的女神，郑可夏也喜欢她。

每日朝夕相对，两人又都是青春朦胧的年纪，慢慢的，感情就变质了，她们背着杨爱琴谈起了恋爱。高考后，郑可夏提了分手，自此两人老死不相往来，这种关系让她怎么好意思再住进许悠家里？

“老师，谢谢您的好意，我还是租房住吧，我总熬夜，会影响您休息的。”郑可夏婉拒道。

“不怕，我睡得也不早，正好有个做伴的，我这一年到头都是一个人住，巴不得身边有点动静呢，就这么定了，这两天你收拾一下东西就搬过去。”杨爱琴是急性子，说干什么就干什么。

“老师，您真的一个人住？许悠不回来吗？”何雯雯趁机八卦道。

“别提那位，人家现在是大老板了，我家那座小庙看容不下这尊大佛，一年365天忙忙忙，逢年过节都不回家看看，每次想她了，还要老娘去北京看她，你们说养孩子有什么用，我还不如养个小宠物，还能在家陪陪我。”杨爱琴提起许悠，满腹怨气。

郑可夏心里动摇了。

她不愿住杨老师家就是害怕跟许悠碰面，如果许悠不回来，住杨老师家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郑可夏妈妈去世得早，一直以来，母亲的角色在她生命中是缺失的，直到高中遇到杨爱琴，杨爱琴心疼她，怜惜她，郑可夏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母爱一般的温情，她心底悄悄把杨爱琴当作妈妈，如果不是因为和许悠的关系，她和杨老师一定会更亲密。

“可夏啊，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空巢老人吧！”杨老师拉着郑可夏的手扮委屈。

“好，杨老师，我去陪您。”郑可夏应道。

隔天就是周末，何雯雯帮郑可夏一起搬家，她东西不多，两人半天就搬完了。

晚上，身处许悠曾生活过的地方，郑可夏心潮起伏。

目之所及，都有她和许悠的回忆，餐厅的桌子旁，许悠在那里给她讲过题，客厅的沙发，她们曾一起窝在上面抢遥控器，还有那间小卧室，她和许悠曾无数次相拥在那里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