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老师家住了几天，郑可夏觉得好幸福。

半夜不再被人骂醒的感觉太好了，她每天一口气睡到天亮，睡得足，心情就好，白天讲课也更投入，连班上最调皮的学生上课积极性都提高了，下班回到家，还有杨老师贴心的关照，郑可夏觉得自己真的太幸运了。

又一个周末，杨爱琴是班主任要在学校值班，郑可夏睡到中午才起来，吃了杨老师给她留的早饭，下楼去了超市。

周末的超市人满为患，郑可夏却最喜欢这样的感觉，闹哄哄的烟火气让她觉得生活安稳美好。

逛到生鲜区，郑可夏打算买条鱼，回去给杨老师做糖醋鱼吃。

“阿姨，麻烦帮我捞一条鱼。”郑可夏笑眯眯跟水池后面的卖鱼阿姨说，郑可夏爱笑，跟谁说话都是声音未起，笑容先至。

阿姨不愧做生意的，看到郑可夏先夸，“姑娘长得真好看，想要什么鱼？阿姨给你挑条好的。”

郑可夏也是个话多的，附和道：“那阿姨你帮我挑一条身体好的、性格开朗的。”

“哈哈哈，小姑娘真幽默，”阿姨被郑可夏逗笑了，“这条怎么样？看着就机灵。”

“行，就它了，吃了机灵鱼，我也变机灵了。”

阿姨看起来很喜欢郑可夏，给她杀鱼的时候都格外细心，收拾好装在袋子，又夸了她一遍，“小姑娘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啊，多大了？还在上学吧？”

郑可夏摇头：“没，我都上班了。”

“有男朋友了吗？我侄子大学刚毕业，长得又高又帅，可招女孩子喜欢啦。”

郑可夏一愣，反应过来这阿姨要给介绍对象呢，她笑笑，“阿姨，我都生二胎了，不过我跟孩子他爸感情不好，您孙子真的又高又帅？要么加个微信先了解了解？”

阿姨吓得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他长得一般，个头也一般，你慢走啊，不送啊。”

看到阿姨惊慌失措的样子，郑可夏心情大好，在收银台结了账，拎着满满两个购物袋出来了。

郑可夏边走边哼歌，美好的周末，干点什么呢？

中午就吃垃圾食品放纵一下吧，然后躺在床上美美追个剧，何雯雯向她强烈安利一部剧，说最久别重逢的，超级好看，郑可夏不爱看这类剧，分开就分开了，现实生活中哪有那么多破镜重圆？

想着想着，就来到单元楼下，一辆黑色轿车挡住了路，郑可夏瞄了一眼那个车标，好家伙，看来又是哪家天之骄子荣归故里了。郑可夏对教师子女有一种天然滤镜，总觉得老师家的孩子都特别优秀，在家属院，她时不时就能看到豪车出入。

老小区没电梯，郑可夏走楼梯到二楼，身后一个穿西服的男子一手一个行李箱走了上来，她侧身让男子先走，男子对她点头致谢。

郑可夏想，估计这位就是今天的天之骄子，她还在观察男子会进哪家的门，就看到西装男开门进了杨老师家。

郑可夏连忙跟上去，“你找谁”三个还没说完，就看到客厅站着一道熟悉身影。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那人镀了一层淡淡的清光，她身形挺拔，又高又瘦，看上去就像一株绰约的青竹。

仿佛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郑可夏能听到脑海中“嗡”的一声。

“许悠？”

面前的人却怔怔看着她，半天，才迟疑说道：“你是哪位？”

郑可夏心凉了半截，许悠竟然不认识她了。

“我……我是郑可夏啊，”硬着头皮做了一个自我介绍，郑可夏尴尬得想逃，“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行吗？”许悠勾唇冷笑，这笑让郑可夏浑身汗毛竖起，“不好意思啊，我回自己家忘了事先请示您这位外人，请您见谅。”

郑可夏大脑里又嗡的一声，对啊，对这里而言，她才是外人，她现在正霸占的许悠的地方，侵占着她的空间。

“是这样的，”郑可夏连忙解释，“我宿舍临时出了点问题，杨老师让我暂时搬过来住几天，你放心，我这就搬走，不会打扰你的。”说完火速逃回房间，打开衣柜，开始疯狂往箱子里装东西。

许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声音不咸不淡，“郑可夏，你不用怕成这样吧？”

“啊？”

“你不用搬，我只在这边暂住几天，等我公司那边安顿好就走，我知道我们有过一段愚蠢的过去，你不想看见我，同样的，我看到你也挺烦的，也就一周左右的时间，咱俩都忍耐一下吧。”

许悠说完就走了，留郑可夏一个人留在原地发呆。

愚蠢的过去，原来在许悠心里，是这样定义她们的感情的。

难道她说的不对吗？郑可夏的思绪回到七年前，她和许悠分手的那个夏天。

那时候高考刚结束，许悠如期收到了清华的录取通知书，填志愿前，她们约好都去北京，郑可夏的分数不错，考上第一志愿绰绰有余，却迟迟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

许悠比郑可夏还着急，一遍遍去学校催问，郑可夏没有告诉许悠，她早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只不过录取她的学校不在北京，而是跟北京遥遥相望的那座南方城市，她背着许悠改了志愿。

许悠曾一遍又一遍跟她描绘上大学后她们在一起的美好画面，郑可夏憧憬地一遍又一遍附和，那时候她就想好了这个计划，那些所谓的美好，注定只是许悠的自说自话。

拿到通知书的第二天，郑可夏收拾好自己小小的行囊，悄悄离开了，她只留给许悠一句话：“分手吧，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她选择最便宜最慢的绿皮火车，坐三十多个小时来到上大学的城市，在这里打了三个月的暑假工，直到大学开学。

大学生活新奇有趣，郑可夏沉浸其中，有一天，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是行政处的老师，说有人找她，让她尽快赶到行政楼。

不知为何，在听到“有人找”三个字时，郑可夏脑海中突然就跳出了许悠的名字，她挂了电话，甚至来不及收拾整理书本，一路从图书馆狂奔到行政楼。

透过玻璃大门，郑可夏看到了许悠的身影，她带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同色系的双肩包，独自伫立在空旷安静的大厅中，她的背影很单薄，单薄得就像一张轻盈的纸，从Z城到这里要三十多个小时，从北京到这里要四十多个小时，她以为距离可以让阻挡许悠，可是许悠还是来了。

似乎有心电感应，许悠回头，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郑可夏。

“为什么？”许悠拉着她的事手质问她。

“没有为什么，烦了，腻了，没有新鲜感了，许悠，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这样死缠烂打有什么意思？你的尊严呢？”郑可夏平静地发表她的渣女言论，却不敢看许悠的眼睛。

那天的天气很不好，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郑可夏也确实感受到有雨滴落在肩膀上，只是那雨滴的触觉却是温热的。

那是她对许悠说的最后一句话，自此，她们七年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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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悠离开家后径直来到东区的荣府餐厅，商务局宋副局长听闻许悠要在Z城开设分公司特意设宴款待。

轿车缓缓停靠在一处中式园林前，身穿制服的门童小跑着去开车门，许悠躬身下车，对门童点头致意。

园林静谧，内有假山流水，不时传来的黄鹂叫声更增添几分趣味。

穿行在古色古香的长廊里，偶尔路过的行人都向许悠行注目礼。

第一眼见到许悠的人，都会惊艳于她的美貌气质。她的五官造就了她明艳十足的长相，周身却散发着英气清冷的气质，就像繁星点点的夜幕中，那轮冷寂清寒的孤月。

服务生一路指引许悠来到月下厅，里面传出阵阵畅快的笑声。

许悠推门而入，众人同时起身欢迎。

“欢迎许总，哎呀，早就听说许总有魄力能力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这么年轻，还长得这么漂亮，真叫人羡慕嫉妒恨呐！”

说话的是一位胖胖的中年阿姨，留着利落的短发，身穿中式对襟上衣，若不是出发前对商务局的一众人等提前了解，许悠也想不到统领Z市商务局的一局之长竟然是位女性，还是一位如此爽朗可亲的女局长。

“宋局，您太见外了，叫我小许就行，您才是巾帼不让须眉，是我们小辈敬仰学习的榜样。”

一句话将宋副局长高高捧起，她笑得更开心了，拉着许悠的手入座，“来，小许，坐我旁边。”

余下众人也都笑容满面，等她们坐好了才依次入席。

今天宴会目的很简单，许悠作为新秀企业家，携资金人才建设家乡，商务局一来表示欢迎，二来给予政策上的支持。

“咱们Z市比不上沿海城市，就是因为缺少像小许这样的科技型人才，你能回来建设家乡，我特别欣慰，我代表Z市全体市民欢迎你。”

宋副局长的话打开的局面，其他几位处长科长纷纷向许悠敬酒，创业两年，参加宴会酒席无数，许悠早对这种场合游刃有余。

推杯换盏间，许悠已经喝了不少酒，她感到一阵头晕，给助理汶姐使了个眼色，汶姐了然端起酒杯来解围，许悠趁机离开包厢，先把单买了，便偷偷来到阳台上躲清闲。

包厢里热络的聊天声就在耳边，许悠是今天宴会的主角，各种发言都围绕着她。

有夸她年轻有为胸有大志的，有夸她远见卓将来必定成就不凡的，还有夸她赤子之心不忘家乡的。这些让人迷醉的赞誉声许悠听了太多，向来都是一笑而过。

她低头抿了一口红酒，问自己，她回来真的是为了建设家乡吗？

她自己都要被这冠冕堂皇的理由逗笑了，她虽然在Z城生活了十八年，但这里对她来说，仅仅是一个生活过的地方，她对这里有依恋，但更愿意把她存放在记忆中。

半年前，总部初步提出在Z城开设分公司的规划，许悠并不负责这个项目。

上个月，母亲来北京出差，从她的电话中，许悠无意间听到郑可夏回到诚德高中任教的消息。

像被人下了蛊一样，她鬼使神差主动接管了分公司的工作，短短几天时间，她火速处理完手头工作，回到了这个她以为她不会再回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