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在问你它的名字!”
“师父啊师父,我知道你不常来岛上看我,可凭借你如今的本事难道已经连岛上发生了什么都察觉不到了吗?”林念语气轻佻,旁人听起来或许会当作是种威胁。“鬼兽已经在遥遥岛上存在很长时间了哦,在我最初停留在岛上的那一晚,它们就已经出现过了。”林念扭了扭自己的手腕,而叫它召唤出来的虎首蛇身居然也跟着扭了扭头。林念余光扫见觉得有些好玩儿,可这一幕落入于晚舒的眼里似乎是根刺、是个阻碍、或许还是林念“光宗耀祖”路上的“绊脚石”——模样可怕的东西向来就要承受更多的偏见。
“回答我的问题!”
林念被她吼得一噎,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道:“是啊,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可能连浊灵这样可怜的魂魄都算不上,它们长得丑,不被你接受,可却有以一敌百的实力,足以把成片的人都给撂倒!就一瞬,一瞬之间!在你坐在忘忧石上发呆的时候,我已经亲眼见过它们的实力了!怎么样?你徒弟能控制这种东西,是不是很了不起?!”
他用力吼着,吼得整个迢迢谷里似乎都有遥远的回声回荡而来。于晚舒面无表情地接受了林念的反抗,再开口时竟然主动弱势了下来,她的语气严厉却不再带有无边的愤怒,像是要单方面地结束这场口舌之争,将“好好沟通”放在了前面。“虎首蛇身?虎首蛇身!”于晚舒手指着鬼兽说道,“你看看它的样子!两种生物的合体是如此丑陋,你要说它和邪、和恶、和罪孽、和污浊毫无关系,这世上可没一个人会相信!”
“我需要他们相信干什么?!鬼兽是我能召唤出来的东西,既然为我所用,只要我用的顺手不就行了?你觉得我会耽误除祟?你觉得我会被它们带坏?能不能别再这么幼稚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清……”
“你根本就不清楚!暂且不提你的控制,你如何能保证世人站在和你同一的角度看待你身边的东西?”于晚舒的手指立刻朝着林念的鼻尖指了过去,“你觉得鬼兽厉害,觉得鬼兽能帮你,那只是你自以为是的幻想!在旁人看来,你就是一个饲养了怪兽的疯子!疯子与疯子为伍,只会让人躲避不及!人们怕你,只是害怕你带来的伤害,哪怕你救人救世,你背负的所有名誉都会根植在罪孽之上,它会跟着你一生,一生都剥不下来,变成根扎在你心里,扎在你祖宗头上,扎在你子孙头上……”
“往生钱?”
“什么?!”
“往生钱,倒挺符合你说的‘根’的。”
林念伸手一拽,串联在胸口的玉佩落到了地上。
“我不觉得,我不觉得带来创举的过去是种罪孽,即便它确实带来了不好的影响。”林念低头看着往生钱玉佩,多少年过去了,这块从林汉霄手里继承而来的东西磨亮得越发通透了起来。“玉佩我一直带着。苍茫剑结束了,但是玉佩不会消失。就算是不好的象征,我也将它看作生命的一部分。”
虎首蛇身的鬼兽突然凑上前去,它的鼻头耸动着,似乎正嗅着玉佩上主人的味道。
林念捏紧了拳头道:“玉佩见证过的一切都不会消失。”
突然间,乖顺的鬼兽耸起背脊抽动了几下。围绕在弥望剑身上刺眼的真气开始变得肉眼可见的冷冽。于晚舒立刻摆出了防御的姿势,而那鬼兽也从卧姿中站了起来,它走到林念身前,原先紧缩的身体在控制下迅速地展开,它的“肉骨”开始膨胀,它的毛发开始竖起,虎首蛇身的玩意儿让自己“成长”到了怪兽般的体型,它的壮硕和外露尖锐的牙齿,它不断蠕动的尾巴和它从唇缝中不断淌下的液体…….正使出全力恐吓着主人对面的“敌人”。
但于晚舒并不是那位闯入迢迢谷的不速少年。
她并非是真正的敌人。
林念甩了下剑,鬼兽便以猛虎出山之势向于晚舒扑去。于晚舒双手背至身后,其架势并非要鲁莽迎敌,更像是要化解招式,意图出其不意制胜。只见她侧身任由鬼兽撕咬过头,转而翻跃身子轻盈跳至鬼兽另一边身侧,虎首蛇身的鬼兽本就是由两种生物拼接而成,在决斗中自是要有着更为灵活的套术,那蛇尾本就追寻着于晚舒而去,见其翻跃自身,便也立刻转换方向,它蠕动的模样宛若一条为人操控的铁鞭,与其对峙之人一不小心就会落入蛇尾的陷阱,被捆缚着脚踝倒头成为毒舌的盘中之餐。
前有虎首尖牙利齿的攻势,后有蛇尾不缠不休的纠缠,手足无措的场面并没有让于晚舒焦头烂额,相反,她像是在观赏一场戏剧,虎首蛇身的每一个动作都在瞬间拆分为清晰的一幕一幕,于晚舒将每一幕放大在眼前,又能在短瞬之间找到每一幕的破绽,她未出一拳、未踢一腿,仅仅凭借着几番跳跃之姿就达到了羞辱鬼兽的目的。除去围绕在鬼兽周身那属于林念操控的真气,久而久之,鬼兽的口中似乎如同活人一样开始冒出了喘息之气,那份胜券在握的傲气从鬼兽身上褪去,他开始发出不耐与不甘的低吼,像每一个野兽一样,为自己的无能而开始感到恼怒。
“你的鬼兽生气了。”于晚舒停在鬼兽面前,一字一字地吐露着确实发生的事实。
“鬼兽不会生气!”
“那就是它累了……或者是你累了。”于晚舒抬起头来,如今两人的位置正好能让彼此无可逃避地对上视线。“你和它相处了多久?你真有自信能控制住它?”
“从它们向我臣服的那一刻起。”
“等到你向所有人忏悔的那一刻……”于晚舒说到这儿停下了,当她再开口时,竟是同时用牙齿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那着陆在指尖的鲜红任她挥洒而出,在空中凝结成沉重的一点坠在了两人之间“发了疯”的那头东西之上。
“就会想起过去被自己忽视一切的劝阻。”
“啪”的一声。
于晚舒的血落在了鬼兽的脑门上。
下一刻,鬼兽的躯体自内而外地爆裂开来,真气被撕成一条一条于空中翻飞乱舞。这场面糟透了,不算拥有实体的鬼兽却如同真的动物般上演了一场“血肉四溅”,它的“碎片”划过林念眼前,又掉落在林念脚尖,林念后撤了一步,仓皇中听到耳边响起了微弱的一声——“叮”。
仿佛是反抗的信号,这声音让他从短暂的糊涂中脱出,转而进入了更为亢奋的状态。于是,弥望剑开始释放出比方才更为暴敛的气息,自林念三侧出现了新模样的鬼兽,它们不断涨大着,直到将林念包围到看不见头顶,它们四肢一齐向前弹射出击,自三方就要将于晚舒死死包裹在里头!
“等一下阿念!有个东西……”
于晚舒的声音很快被此起彼伏的低吼声压制了,面对三头鬼兽的同时攻击,饶是于晚舒也无法如方才一样气定神闲地玩着躲避的游戏。她的脚步开始错乱起来,迎击三方也无法再次维持背手的姿势,一味的躲避恐怕会让自己挂彩,于是于晚舒不得不解开自己的双手,在微妙的瞬间施力将鬼兽推出自己的安全距离。
“怎么样!你可知道鬼兽的厉害了吧!”
“我只有一个结论!”于晚舒道,“你不该碰!它们是危险的东西!”
“危险的不会是它们。这取决于利用它们的人!”
“说得对。”
于晚舒竟在这一处认同了他,林念下意识想要反驳,一愣神又见于晚舒正向前伸着两根指头。指尖之前即是林念召唤出来的三头鬼兽,不是她是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三头鬼兽逐一排开,皆是盯着那两根指头一动不动了。
林念顿感不妙,立刻往弥望剑上渡入更多的真气挥舞起来。然而在于晚舒双指控制下的鬼兽们仿佛再也“听”不见了林念的指令,它们转变为固化的躯体,扎根在了于晚舒眼前的地面上,它们长成了树根变作了大山,成为了于晚舒指令下无法挪动的存在。
“动不了了?”
林念没能作答。
“你看,是你陪着它们,却也无法完全……掌控它们?”
“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它们只是看到了自己的克星。”
林念恍然大悟,那一刻站在十步开外的他居然能够清晰地看见于晚舒指尖摇摇欲坠的血珠。
什么也来不及多想,他立刻倾身奔上前去。
于晚舒用拇指将指尖的血珠揉搓而开,在坠落前将其铺成了血色一片。她抬眼看了下林念,开始翻转手掌在身前运了个功,真气缠绕的血迹很快脱离了原有的表面,渐渐腾飞起来的“血片”在手心之间翻转变动。如果一颗血珠能够击倒一头鬼兽,那经由真气包裹的“血片”恐怕能变成一张巨网将所有目标收入其中,到那时三头鬼兽将一齐被消灭,林念此前的壮硕言论将在一击之中彻底瓦解。
要让年轻人死心,在绝望中摧毁就是最常做的选择。
于晚舒快速动作了几下,再一转手,瞬间就将“血片”藏入手掌之前打了出去,可停留在手掌之前的并非是呆愣不动的鬼兽,等于晚舒想要收手之时已然来不及,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带着新鲜出炉的“血片”,在“啪”一声巨响之后,彻彻底底打在了林念的胸口之上。
然而那“血片”却并没有被林念的身体吸收,它们从林念身侧外溢而出,重新飘至到了三头鬼兽的身上,几乎是同一时间,林念不受控制地倒地之时,三头鬼兽跟随着它们“前辈”的步伐,在迢迢谷一座普普通通的小木屋前“魂飞魄散”了。
结实挨了真气的一掌,不至于叫林念昏迷过去,但疼痛犹在,神智迷糊之间还能清楚地表达痛意。他顺势躺倒在地上,底下是带有露水的青草坪,柔软中带着点刺痛,能嗅到的是振奋人心的青草香。
林念半眯着眼,突然身上落下了一份重量,于晚舒的头顶朝向他,正摆着极其规矩的姿势趴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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