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白日,宫中过年的气氛很浓厚,但这些同谢瑜并没什么干系。
他照样有数不清的活等着他做。
因着到了年关,他要做的活反而比平日更甚,没有一刻能够休息下来。
温燃要找他不痛快的事情,他心中一早便猜到。
身为宫中罪奴,时不时的被找茬,已经成了习惯。
乔酩虽然能照顾他,但却不能完全违背温家的意思。
这一点,谢瑜自然心知肚明。
温太傅要他前来伺候是试探他到底是狼还是狗,他现如今自然不能做狼,只有狗可以做,如果做狼,他便会有诸多名目让他无法苟活在这个世界上。
皇帝想让他活着,可是这活着也得分是什么活法,谢瑜明白上位者心里在想什么,皇帝现如今也不过是想让他活着被忌惮,做一只听话的会咬人的狗。
温燃想让他露出獠牙,除非是他不想活了,否则,他就得乖乖的逆来顺受。
他昨日夜里强行被拉起来,让他去洒扫陛下的清平殿,一直做到鸡鸣声起才做完,宫里宴会开的又早,谢瑜没有一刻休息,可是他又不能违背了温皇后的意思。
谢瑜身形有些摇晃不定,强行按捺住身形,锁链又长又冰,他脚踝被压的有些肿破,谢瑜的嘴唇都干裂开来,透露着丝丝血迹。
他脚踝生疼,往前走了几步,听到身旁内侍催促他几句,低声道:“沈少卿那边缺了酒,你快些送去,不然温太傅该不高兴了。”
内侍是乔酩的人,不能明目张胆的关照他,谢瑜低声道了句谢,便继续拖着锁链朝前走去,他走的太废力,险些摔倒,却还是要继续往前走。
谢瑜清楚地了解他并不能行差踏错,不少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
他将一壶酒端得很稳,一路上半滴都未洒漏出来,哪怕锁链的重量都要拖垮他的身体。
沈安的酒杯空了,酒壶也空了。
他手指把玩着酒杯,眸色淡淡,看着他,玩味的开口道:“谢瑜,你倒是过得很好。”
面前人手中的酒壶顿了顿,并未回应他的话,而是伸手要够去他桌子上已经空了的酒壶:“沈少卿的酒壶已经空了,让罪奴帮您换一盏新的吧?”
“你那日,为何去了教坊司?”沈安的手按住了他手中的酒壶,接着道:“为了重振你陈郡谢氏?”
他声音压得很低,力道之大让谢瑜几乎不能动弹,谢瑜现如今身体并不算好,他之前在诏狱受了罪,而今又在掖庭遭罪,变得身体的情况每况愈下,沈安的力道让他的手没办法挪开半分。
谢瑜垂眸,接着道:“沈少卿说笑了,罪臣从未去过什么教坊司,再者,就算去教坊司,也不过是喝喝花酒,听几个姑娘唱唱曲,又无伤大雅,沈少卿此番问罪于我,又是何意?”
面前的人直接用酒壶顶上了他的下颌,谢瑜被迫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银质的酒壶咯得他的下巴生疼,脖颈都有些僵硬,面前人神色冰冷,他手中的酒壶应声而倒。
谢瑜眸色未变,仍是一番低眉顺眼的模样,沈安仔细盯着他半天,仍未发觉他神情有什么变化。
酒壶翻在桌面上的声音在宫殿中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永平帝皱了皱眉头,看向沈安的方向,他挥了挥手,将乔酩招到近前,接着开口道:“那边是怎么了?”
乔酩顿了顿,接着低声道:“回殿下,是沈少卿那边的酒壶洒了,洒在沈少卿身上了。”
酒喝得有些多了,永平帝眼睛也有些不太利索,他头上的冠子都有些歪了,将脑袋拄在手臂上,意识恍惚道:“谁送的酒给他?”
这个他说的自然是沈安。
谢瑜已经惶惶然的直接跪了下去。
他匍匐在地上,不敢抬起头来看沈安,接连不断的低声道:“沈少卿恕罪,望沈少卿恕罪。”
面前的人身上的锦衣已经被酒打湿,沈安面色沉了沉,他将酒杯捏在手中,直直地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黎知道沈安这是动了气,却仍然不动声色。他抱着拳,冲着走过来的乔酩鞠了一躬,接着道:“乔公公,我大哥衣服脏了,许是需要换件衣物。‘’
衣服上染了大片的酒渍,乔酩不瞎,自然看得到,且能看得出沈安面色不虞。
少年握着拳,将手伸回袖子里,接着道:“劳烦乔公公替本官秉明陛下,本官需要去换件衣物,需要谢瑜陪同,暂且借他一会儿。”
“这倒好说。”乔酩笑了笑,接着道:“本就是谢瑜惹出来的口子,您叫他侍奉您也是该着的,谢瑜,还不快谢谢沈少卿为人宽宏大量?”
若是不原谅,倒显得沈安为人小肚鸡肠了,乔酩提前把话说完了,又奉承他宽宏大量,为的就是替谢瑜开脱。
沈安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接着捏了捏酒壶道:“乔公公多虑了,本官并没有想动谢瑜,您没必要想太多。”
他心情不好倒也看得出来,但既然沈安这样发话,乔酩便也不再说些什么。
默了半晌,乔酩陪笑着开了口,接着道:“谢瑜,还不赶快去伺候沈少卿?不对,过了今天,该改口称沈侍郎了。”
沈安抬眸,手指轻轻点了点酒壶,凤眸微眯,接着道:“那也是过了今日之后的事情,不过,先多谢乔公公恭喜本官了。”
他这话声音说得很轻,但多谢二字又咬得极重。
乔酩有些拿不准沈安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谢瑜声音胆怯的开了口道:“沈大人,您……罪奴不是故意的,先行谢过沈大人的大恩大德,那您看?”
这话被谢瑜说的上气不接下气,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不成句。
他说话这副模样倒显得有点小家子气,身体是瑟缩的,脚腕上还染着血迹。
沈安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伸手将座位上的外披提了起来,接着道:“你随本官出来。”
他脚步迈得很快,谢瑜也不敢拖着,低着头,拖着脚上的镣铐一步一步的跟着走了出去,地上隐隐约约还看得到血迹。
——
外面的雪仍旧下个不停。
今年江南天气比往年冷了很多,这雪下得便比之前频繁了不少。
夜里的风声和雪声似乎都格外的大,谢瑜瑟缩着身子,麻木的走在雪地里,看前方那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
沈安头上带着一根玉簪,锦冠将他的头发束了起来,他身上已经湿透了,在雪夜里这样着凉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走到拐弯处,他顿住了脚步,不远处正是此时在宫内值班的禁军统领顾笙。
沈安深吸了一口气,将宫灯径直扔在了地上,他轻声开了口,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将自己的小厮弘文唤了过来。
“你替本官准备车马,衣服换洗等会儿回去便是。”
宫中自然没有换洗衣物,且沈安将谢瑜唤来也并不是让他给自己换衣服的。
弘文称了声是,而后便离开了原地,只剩下谢瑜同沈安两个人站在那里。
只剩下两个人,谢瑜却仍旧是低着头,安静得像是一条不会咬人的狗。
“哑巴?”沈安靠在宫墙上,接着道:“方才你故意惹怒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做的。”
他没用本官这两个字,倒是少了些疏离感,但是语气里却听不出什么亲近。
谢瑜仍旧低着头:“不,不是,罪奴没有。”
他这副怕得紧的样子,倒像是沈安要给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不是哑巴,倒成了结巴。”沈安唇角微微上扬,接着道:“你倒是挺有意思的,这么装着,自己不累吗?”
他明显话里有话,在那打哑谜,但谢瑜急急忙忙摇头,又把头低得更低了一些,接着道:“罪奴,听不大懂沈大人的话。”
这句话说完,他又看了看沈安腰间的尚方宝剑,将脖子缩得更深,似乎是怕极了那柄尚方宝剑。
沈安倒也不在意,他把剑从腰间拿了出来,紧接着道:“你方才,是在看这个?”
他确实是在看这个,但又不只是在看这个。
沈安今日的话比寻常多了些许,他面上看不出怒意,但实际上,有没有怒意在其中,谢瑜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你是不是想,我那日拿这柄剑捅在你的胸口上的情形,或者说,你方才是想拿这柄剑杀了我?”
沈安拿剑抵在他的脖子上,虽然没将剑的剑鞘打开,那种冰凉的触感却也让人浑身发毛。
他这样的动作,倒是让两个人直接换了一个姿势,这回靠在墙上的,反而变成谢瑜了,只不过谢瑜是被抵在了墙上。
“沈大人倒是有趣。”谢瑜轻声笑了笑,他道:“大人难道是要在这皇宫之内动用私刑?还是说,要把我重新送回大理寺?”
“若是我说——”谢瑜抬眸直视着面前的人,接着道:“就是故意的呢?我就是故意将那酒洒在大人身上的,大人如何,要杀了我吗?”
他眉眼轻抬,声音里带着戏谑的笑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已经没入掖庭,除了天子,谁都不能要我的命,便是沈相也不可以,所以,沈公子,你便可以吗?”
谢瑜的声音放得很轻,他直直地扯住了面前人的领口,将沈安的领子拽在手里。
“大人问我,那日去教坊司如何?”
他费力地从墙壁上直起身子,将尚方宝剑推了回去,锁链叮铃作响的声音显得格外瞩目。
谢瑜将唇瓣贴近沈安的耳畔。
“我便是要这朝局翻天覆地,要这些人替我陈郡谢氏的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偿命。”
“沈安,你奈我何?”
就。
瞎扯的两个人?
我在试图练习cp张力描写,请多鞭策。
谢谢各位巨佬
感觉距离入v很遥远,所以不急,慢慢来。
这本文是双强的,所以其实无论是谢瑜还是沈安,都是用尽了我的心血在刻画。
偏向群像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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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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