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被打开，冷风灌进来。

工作室的休息室里，手机被搁在桌沿，清亮的女声从电话另一头传来，略显激动。

“喂？阿瞿哥，你发给我的资料我都看过了，是这样的，要是工作室真的选择走法律诉讼，先不说时间和精力成本，就目前的对话截图，证据不够充分。回响科技那边是上一任负责人默许专利展示，没有明确的书面授权，仅靠这点在法律上很悬，败诉风险高。败诉的话，工作室得下架视频、赔违约金，声誉和后续合作也都得受影响。”

“嗯。”电话这一边，瞿松岸闷闷地从鼻间哼出一声。

手机那边的女声继续道：“不过按《专利法》，判断侵权得看是不是故意、有无明确侵权行为。你们合作文件没明确专利展示范围，从这点讲，你们对侵权情况并不知情。但回响科技肯定不会轻易认栽，大概率会拿合作文件没写清楚核心技术展示这事儿反驳……总之，你们当务之急是赶紧联系之前的合作负责人，从他那儿获取有力证据。”

瞿松岸眸色黯淡，望着阴霾之下的城市。

街道上的绿化植被像是褪色的旧报纸，在这样的阴雨天，往窗外望的时候，总有一种置身钢铁丛林的错觉。

颜宁将手肘撑在膝盖上，用裸露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对面人的脸部轮廓。

皮肤不算非常白皙，但是总给人某种苍白感，是扎根于成年后却难见天日的病态，因为工作？所以眼神憔悴，上眼皮总耷拉着，挡住上三分之一的眼睛，深棕色眼珠也半掩其中，展现出漂亮的下三白。

天呐，他的眼尾沟好长，斜斜地向太阳穴延伸，像是自带眼影，也像是半扇桃花。

此刻这桃花就被隐匿在山雾里——那是瞿松岸吐息时呼出的烟。

一个解开两颗衬衫扣子、修长手指之间松散地夹着烟、用淡漠的眼神望着窗外出神的男性。

“你还留着之前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吗？阿瞿哥？”

这一声称呼将两人唤回神。

“留着。”

抽了烟之后，瞿松岸的嗓音有些沙哑，他俯身靠近茶几，伸手将燃到底的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

“我打过电话，但是对面是空号。”

话到最后，瞿松岸冷笑了一声。

“听说这位负责人现在正在夏威夷度假呢。”

对面的颜宁忽然换了个姿势，翘起腿歪坐在沙发里，一手撑着额头。

见瞿松岸望过来，勾唇笑了笑。

瞿松岸垂下眼睛，又跟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

挂电话之前，电话那边的女生说的最后一话是：“有事随时来找我，师兄。”

“看来不是前任啊？”颜宁看向瞿松岸的眼神狡黠。

瞿松岸冲他翻了个白眼，手上又点开陆荏的电话号码，漫长的手机提示音过后，仍是电子女声“无法接通”的宣判。

他皱着眉放下手机，下意识地捏响手指关节。

陆荏已经失踪整整 48小时了，他独居，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自己母亲的，陆荏父母现已报警立案。

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被绑架了？

可要是绑匪，早该打电话来索要赎金了。

陆荏除了在互联网上存在度高一些，私下不见与人交恶过。

那边跟合作商的专利展示纠纷还悬而未决，这边工作室老板率先失踪，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瞿松岸心里清楚，要是陆荏这件事再被爆到网上，发酵成舆论，那工作室的名声必然一落千丈，自己这假期恐怕也得“无限期延长”了。

“可恶……”

瞿松岸忍不住低声咒骂，罕见地情绪化。

一转头，看见颜小少爷那副事不关己、轻松自在的模样，更是火上浇油，恨不得冲过去揍他一拳。

他半开玩笑地说：“我的合法丈夫，就不能凭借权势替我摆平这些吗？”

“你怕是找错人了吧？”颜宁口吻轻佻，“你要是真想靠权势解决问题，那应该嫁给我姑妈，而不是我。”

算了，本来就没得谈。

瞿松岸起身，颜宁屁颠屁颠跟上去，很自然地问：“咱们去哪儿？”

瞿松岸懒得纠缠“谁跟你‘咱们’”的话题。

左右这只鼻涕虫暂时甩不掉，那就当个人形挂件好了，反正“挂件”有脚自己能走。

Beta同事见瞿松岸要离开，也问他的去向，瞿松岸这次回答了。

“回响科技铁了心要拿专利的事解约，要是走法律诉讼这条路，我们现有证据不够，左右干坐着不是办法，我想去之前负责人的地址碰碰运气。”

Beta同事点点头，又问：“小宁跟你一起去？”

“是。”小宁积极响应。

颜宁执意跟着瞿松岸来工作室，为了不让其他员工以为自己带回来一个行为诡异的窃听狂，瞿松岸介绍他是自己带的新实习，反正他手底下的实习生换得快。

瞿松岸在手机上打了个车，颜宁轻哼着小曲儿坐进滴滴快车。

“这么多年没回来，变化真大。”

瞿松岸觉得他们两人就算是名义夫妻，有些话还是要先说清楚：“你不问问目的地？”

“不是上一个负责人的住址？”

“我不知道那种东西。”

“哦？”颜宁挑眉，“那请问瞿先生要把我卖到哪儿去？”

司机悄摸看了两眼后视镜，怀疑自己今天载的这两位是非法分子。

“危险的地方。”瞿松岸嗓音淡淡，“到达目的地之前，你随时可以下车。”

颜宁悠闲地靠着后背座椅，低笑了两声，“巧了，我就喜欢危险。”

瞿松岸不再劝他，理所应当道：“那打车费AA。”

颜宁愣了两秒，问：“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瞿松岸也愣。

颜小少爷是什么山顶洞人？不知道AA什么意思？

他皱眉问：“你手机呢？”

“没有。”说得理直气壮。

颜宁忽然动作起来，摸遍了身上的口袋，找出五张皱巴巴的红色大钞，另外还有丁零当啷一堆硬币，拢共点了一遍，金额总数是：五百二十三块六毛。

瞿松岸：“……”

颜宁很慷慨地伸出手，把“全部身家”递给瞿松岸。

瞿松岸一脸黑线，摆手谢绝额外负重，并且关闭麦克风拒绝交流。

出租车停在了城西商业街对面，此刻是下午六点二十七分，距离商业街大部分店铺的营业时间还有些时候，行人寥寥。

“现在要做什么？”

瞿松岸只给了一个字的回答：“等。”

他们两个找了一家咖啡厅，颜小少爷那些叮当作响的硬币总算有了用武之地，点了一杯美式、一块海盐芝士蛋糕，还额外有一杯免费的白开水。

服务生将餐点摆上桌，瞿松岸盯着马克杯出神。

等他抬眼别有意味地看向颜宁时，发现对方也正默默打量着自己。

瞿松岸默默地移开视线，端起白开水喝了一口，目光投向街对面。

两人在咖啡厅里一坐就是将近三个小时，期间谁也没开口说话。

瞿松岸还能刷刷手机打发时间，颜宁却格外沉默，吃完蛋糕，咖啡见底，因为美式在身体里作用，所以他只是干坐着耗过这三个小时，甚至没有嘴贱开口聊骚。

但是瞿松岸知道，颜宁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移开，带着微妙的重量。

天色愈暗，商业街对面，名为Glass World的酒吧华灯初上。

瞿松岸最后警告：“你现在完全可以继续待在这里，不必跟我冒险。”

颜宁听完他的话，乖巧地点点头，微笑说：“我喜欢冒险。”

真是油盐不进。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酒吧。

电子音乐声3D回响，相较之下人声很弱。哪怕等到这个时间点，对于酒吧营业来说也尚早。

瞿松岸径直走向正在擦拭杯具的酒保，附耳问：“今天有‘领主’的特调么？”

酒保停下手里的动作，眯起眼眸，注视着瞿松岸，随后又将目光投向他的身后，几秒后回答：“有。”

他身子往前倾，“请问，二位是什么关系？”

瞿松岸回答：“夫妻。”

颜宁有些错愕。

之前在工作室，瞿松岸介绍自己时给自己伪造了一个实习生“小宁”的身份，但是现在，他竟宣称两人是“夫妻”。

在与瞿松岸为数不多的接触里，颜宁认为，对方并不是能将私人关系坦然向陌生人交代的那类人，那么瞿松岸此举便另有隐情。

为什么？

难道只有这样的亲密关系才符合某种“条件”吗？为获得他们所说的“特调”？

酒保来回扫视两人，有些将信将疑，“如何证明？”

瞿松岸心里想着，和颜宁做些亲密举动就算蒙混过关，刚打算伸手强行拉过颜宁的手环在自己腰上，没想到颜宁像是早有准备。

他不知从身上哪个口袋摸出一本红册子，展现在酒保眼前。

酒保拿过去，根据照片对比两人的样貌，点点头，将小册子归还，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跟我来。”

酒保带着他们往酒吧内部走去，绕过后厨，推开一扇沉重的铁门，到达另一条金碧辉煌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架电梯，电梯内部没有任何层级按钮。

酒保给他们刷了卡之后便转身离开，电梯门缓缓合上。

瞿松岸观察着四周，肉眼看不见摄像头。

电梯内，他和颜宁站得比较近，手臂挨着手臂，他一偏头，就能凑近身边人。

瞿松岸压低声音问：“你为什么把我们的结婚照随身带着？”

“不行么？”颜宁也凑近，学着瞿松岸压低声音，“所有证件我都随身带着，身份证、护照、A1驾驶证、D驾驶证、出生证明、献血卡、注册会计……”

他每说一个证件，都能以极快的速度准确无误地从身上的口袋里摸出来展示一番。

“嗯？居然还带着这个！”

瞿松岸打眼看过去。

小学毕业证！

电梯一路下行，超重感逐渐增加，最终稳稳停住。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颜宁的目光触及电梯外的场景，瞳孔猛地一缩。

在这家酒吧的地下，存在一座赌场。

瞿松岸率先迈步出去，“我先前提醒过你，不过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颜宁面部线条绷紧，从喉头洇出一声笑。

“确实刺激。”

剧情越来越“刑”，字数越来越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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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当社畜遇上癫公（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