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练舞室，林月容对着落地镜修正动作，旁边江笛音引着她抬臂屈膝。

“肩膀放松，把背挺直，目视前方或者看我也行。”

林月容于是转向江笛音。

舞蹈室的强光打在江笛音身上，她披着一层茫茫的白，眼底又闪现那奇异的冷色。

“像谢宴。”林月容睁大眼睛，脑子里那根断弦终于对接。

“什么？”江笛音低头。

她们第一次距离这么近，林月容甚至注意到江笛音左眉的位置残留着小孔。

江笛音长相偏冷淡，林月容第一眼感觉她很像班级里孤僻的优等生。

现在，优等生的小秘密被发现了，不止是眉钉。

林月容凑近，在江笛音耳边道：“江笛音，你以前认识谢宴。”

江笛音退开一点，捂着耳朵，“对啊，打游戏的人谁不知道他啊。”

林月容只是笑，大波浪卷随动作飘动，她的目光却很笃定。

“你交际舞跳得很好，编舞老师都说教不了你什么。从华尔兹到乡村舞曲，反而是现代舞不太擅长。”

江笛音：“你想说什么？”

林月容：“在想谢宴他们会不会也选择华尔兹。”

江笛音：“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林月容向她招手，“你过来，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

江笛音又把刚搓过的那只耳朵递了过去。

林月容在耳边轻飘飘道：“姐姐我啊，不喜欢男人。”

江笛音微微睁大眼睛，林月容却已经目视前方，一脸认真的排练。

“你开玩笑吧。”江笛音道，“那你……为什么还要……”

她是个说话直白的人，不懂委婉，就只能把一些不好的词汇挖掉。

林月容却能听明白。

她能成为Verse的摇钱树，多多少少需要讨好观众，而她的观众大部分是男性。

用网友的说法，她就是一个擦边主播。

“因为这世上就是有很多人一辈子都身不由己啊。”林月容转动身子，黑色裙摆荡漾开去，“你刚才的问题，只有两种人才会问。傻子，和有钱的傻子。”

落地窗洒下网格状的金色舞台，林月容提着黑玫瑰花瓣堆叠的裙摆，微微偏过头，留了一半身子给格子窗框的阴影。

“还记得你第一天怼我的话吗。其实那时候我确实有意针对萧雨眠，我觉得我们两个是一样的人。”

吃金主的赏饭又不磕碜，不过是一点点小挫折，大好的事业说不要就不要，整日酗酒，活成行尸走肉，真是任性又做作。

“你放心吧，我以后不会针对他了。”林月容背着双手，转身笑道：“现在我清楚了，我们真的是一类人。”

江笛音好奇：“为什么？什么样的人？”

林月容：“总是被自由又傲慢的家伙们问为什么的人。”

感觉被针对了的江笛音：“……”

“如果在意就去自己思考，如果不在意那就什么都别问了。”

江笛音背靠抽烟区的玻璃墙，还在不由自主回想林月容的话。那之后练舞室的氛围有些压抑了，林月容自得其乐地练舞，不需要练舞的人反而无所适从。

女士烟的那点火一点点烧向手指。

江笛音以前并不抽烟，那天舞会闹得惊天动地，戴着假面跳舞的人们被那个漂亮疯子砸了音响，失去赖以维系体面的音乐，所有人都无所适从了。

那小疯子于是跳上钢琴，屈膝坐在黑白琴键之上，搁在膝头的那只手夹着一根烟——一支漂亮的女士烟。

明明是他闯了大祸，其他人都屏息以待，偏偏只有他，吹动桃红色烟雾，桃色之后，是一双更浓的桃色，醉眼冷看下方的名流们。

缭缭烟雾上飘，众人抬头见他，似在看世俗无法理解的魂灵。

江笛音从那时起，萌生了试试抽烟的想法。

结果后来没过多久，听说他用一支烟烧了一栋豪宅，还差一点烧死了自己。

那之后他也没有抽烟的自由了。

小叔叔应该很开心吧，毕竟他第一讨厌烟酒，第二讨厌甜食。

想起小叔叔就又飘过林月容那句令人费解的话，绕了半天回到原点，这烟抽得味同嚼蜡，江笛音嫌弃地熄灭烟蒂，吸烟区的门拧开一道缝，外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也不一定就会输啊，我每天都有坚持练舞，方前辈也夸过我的舞台表现力很强。”

是楚小可，背对着江笛音蹲在墙角打电话。

方前辈？娱乐圈里姓方的她只知道方逸，还是因为萧雨眠。

江笛音正要推门走出去，听见楚小可的话，脚步一顿。

“我不想做这些事情……”

楚小可的声音很痛苦，江笛音仔细看，才发现她蹲着是把头埋进了膝盖，声音染上哭腔。

“别逼我好吗，求求你们了。”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楚小可长久地沉默下去。

应该是电话那边先挂断了，因为楚小可直至起身离开，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当天晚上，节目组加班加点处理这一整天的素材，又在官方平台放出一段剪辑，目的是给隔日的直播舞台造势。

杨婉立刻收到公关部的通知。

“杨姐，别家都在买量，咱们是不是也给萧哥刷点流量？”

杨婉正盯着电脑打字，她看着邮件收信人那一栏的英文名字，随口道：“省点儿冤枉钱吧，什么都会背叛萧雨眠，流量不会。你盯着些营销号，别让他们边蹭边踩就行了。”

公关部心道萧雨眠都糊成那个样子谁还来蹭啊，她们杨姐是真把萧雨眠当亲儿子了，自我感觉实在过于良好。

随便打开V博，热一和热二竟然都与《灿烂的你》相关。

#黑红夫夫#

#有一种诱惑叫Choker#

公关部心道，这几个糊逼的经纪人是下了血本买量吗？都一口气买到热一热二去了，通告钱都不够回本。

点进去一看，一口茶喷出来。

好家伙儿，两个词条里面都是同一个人！

萧雨眠，萧雨眠，营销号爱惨了萧雨眠，疯了一样争先恐后发图。

公关部顺藤摸瓜，点进词条里最早的一条热博。

博主ID 草灰蛇线，公关部以前买过她的通稿，印象中是个很会抓热点的独立媒体人。

仔细一看，发现这人确实厉害。

她的博里文案只有两句话，重点在九宫格图片，色调从上到下由黑至红。

最上面三张是谢宴，分别是戴帽子低头、眼罩遮脸，以及手指轻勾颈部的choker。

色调极暗，大片阴影占据主导，可谢宴的存在感不减反增，他就像丛林深处的狩猎者，阴影是他的帽子、眼罩、和领带，是他隐含的未知与危险。

第二行三张图都是双人，谢宴与萧雨眠，构图都是谢左上萧右下，对应第一行单人图的全貌。

第一张同框，帽子到了萧雨眠的头上，他颈部的choker在阳光下泛出暗红色。

第二张同框，萧雨眠身处于谢宴的阴影中，披风挡住了他半边身子，猩红耳坠颊侧垂落，红之后是披风的黑。

第三张同框，暗红的choker攀上谢宴的喉结，一个华尔兹的定格，萧雨眠倾身后倒，任由舞伴勾住腰身，耳坠随动作垂下来，红宝石摇曳似玫瑰花瓣，黑披风是他忠实的帷幕。

这三张色调都是黑红交织，到了第三行，已彻底是萧雨眠的主场。

前两行都是人物远景，到了第三行什么都不管了，就四个字——怼脸狂拍！

红，妖冶的红，燃烧的红，猩红，阳光下跳动似心脏的浅红倒影。

他是红宝石的精魄，也是赋予这九张图鲜活生命感的玫瑰国王。

无声地尖叫，酣畅淋漓地美，直白，无可辩驳，冲击视觉！

公关部看完只做了三件事，换小号，进热搜，转载原博。

不管看不看节目，不管关不关心娱乐圈，只要人皆爱美，他的火焰就永不熄灭。

公关部仔细一琢磨，发现这草蛇灰线很有点东西。她的文案只有两句话，就是热一和热二两个词条，也就是说，这两个热搜很可能就是她这张九宫格传出去的。

几天前草蛇灰线还只有100W粉丝，现在已经飙升至150W，还在跟着原博转发量一起飙升。

其他营销号也跟着疯转，想方设法带各种词条，可惜一没有草蛇灰线的P图技术，二没有她抢占先机的眼力，只能跟着喝点肉汤。

“杨姐。”公关部敲门。

杨婉抬起头，眼神询问。

公关部给她看手机里的热搜，感慨道：“你说得对，萧雨眠从来不需要流量，是流量在追逐他。”

杨婉却皱起眉，“那个谢宴，什么来历？”

公关部道：“我查过，M大在读学生，似乎用奖金成立了一家自己的游戏公司，听说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很少去上课，但是论文没少发，学校教授都很喜欢他。简单点来说，是个什么都能做到极致的普通人。”

杨婉：“……你自己听听，普通吗？”

公关部想了想，道：“跟咱们萧哥比，还挺普通了吧。”

“再仔细查查，我总觉得这个人很……”杨婉找不到合适形容词，转而纠正道：“我们萧雨眠才是普通人。”只有普通人才会被逼得发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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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