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开拔

老司令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了敲,语气沉缓:“祁山一带,自古是富庶之地,那边的丝绸尤其出名,是我们重要的财税来源。近来,有一伙人,打着‘苏维埃’的旗号,在当地纠集了一些溃兵游勇,占据了几个镇子,闹得乌烟瘴气,许多丝绸商户已是人心惶惶,生意大受影响,长此以往,必将严重动摇地方财政,截断重要的钱源!”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高亢带着怒意:“这简直是胡闹!我们中华大地的事务,何时轮到一帮受外人思想蛊惑、不知所谓的家伙来指手画脚,甚至妄图割据一方?上面已经决定,此事必须速战速决,以儆效尤。这个任务,就交给你的第七师!由你亲自带队,把他们彻底打散,赶出我们的地盘!你可有信心?”

司令顿了顿,音量不减:“祁山一地,是我们中国人的领土,这一点毋庸置疑!虽然前清昏聩,那个慈禧老佛爷当年糊涂,差点就把这块宝地给割让出去,好在,天佑中华,到底是没有让这等丧权辱国之事彻底成为定局!但如今,狼子野心之辈依旧不死心啊!”

陆胜心中一震。

祁山,他自然是知道的,那里水道纵横,桑田密布,丝绸业堪称命脉,每年上缴的税银不是小数目。

近来传来的消息确实不妙,那伙人占据要道,设卡收费,打击不愿服从的乡绅商户,许多丝绸生意都已停滞,这等于掐住了地方财政的脖子,严重影响钱源流通。

如今养兵、购械、维持政府运转,哪一样不费钱?若是这样重要的资金源头长期被别人掌控甚至切断,对他们北洋系统来说,无疑是釜底抽薪,极为不利!

于公于私,这一仗都似乎非打不可。

只是·····

陆胜的眉头蹙了一下。他想到了家中即将临盆的妻子。

静舒如今快要足月,他身为人夫,于情于理,都应在此时守在她身边。战场凶险,枪炮无眼,这一去,归期难料·····

老司令何等人物,宦海浮沉几十年,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已登峰造极。他捕捉到了陆胜的迟疑,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有此顾虑。

“我知道,你夫人临盆在即,你身为丈夫,合该守在身边,共享天伦,这是人之常情。”话锋随即一转,变得语重心长,甚至带上了家国大义的沉重,“只是·····值此国难当头,地方不靖之际,凡我辈军人,皆应以社稷安危、百姓福祉为先!此所谓‘匹夫有责’!若因牵挂妇人生子这等私情,而置一方百姓于水火,致使生灵涂炭,商路阻塞,财税受损,动摇的是大局根本!我想,以你夫人的深明大义,出身名门,也绝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丈夫因私废公。”

老司令特意提到了何静舒的出身,目光锐利:“我见过你夫人,是沽州何观澜的女儿,真正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你或可回去与她商议一番。但明日,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陆胜没想到司令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这几乎是堵死了所有回旋的余地,没有多少可商议的空间。

连“何观澜的女儿”这重身份都点出来了,既是提醒静舒的出身决定了她的“懂事”,也隐晦暗示他陆胜能有今日,离不开何家这类士绅阶层的支持,此刻更应挺身而出,维护他们共同的利益。

如此一来,即便他回去与静舒商议,以静舒的性子和对大局的考量,恐怕也说不出任何阻拦的话。

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陆胜心头。

他无法反驳,司令所言,于公,字字在理。于私,也掐准了他和静舒的软肋。他心中一阵无奈,甚至有些烦躁,可理智也清楚告诉他,不能真正坐视不理。

那片富庶的土地,那些被阻塞的商路,确实需要尽快恢复。

而老司令接下来的话,像是一块巨大的磁石,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他的语气放缓,带着一种郑重:“陆胜,你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你的能力,我清楚。此番任务虽艰巨,但亦是机遇。你若能速战速决,漂亮地拿下此役,打通商路,稳定地方·····那么,待你凯旋之日,我必亲自向北京为你请功!到那时,你肩上的担子,可就不仅仅是一个师长那么简单了。”

话语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更高的权位,更大的舞台。

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直直照亮了陆胜脑海中某个尘封的角落。

许久之前,在从奉天返回上海的火车上,副官的汇报犹言在耳——那件让他棘手无比的、涉及洋人的麻烦,最终是“一位姓云的海外大老板”出面斡旋才得以解决。

当时那份混杂着感激、屈辱与无力的复杂心情,此刻再次翻涌上来。

云琅青·····那个远在英伦,却仿佛无处不在的名字。那份“人情”,像一根利刺,始终扎在陆胜心底。

如果他地位够高,权柄够重,手握足够的实力与资源,像那样棘手的问题,或许根本无需假手他人,更不必·····白白欠下云琅青一个天大的人情!

权力的渴望,与摆脱那份“人情债”的迫切,与司令抛出的诱人前景交织在一起,冲击着陆胜的内心。

陆胜看着总司令那双充满期望的眼睛,那里有对国家利益的考量,有对下属的提携,也有对他个人的期许。办公室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传来的操练口号声,提醒着他身为军人的职责。

权力!他需要更大的权力!不仅仅是守护一方平安,更是要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不再受制于人,无论是国内的政敌,还是远在海外、却依然能影响他生活的“故人”!

司令的承诺,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一个能让他快速摆脱目前困境、迈向更高层次的绝佳机会。

想到这里,陆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纷乱的思绪。他抬起头,目光已恢复了军人的坚定,沉声道:“司令!卑职明白了!国家之事,重于泰山!第七师全体将士,必当竭尽全力,荡平祁山匪患,恢复地方秩序,以报国家与司令栽培之恩!卑职,有信心!”

他没有提及家中之事,也没有再表现出犹豫。此刻,军人的天职和对更高权位的渴望,已压倒了一切。

司令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和决绝,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好!这才是我北洋的虎将!去吧,好好准备,明日,我等你详细的作战计划。”

陆胜再次敬礼,转身,离开了司令办公室。

————

春日的晨光透过陆公馆二楼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静谧的光影。

何静舒正由春桃搀扶着,在铺着厚实地毯的走廊里缓慢散步。

孕晚期的身子愈发沉重,脚步也带着显而易见的蹒跚,但她依旧坚持每日走动,只为生产时能更顺利些。

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军靴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何静舒抬眼望去,只见陆胜正从楼梯口快步走来,他已换上了一身笔挺的军常服,显然是准备前往司令部。

只是,他的眉头微微锁着,那双眼眸,在触及她身影的瞬间,掠过了一丝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愧疚,还有一丝·····欲言又止。

“静舒。”陆胜在她面前站定,声音轻柔。

“这么早就要出去?”何静舒停下脚步,目光平静。

陆胜看着她因怀孕而清减些许的脸庞,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迂回。

“嗯。”他应了一声,上前一步,自然地取代了春桃的位置,伸手稳稳扶住何静舒的手臂,他一边陪着她继续缓步向前走,一边用尽量平稳的语气开口:“有件事·····要同你说。”

何静舒侧头看他,等待下文。

“司令部下了命令,”陆胜的声音低沉,难掩凝重,“祁山那边出了乱子,一伙人占据了镇子,阻塞商路,影响了至关重要的丝绸税源。上面点名,要我亲自带队第七师,前去清剿。”

他话音落下,感觉到臂弯里,何静舒扶着他手臂的指尖,收紧了一下。

她脸上掠过一丝惊讶,“·····祁山?”她轻声重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何静舒虽不完全清楚具体的军事部署,但也知道那绝非上海周边,此去必定山高路远。

“此去·····凶险吗?”

“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盘踞地方,司令意在速战速决,打通关节便好。”陆胜尽量将事情说得轻松,不想让她过分忧心。

他从背后轻轻拥住她,下颌抵在她散发着淡雅清香的发顶,声音低沉:“只是·····苦了你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沉沉地压在两人心头。

何静舒没有立刻说话。她岂会不知,官大一级压死人,司令亲自下令,哪里容得他选择?她更知道,陆胜如今位高权重,看似风光,实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这样的任务,既是责任,亦是无法推脱的使命。

她心中不是没有波澜。

成婚不过一年余,腹中骨肉即将降临,这是她最需要丈夫在身边支撑的时候。这几个月,陆胜待她极好,即便她心性再如何清冷自持,在这漫长的孕期里,享受着丈夫全然的关注与珍视,那颗被层层包裹的心,也不可避免柔软了几分,生出些许连她自己都未曾深察的依赖。

此刻听闻他即将远行,归期未卜,一股忧虑与淡淡委屈的情绪,悄然漫上心头。

她终究只是个即将初次生产的年轻妇人。

然而,所有的情绪,最终只化作唇边一丝带着些许涩意的弧度。

何静舒抬起眼,目光已恢复了惯常的沉静:“军人以身许国,职责所在,我明白的。你·····不必挂心家里。”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我和孩子·····总会等你回来的。”

这般的懂事,这般的克制,给陆胜的心尖带来一阵密集的酸楚与心疼。他多么希望她能流露出一点不舍,一点埋怨,哪怕是些许小性子,也好过这样平静的接受。

他知道,静舒心里没有他。她接受他的好,履行妻子的职责,却始终将真实的自我紧紧封闭,抗拒着他任何试图靠近她内心世界的尝试。

这种抗拒,并非言语或行动上的疏远,而是一种心灵上的壁垒,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静舒·····”他低唤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还能说什么。承诺保证显得苍白,诉说情长又知她不愿听。

何静舒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那份珍重,鼻尖微微发酸。她极力克制着孕期容易波动的情绪,以及因他突然离开的消息而生出的那点脆弱。

窗外,几株晚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在微风里轻轻摇曳。

何静舒的目光落在陆胜坚毅却写满不舍的侧脸上。他即将远行,奔赴未知的险地。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沉甸甸的,一种身为妻子本能的牵挂促使她动了念头——她该去为他打点行装,仔细收拾,至少,要让他离开的时候,心里是安稳的,无后顾之忧的。

她微微动了动,想从他的怀抱中稍稍抽身,去履行这份职责。

然而,她只是刚有动作,环在她腰际的手臂便倏然收紧了。

陆胜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地将她拥在怀里,那姿态里带着一种执拗,还有一丝孩子气的依赖。

他不要她走,哪怕只是片刻。在这离别的前夕,他只想这样静静地拥着她,感受她的体温和气息,将这一刻的温暖与安宁牢牢刻印在心里。

窗外,春光正好,他没有言语,她亦沉默,唯有彼此交融的呼吸和心跳声,在静谧的空气里轻轻回荡,诉说着无言的眷恋与深沉的牵挂。

陆胜静静地看了何静舒许久。

出征在即,前路未卜,他最放不下的,就是眼前这人。他渴望建功立业,渴望更高的权位,不仅仅是为了抱负,潜意识里,也藏着一种想要证明什么、想要拥有足够力量守护什么、乃至·····摆脱某些阴影的迫切。

他俯下身,极珍重地在何静舒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等我回来。”他在她耳边,许下诺言。

哎呀呀本人回来啦~以后一定日更!!

最近在看泰剧,哎哟!帅的嘞。[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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