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墅的主楼门口站了两分钟,尤水转过身准备回房间,却正对上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尤浅,他表情淡然地看着她,微微蹙眉。
大厅里,两人站立对视。
“下个月末,小姐要跟白京生订婚吗?”他薄唇轻启,语气清冷,表情中有一丝挑衅。
尤水眼里一闪而过的冷冽。
他果然一直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这样的问话也敢直接当她的面说出来?
“你也太放肆了。”她声音清冷,夹杂着一丝无奈。
尤浅一点也不畏惧她的话语,表情平静地盯着她,不置可否。
“虾好吃吗?”她想到刚才在餐桌上他的表现,突然没忍住,转了话题问道。
他抿了抿唇,不语。
尤水看着他,表情冷了几分。
“怎么,不屑跟我讲话?”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
“白京生喜欢小姐吗?”他开口,语气清冷。
一句彻底逾越规矩的话。
尤水闻言,眼里已然带出一丝凉意。
“你身体好了?”她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挑眉问道。
她的表情绝对是世间少有的冷漠。
尤浅抿唇:“怎么,小姐又要把我送到惩戒室吗?”针锋相对。
无言。
气氛陡然降低。
许久,尤水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开口道:“当然不。如果你身体好了,我倒是很想做一些不一般的事情。”她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何文勋跟她说过的话,她努力在脑海中勾画尤浅在林默恶意的肆虐下还十分享受的模样,但她失败了,她想不出来,也没办法把自己的想法和眼前的人重合起来。
他没明白什么意思。
他只知道,尤水不能和白京生在一起。顿了一下,他终于开口,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小姐,别和白京生在一起。”
恳切的语气,却十分坚定。声音清朗,却透露出丝丝不能说的情意。
他的眉毛向下耷拉着,牙齿咬着下唇,表情前所未有的纠结。
尤水盯着他,心里一阵烦躁。
这样的机会不是每次都有的,她正愁不知如何断了他对自己的念想,他就给她铺好了台阶。她不介意做一个狠毒的恶人,相反,她更愿意顺水推舟给他难堪。
半晌,她伸手挑起他的下巴,似笑非笑道:“为什么?”
她心下已有了决定。
“……”
尤浅不语。
他退缩了,不敢说了。
复杂的情绪在他心间萦绕。他时而觉得尤水对他是有温存的,时而又怀疑是自己自作多情。
此刻,尤水正站在他面前,用一种温柔的、平静的、不含任何暧昧的眼神看着他,她的唇微微勾起,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面前站着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日夜重复出现在他梦中、牵挂着他每一根神经的人,在他眼里,如水一般清澈明净,淡然高冷。他不止一次在梦中惊醒,渴望得到她的一丝温情。他可以说吗?当时在伯尔尼,尤水是亲吻过他的吧?她眼里的温柔和开心是真的吧?她对他不同寻常的关心是真的吧?……
如果不是真的,他又该如何是好呢?
“小姐和白京生在一起,将来会后悔。”他说。
“……”
不是她预想中的答案。
毫无征兆的,尤水含着巨大怒气的一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他猝不及防,甚至踉跄了一步。
“你在替我做决定?谁给你的权利对主上的事情指手划脚?”尤水眯起眼,冷冷道。
尤浅无言以对,他的半边脸已经泛起一丝红肿。尤水那一巴掌绝对是用了十成的力。
“小姐……”他气息不稳,缓了一下,“之前在瑞士,我说的话,是真的。”顿了顿,他说道。话毕他垂下了头。
他彻底斩断了自己的后路。
但更明显,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他在赌,赌上了自己的勇气、决心、尊严,甚至作为一个侍从的性命,而仅仅是想要从她嘴里得到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的、未可知的答案。
尤水盯着他,久久无声。过了很久,直到他的额头上都出现了细密的小汗珠,她才淡淡地笑了一下:“什么话?”
他愣住,抬起头看她。
她表情淡然。
他皱眉,许久,终于开口,气息依旧不稳:“……我一颗心……都在小姐那里……”他声音低了下去,心跳得非常快。
尤水看到了他白皙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她终于还是等到了尤浅对自己坦白心声。但太迟了,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刺一样,扎在她心上,令她感到不适和烦躁。
如果一切都没发生过,他还是那个清白干净的尤浅,她想,她此刻一定会和他拥抱,然后亲吻他性感的薄唇……但此刻,面前的人,给她的感觉,只剩下了虚伪、造作和恶心。
白京生说“夜长梦多”,无疑是说尤浅会阻碍这件事情。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很清楚这种场合不适合说那样的话,他纵使爱惨了尤水,也不应该在这种场合告白,显然,他不仅仅是为此。
“什么意思?”她微微皱眉。
这样还不够明白吗?尤浅看着她,不肯再说。
她盯着他,似乎并不着急。
“小姐……”尤浅却显得很急。
他几乎要崩溃。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在尤水面前这样窘迫无力过。纵使她对自己百般刁难,他也总能用自己的方式从容应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自作自受地在她面前使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
可这不就是爱吗?
他爱她,以一种近乎疯狂和绝望的意志力、不受控制的渴求力,希望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如果他不能以一种平等的身份站到她身边,至少也应该获得属于他的一种向死的归属。她曾经在他面前表现出了一种温情,他便更无法忍受她的忽冷忽热忽远忽近,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愿意迈出这一步。
尤水不语,表情令人琢磨不透。
“你是说,你喜欢我吗?”她一字一句,语气淡然,眉眼含笑。
尤浅看着她的表情,移不开眼。他心脏跳的飞快,几乎要跳出胸膛……
她的表情是欣喜吗?并不是。可为什么她眼里却含着一丝笑意?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尤水眼底一片凉意。
他呼吸窒了一下,眼神却变得坚定。
“是,小姐。我喜欢你。”他说。
肯定的、毫不犹豫的、几乎是无所顾忌的语气。
尤水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停了一下。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抿了抿唇,指尖冰凉。
“你再说一遍。”似乎是嘲讽的语气。她命令道。
她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盯着她,缓缓地开口:“我喜欢你。”
一切都结束了。
尤水以为,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一定会开心得无以复加,可是现在,她感觉自己周身一片冰凉,那是一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凉意……他,尤浅,不过如此。
一个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侍从,一个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的虚伪的男人,一个善于伪装精于算计的狡猾的狐狸……
尤水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集团派了人来别墅,把尤浅带走了。
他被送回了训练营。
侍从守则的第一条要求他全心全意侍奉主上,要求他无条件地付出自我,但又告诉他,不能对主上有任何非分之想。
这条,对任何侍从而言,似乎并不难办到。但偏偏,尤浅不是个普通的一般的人,他从小在尤氏别墅长大,在他内心深处,从来没有真正把自己当成一个下人、侍从……尤水在他眼里,是一个需要被无条件爱护和照顾的人,他可以为她耗尽全部身心,但感情这种东西,他怎么可能控制得住?爱一个人,即使捂住嘴不说,爱意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从行动中带出来……他可以克制自己,与她保持主从的距离,但怎么能控制自己的眼睛不泄露自己的情绪呢?!
但他高估了自己,也赌输了。
那个答案,无疑是否定的。她没说,但用行动告诉他:他不配。
不甘,无奈……
他必须要为他的一时冲动付出代价。从伯尔尼回来后,他就变得患得患失,邻国爆炸发生后,他早已下定决心要跟她表白自己的心意……
愿赌服输,他认了。
仔细回想,一直以来,都是他的错解和自作多情罢了……
尤水从来没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对他的喜欢。她对他的好,只是出于一种礼貌和给予他的体面,他只记得在伯尔尼,尤水轻吻了他的唇角,却恰恰忘了那只是假意扮演的角色而已。
熟悉的大楼。
灰色的天空很衬他此刻失望透顶的心情。
也好。
无论他什么时候坦白自己的心意,结果都会是如此,已经无法面对尤水,他觉得离开她也是一种解脱……他既已决定,就不用纠结于时间。
走进大楼,一股冷气迎面而来。
离开这里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就又回来了。
徐正道显然是接到了集团的通知。他好像并不意外。也许他早预料到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
徐正道就在第一个训练场地上等着他。
尤浅走近,两人相视无言。
许久,徐正道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身上有伤?”
“……”尤浅表情淡然。
“看看这个。”他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他。
尤浅接过,仔细阅读。
是尤水发给集团的红头文件。
上面赫然写着:近侍尤浅,公然逾矩,按章行事。身体有伤,据现实情况酌情减量行刑。
他嘲讽地笑了笑。
“走吧……总部的人已经在刑场了。”徐正道表情严肃又无奈。
尤浅的个性太强,遇上这种事情,他必然是抱了绝望的心理的,看到尤水不咸不淡的那些字,心生不满倒也符合他不驯的性格。
穿过前排好几个训练场,来到了大楼后排的刑场。
阴冷潮湿的环境。尤浅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脖子。他以前从不怕冷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畏冷,日常状态下,手脚也总是冰凉。
总部派了三个人,两个打手,一个记录员。
徐正道停下,尤浅也停下。
“进去吧……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他眼里含着无奈和痛惜。
尤浅从进了这幢大楼,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他心里是有怨气和不甘的。
只要心里有念想,就不会轻易放弃性命,徐正道并不担心他会有轻生的念头。
尤浅看着他,突然淡然地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早料到我会有这一天?”
平静的语气,甚至令徐正道有些意外。
“侍从是没有办法和主上并肩的,你现在明白,也不晚。”
尤浅笑笑,没再出声。
厚重的大门打开,他抬脚,进去。
除掉外衣,浑身上下只剩了一条裤子。
刑场中央放着一个架子。
他的两只手臂在身后被向上交叉绑起,肘关节被强迫反向扭曲,绳索绕过他的脖颈,他被束缚着,刚有些恢复的身体发出抗议。这种最原始的捆绑,给人造成的痛苦也是最直接有效的,他不得不把手臂向下用力来减轻肘关节的痛苦,但刚一试图放下手臂,颈部就传来一阵剧痛……
一番动作,尤浅脸色已经惨败,冷汗顺着脊背滴到了地上。
一个打手抽了一根三指粗的鞭子,蘸了一下水,然后挟着一股风,落在了他大展暴露在空气中的前胸肌肤上。
“嗯……”压抑的呻吟声。
一道被刮开的血槽,尤浅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这只是开始,鞭鞭都落在他肌肤最敏感之处,他咬着牙,却还是忍不住痛出了声。
另一个人拿了一块毛巾,递到他嘴边,他咬住,感觉好了许多。
记录员一直在旁边,每行刑一次,他都要如实记录下来,然后传回总部,再传给他的主上。
第一天是鞭刑,尤浅身体有伤,既要给他造成生理和心理的痛苦,又不能留下永久性的损伤,其实这场酷刑对行刑者和受刑者都是一种煎熬。
刑毕,尤浅被送到旁边的房间。他身体本没有完全恢复,经过一番折腾,旧伤复发,只觉得自己头晕眼花,站不稳,像被抽走了骨头,只能任人扔到地上……
整个身体都在疼痛中叫嚣,他一点力气都没有,虚弱得喘不过气。
闭上眼,不知不觉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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