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

吃过饭,两人又返回酒店。

路上,尤水接了个电话,是何文勋打来的。

挂断电话,她表情变得有些冷漠。

尤浅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小姐……”他突然没忍住,想要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尤水眼皮跳了一下。

“和极光无缘,回去吧。”她语气淡然。

尤浅愣了一下。

回到酒店,收拾好东西,然后订了最近一趟航班,原路返回英国,又从伦敦返回帝国。

中途几乎一刻不停,回到别墅时,已经是第三天早晨。

尤浅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神情疲惫,苍白的面容尽显憔悴。

“去休息吧,把手头所有的工作都交给魏羲和。”尤水淡然。

主楼大厅,何文勋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

尤浅抿了抿唇,还想争取一下:“小姐,工地的事情,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闻言,尤水表情瞬间冷了几分,她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语。

熟悉又令他心惊的表情,冰冷,蕴含着一丝淡淡的怒气。

她心情显然非常不好,这一路一直都在克制,现在,似乎是被他的质疑触犯了逆鳞……

想到这里,他后悔莫及。

微微垂下头,不去看她。

半晌,她开口:“今天之前交接完毕,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踏出这别墅半步。”语气平静,却冰冷刺骨。

就连何文勋,都被她的语气震住了。

“……是。”尤浅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应道。

待他上了楼,她才缓和了语气。

“怎么回事?”她微微蹙眉,神情很是烦躁。

“现在帝国三足鼎立,尤氏远离首都,总相天高皇帝远,怕是忌惮尤氏的势力。”何文勋无奈。

“……”尤水直觉好笑。

她坐在沙发上,神情有些嘲讽。

“江氏还真是不安生,但凡有些风吹草动,总是第一个往前冲。”她语气冷漠。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眼下,白京生的事情败露,江氏必定会趁势而上,拿你说事儿。”

尤水不语,若有所思。

她和白京生订婚,帝国人尽皆知,原本他遇难的事情还未被公之于众,但距离他出殡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以来,尤氏的股票却一直稳中有升,现在事情突然败露,帝国人人都会说,是尤氏故意压着这个事的,矛头自然而然就会对准她,奈何她又没个正当理由去辩解……因为于公,会凌集团和尤氏有合作,她本该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这是对集团所有人员的尊重和负责;于私,白京生作为她的未婚夫,她理应第一时间召开发布会,控制外界舆论的走向……

现在这件事情毫无预兆地被帝国所有人都知道了,新闻消息满天飞,有的甚至已经开始怀疑白京生的死亡并非真正的意外……

一切都那么猝不及防,她还未来得及谋划,事情就败露了,她再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无疑,还会有其他两大家族落井下石的非难。

“你考虑过吗?”何文勋开口。

“总是圆不回去。”她皱眉。

似乎所有的理由都圆不回去,按照尤浅的说辞,白京生的私人飞机是被雇佣军击落的,有一点却始终令她难以放心,他所谓的雇佣军,是真的吗?她其实一直在怀疑……

帝国的雇佣军,百分之九十都效忠于江氏和首都,他应该不会用这一拨,还有百分之十,在俞氏家族俞天海手里,但俞氏家族早已四分五裂,俞天海被捕入狱后,他手里的那支军队被收缴的收缴,遣散的遣散……

尤浅哪来的雇佣军呢?

不排除那些被遣散的又重新组织聚集起来,毕竟雇佣军,隶属于谁效忠于谁,只要看这个雇主的实力和潜力便够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种军事力量,正当性并不重要。

他有这么大能量,驱动已经被遣散的人重新聚集起来为他办事儿?谋杀白京生这件事情又非同小可,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确实有这种能力,二是俞星曜重新组织聚集了这些人……大概率是后者,那么俞星曜已经死了,那些雇佣军势必会走漏消息,说得通。而尤浅在这其中扮演的,便又是一个看上去无辜却很推波助澜的角色……

他说,是他派雇佣军击落了白京生的私人飞机。

那么跟他对接的头目,也极有可能是和俞星曜对接的人,也就是掌握整个事情来龙去脉的人。

想到这里,尤水心里涌上一阵凉意。

百密一疏……

俞星曜临死前,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他非要拉尤浅下水……?或者说,尽管尤浅小心翼翼,也算计不出俞星曜会对她尤水下手,最终以那样一种狼狈的结局收场……

思来想去,尤浅的失策,导致白京生的事情以这种方式败露,竟然是因为当初俞星曜绑架了她和魏羲和。

尤浅只要回到北滨,便没有任何机会和俞星曜再有接触,他应该是想过连同俞星曜一起铲除掉的,但他很清楚雇佣军头目知晓一切,同时,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尤氏的掌控之中,而这种掌控远比俞氏的暗网更细致和可怕。综合研判,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有机会将这件事情圆满解决。他原本计划将自己择除干净的前提,是俞星曜要活着,这也是俞星曜之所以和他合作的原因,也是他敢绑架她,对她下手的根本原因……

一切似乎都理清楚了,她的心里有些许后悔……

之前把尤浅派去和林默斡旋的时候,她应该连同俞星曜一起清理掉的,却低估了那人残余的实力……

何文勋见尤水久久不再开口,也变得心情复杂。

终于,他忍不住皱眉:“这次的事情,牵扯到的人很杂,消息已经被公开,下一步白京生的父母势必也会回国来处理这件事。”

尤水眼皮跳了一下。

之前出殡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见过尤浅了。

她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然后把尤浅推出去吗?

似乎这样做的代价是最小的……

可是,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呢?她总觉得有些事情没理清楚,脑海中的人一个一个闪现,死的死,逃的逃,俞星曜帮林默报仇的动机,总觉得不如林家人更强烈……

思绪飘到这里,她周身的气息突然变得有些冷漠。

何文勋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她的表情。

末了,她缓缓地开口:“林家大小姐,林舒的丈夫。”

何文勋愣住。

林舒的丈夫是个军人。

当时尤浅在林园的时候,林默带他见过自己的家人……那个坐姿比普通人挺拔赫然的男子,他的举手抬足间充满了军人气息。

思索了一会儿,尤水上了二楼。

尤浅房间的门紧闭着。

她走过去,按下把手。

尤浅正背对着门口,伏在桌上写东西,他背影看上去有些单薄,居家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她眯了眯眼,闪身进去,关上了门。

听到动静,他回过头,见是尤水,便讪讪地站起身。

“……小姐。”

“怎么不休息?”她语气平静,眉眼间有些说不出的冷漠。

“我不累。”他说。

她闪了一下神,末了,开口:“坐吧,有事问你。”

他坐下,两只手垂在膝盖上,姿势端正,表情有些疑惑却很恭敬。

“和你对接的雇佣军头目是谁?”她直奔主题。

尤浅怔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半晌,他垂首,有些局促不安。

尤水不语,也不催,只是面无表情,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她。

他的表情有些微妙,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是……林舒的丈夫,张博。”

尤水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

果然如此。

他把自己和林家的那些人拴在了一条绳上,俞星曜死了,张博却还活着,尤浅除掉白京生的代价这么大,却还是义无反顾去做,她突然有些生气和难过。

似乎有什么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或者……

她心里突然有些异样感,自己一直警告尤浅不要擅自对白京生有动作,明明知道白京生有很大问题,却还是死命护着他,这在尤浅眼里,似乎成了一种变相的对立,是她亲自把尤浅推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客观上逼他把自己置于了这样的境地中。

“……小姐,是不是……”他堪堪地开口,语气有些不稳。

尤水回过神,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他见她表情不善,心里下意识地有些害怕。

他现在怕的东西可真多,怕她的失望,怕她的怒气,怕她的责备……现在的处境,还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为她的负担和累赘……

他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然后开口道:“……看来是白先生的事情败露了。”声音低哑。

尤水眼皮跳了一下。

说完这句话,尤浅似乎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表情变幻莫测,终于,他扯出了一抹淡然的微笑:“小姐,就按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去做。”

尤水怔了一下。

最简单有效的,最直接有力的,就是将所有真相公之于众,同时也是把尤浅弃之不顾。

真相大白,白京生的死会有人负责,又能在最大程度上保全尤氏,无论是实际的利益还是声誉……相应的,对于尤氏而言,不过是失去一个下属,她不过是失去一个侍从……有更优秀的人材愿意效力尤氏,她也会有更优秀的近侍差遣驱使——远比尤浅容易驾驭,不需要劳心费力,更不需要勾心斗角。

她无声地吸了口气,然后又缓缓放松下来。

神情似乎有些疲惫,她淡淡地开口:“我不想那样做。”

尤浅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半晌,他皱眉:“小姐,当下最好的方法就是这样做。您……知道的。”

尤水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但我不想那样做。”

尤浅不解。

那她想怎么做?

他早考虑过,即使事情败露,他也有能力保尤氏不蹚这滩浑水……

只是之前,心里尚有不甘和怨气,如今和尤水坦白过心声后,他早已放弃了执念,只想真心实意地做那个默默无闻护她周全的人……

“尤氏远离首都,经不住时间折腾。小姐,信我最后一次?”他语气有些无奈,有些郑重,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宠溺。

此时,他到底还是把她当成那个有些任性的小孩子,于是语重心长地劝慰。

尤水转身坐到了他窗前的椅子上,然后望着他,不语。

他微微蹙眉,心里莫名有些烦躁和着急。

“小姐还是不信我?”

他以为,尤水不相信他的建议是上策。

闻言,尤水愣了一下,抿唇。

他误解了她的意思。

见她不语,他神情变得有些疏离和冷漠。

“好吧……”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仿佛无奈。

桌上的笔记本摊开着,她无意间扫了一眼,心下突然有些莫名的感觉……他坚持十几年如一日地记日志,这种习惯,仿佛印证了他为何如此清冷和内敛。

他们之间的距离忽远忽近,但其实仔细想想,不如说从他返回别墅这两年来,她就把他推得越来越远了。他们地位不平等,他向她靠近时所花费的力气,要比她向他靠近多出好几十倍,而他又因为自身性格的缘故,总给她一种冷漠薄情和自以为是的错觉……她在他面前实在是霸道和任性惯了,以致于对待每一件事情时,她都根本没有认真考量过他身份的局限性,只当他还是原先那个清高自傲不屑于他人的尤浅……只有,当她震怒的时候,她才会想起,尤浅是她的侍从,然后用一种高姿态的方式去逼迫他服从和温驯,让他在自己面前恭敬和臣服……

然而,他是否是真心实意地臣服,她并不在意,她想要的,其实是他在自己面前所表现的那个样子,他极少把话说的绝对,但凡承诺过的,从未食言,都身体力行地去做……她想要的,是他对自己独一无二的绝对的承诺。

“那小姐想怎么做?”他换了口吻,有些无奈。

尤水闪了一下神,心里百感交集。

半晌,她仿佛叹气:“我不知道。”

尤浅愣住。

话毕,她微微侧头,把视线移向了窗外。

他眯了眯眼,因为她的动作而突然看到了她下颚的一道细小的伤口,已经结痂,看上去并无任何大碍……

他的心却不受控制地揪在了一起,连带着表情也变得有些冷。

“这件事情只能这样解决。”语气有些低沉。

尤水把视线移了回来,看他。

他眼底一片冰冷,她下意识地皱眉。

“我说了,我不想那样做。”她盯着他,一字一句,仿佛愠怒。

他也盯着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坚持。

尤水心里一阵没由来的紧张。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决绝和冷冽。

“俞星曜的事情还不够惨烈吗?”他语气很不好。

她怔了一下。

没想到他突然这样讲话,语气中含着一些责备。

她不明所以,怒气顿生。

“你什么意思?”她语气也冷了下去。

“如果小姐不想再发生这种事情,就请采纳我的建议。”

“……”

她盯着他,不语。

“你还犹豫什么?事已至此,已经没有时间谋划了。”他皱着眉,语气不善。

“你……”她气极,一时间竟被他呛得语塞。

尤浅并没有任何闪躲,一双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在催她下决定。

她站起身:“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真相大白,你必死无疑。”

他抿唇。

“那小姐想怎么样?用整个尤氏做赌注?”他仿佛在嘲笑她的幼稚和任性。

她愣住。

他笑了笑,又道:“小姐,不要任性,轻重缓急,制衡之策。”

她皱眉,心里一阵烦躁。

他好云淡风轻,她甚至看到了他眼里的平静和释怀。

可是……

她现在突然觉得他好残忍,好薄情寡义……

他害她失去了未婚夫,现在一转头,便已经决定要离开她。

她还没理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他甚至已经替她做了决定,潇洒地就要离她而去……

他竟不给她这个机会了?!

“你是不是,早有决定?”她艰难地开口,一字一句,仿佛无奈。

他愣了一下,然后淡笑:“我当然要考虑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那你一早就决定好了把自己也搭进去?”

他又愣。

自然不是这样的,他以为的最好的结果是,除掉白京生,使集团步入正轨,良性循环起来,然后再去找俞星曜摊牌,以交易的形式拿俞星曜的把柄,然后再想办法一步步除掉俞星曜。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尤水得知事实的真相,但他可以用用集团的发展和她谈条件,尝试留在她身边……

谁曾想,结果变成这样,俞星曜死了,一切都变得不再受他控制。尤水似乎也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揪着白京生的事情不放,反而平静的令他心生嫉妒和痛苦,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不同……

“小姐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说罢,他盯着她下颚那道隐隐约约的小划痕出神。

末了,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疼吗?”

尤水愣住,惊讶之余,怔怔地望着他。

他眼里满是疼惜和懊悔,说出口的那两个字含着淡淡的忧伤和自责,温柔却又不可察觉……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收缩,她移开视线,淡淡地摇了摇头。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看样子是想用手指抚摸她下颚的那道伤痕。

她的余光瞥见了他的动作。

下一秒,她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他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中。反应过来后,他不自觉地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然后悻悻地收回了手。

一切因他而起,他根本不必假惺惺地在她面前表演,她也不止一次地警告他。

那个动作,真是致命的错误……在她心里,自己就是虚伪和肮脏不堪的代名词。

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为自己争取和辩解,他甚至希望,她可以一直把他当成恶人,然后毫无保留地去过她想过的生活,爱她想去爱的人……

那些她不知道的往事,从此就变成永远都没人知道的秘密……

尤水看着他的动作,突然觉得自己胸口堵得慌。

她已经确定,有一些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如果他肯把那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她相信自己能扭转现在的局势。

他始终没有说实话,将白京生置于死地的原因,一定比他所述的更重要和迫切。

“我想有一个万全之策。”她盯着他说。

他抿唇,不语。

什么是万全之策?

这世上绝无百分之百的完全。

“也许没有。”他说。

他的一双眼睛里含着淡淡的冷冽,她甚至还看到了显而易见的决绝。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小姐!”

她停住,却没回头。

“用最小的代价去换取最大限度的利益才是万全之策,别再节外生枝了。”

闻言,她微微蹙眉。

“……你之前说,只要是我想保护的人,你都会尽全力去保护,无论他是谁……”她艰难地开口。

他语塞,思绪突然被打断,不知她为何突然在此刻提起此事,也蹙眉。

“……是,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去做的。”他郑重而严肃。

她闭了闭眼,然后睁开:“这次我想保护你,无论如何,我都想让你安然地待在尤氏。”声音有些凉,却依旧没有回头看他。

他哑然。

久久不能平复心情,盯着她的背影,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在梦里。

她一句话说得平静而淡然,他内心却像被陨石砸了一个巨大的坑,有些慌乱和震惊。

身后没有动静,她顿了两秒钟,便打开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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