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黄果嘞,今早刚摘的黄果,甜的人牙齿都要化嘞!诶呦,小郎君长得真俊,黄果买不买啦,婶子便宜点卖你。”
黄果,也就是橙子。萧望川顺手拿了一个,“婶子,别是叫我酸掉牙齿吧。”他爽声一笑,打趣着。
“那哪能啊!你自己挑着拨个尝尝,要是不好吃这框子都送你了。”妇人看少年长得好看,脾气也连带着好了几分。
框中的橙子个个滴溜圆,叫人看着就有食欲。萧望川不敢吃这里的食物,直接从怀中摸出了一把铜钱。
“婶婶人美心善哪会骗我,我也不会挑,还得麻烦婶婶帮我挑几个顶甜的。”
老妇人闻言乐的合不拢嘴,一边用小篮装橙子一边问。
“两位小郎君是外地人吧,咱这穷乡僻壤的,也没啥人稀罕来,看小郎君这打扮,也不像是有什么难处,咋来咱这地了。”
“哎,可别这么说,兄长前日还说这扶倾山是宝地,风水好,没准再过两年就跟着发达起来了。我们就住旁边几个山头,这不,听说扶倾山这带有姑娘出嫁,特地跑来讨杯喜酒喝呢!”
萧望川看了沈容青一眼,他今天别了个铜钱耳饰,下头还坠了长长的酒红色流苏,看上去现眼的很。沈容青不自在地别过了脸,嫌他丢人,故意装作不认识他。
“可不是嘛!村里的姑娘我都当自家的姑娘看的,今日出嫁的姑娘当年还是我在溪边洗衣的时候眼尖捡回来的哩!趁着今天热闹,我也出来卖卖黄果,能赚的几个钱都是好的。”
原来春好不是本地人,萧望川心里盘算着。
“婶婶诶,我再多问一句,这姑娘算是您看着长大的,那这要嫁的郎君呢?也是这村里吗?”
“这……”老妇人的脸上有些为难,但她也实在是个热心肠,看着萧望川生的白白净净的,又和她聊的来,还是冲他招招手,示意萧望川侧耳过来。
“这要嫁的啊,是山神呐!”
“当真!”萧望川故作惊讶状。
老妇人瞪了他一眼,萧望川才把声音收回去,似是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这山神,生得什么模样?如何能娶妻啊?”
“嘿!这就不晓得了,小郎君,就算你是外地人,来了咱这地可万万不能对山神不敬,咱能在这有个安生之地,全仰赖山神大人的庇护啊!听咱村长的意思,还是山神出面和他要的那姑娘哩!嫁给了山神,她以后的日子也都不用愁了。”妇人面露神往。
语毕,橙子也刚好装完了。萧望川打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也就不再多留,只是那妇人实在热情,末了还硬要往萧望川怀里再塞上几个橙子,逗得萧望川哭笑不得。
萧望川把橙子装进储物袋里,只留了一个在手中把玩。
“这村里人倒是朴实的很。”萧望川挑眉笑着。
“但他们并非活人。”沈容青提醒到。
是的,从刚到进这村萧望川就已经发现了,不论是呦呵的小贩,还是来往的行人,又或者是在路边相互的追赶的顽童,无一例外,他们都不是活人,不,应该这样说,他们没有影子。
是残念吗?不像,从老妇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就可以看出,她是个仍有思考能力的个体。是幻境吗?也不像,毕竟幻境不论精妙与否都需要大笔的灵气去支撑,从入山开始到现在周遭没有一丝灵力的波动,如果是幻境,释术者的灵力早该被掏空了。
一阵欢快的唢呐声打断了萧望川的思路。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只看到有四个壮汉抗着顶粗制滥造的轿子,上头被人刷上了一层红漆,轿帘上还贴着两张“喜”字。轿子前也有两个汉子,都卯足了劲儿地吹着唢呐。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春好的轿子。
萧望川冲沈容青使了个眼色,下一秒就闪身到轿子前,他想拦下轿子看看里头的模样,却在触碰到轿帘时莫名被一股真气击飞了出去。
他咽下喉间的一口腥甜,本以为会引起骚动,抬头却发现四周观看的百姓,连带着刚刚卖他橙子的那位妇人都好似没看到一般,已经在吆喝声中目送着轿子的离去。
萧望川拔剑,挥出一道剑气向婚车击去,结果自然也好不了多少,不仅被弹了回来,还变得比挥出时更加凛冽。
沈容青开伞为盾,替他拦下了这击。既然硬的不行就上软的。他抽出一缕神魂覆在轿子上层的一角,幸好这次术法没有被反弹,借着这一缕神魂,他也能隔空感知到轿子的行径及周围的状况。
“我勒个亲娘诶,虽然说万事开头难,也没必要给我这么个下马威吧。”萧望川以剑撑地,又站了起来。那道真气十分遒劲,好在他及时护住了自己的心脉,否则这会肯定得受不轻的内伤。
轿子暂时是进不得了,二人只好又把眼光放回到村落里,但可惜,问了一圈也没能再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幼童无知就不用说了,剩下的人,不论男女老少,谈起山神时都只是面露近乎癫狂的向往,这种极致的虔诚,甚至有滑向了病态的趋势,初听时没觉得,听多了就让人发毛了。
不大不小一个村子,二人愣是到了一直忙到了未时才逐渐停下了脚步。
“慢着!”沈容青突然出声。
“怎么?轿子出问题了?”萧望川狐疑地看着他。
沈容青颔首,“轿子停了,新娘子应当下轿了。”
“这么远?”萧望川皱眉,从早上见到轿子到现在少说也过了两个半时辰,就算是蜗牛,爬也该从村头爬到村尾了。
“既然是出嫁山神,那迎亲一行人出了村又有何奇怪?”沈容青看出了萧望川的困惑,在一旁提点到。
山路崎岖并不好走,如果目的地不是在村里而是在山林中的某处,那倒是讲的通了。
“你还能记得他们行径的路线吗?”
从轿子停下的一刻起,沈容青的神魂就自动回到了他的体内。
“但可一试。”
“很好,你来带路,我们现在……”不等一句话说完,一阵地悬天转就席卷了整个村子,无边的黑暗取代了视野里的所有光景。萧望川心道不好,想运剑破开这黑暗却只能听见“哐啷”一声——他竟是连握剑的力气的都没有了。
好不甘心啊……难得,老天都让他活过来了,他还没能名动天下呢,难道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吗?
好不甘心啊……
真冷啊。上辈子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冷吗?好像……记不得了……
萧望川本以为自己会反抗到最后一刻,却不曾想到自己在昏死前第一时间做的竟是抱住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但意料之中的死亡并没有来临。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一声清脆的鸟鸣打破了黑暗。
“萧望川!萧望川!醒过来,醒过来!”
有人在叫他。
他睁开了眼,迎面而来一团飞速移动的黑影。
“啪!”
没有预兆的,他的脑门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光。
看他终于醒了过来,沈容青才缓出了口气,“刚刚怎么了,我还当你被魇住了,怎么叫都不动。”看着萧望川脑门上那个鲜红的巴掌印,他有些不太好意思,从乾坤袋里取出一颗丹药来递给他,“出此下策,实在抱歉。”
萧望川直接吞了丹药,清凉的灵气顿时充盈了内府,连带着他的意识也清明了起来。
“下手还怪狠的嘞。”萧望川嘟囔着,“没伤着脸就行。”
“……”
感情他最关心的是有没有破相。
“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沈容青摇头,“不知,我只比你早醒了一刻。”他的目光看向前方某处。
萧望川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脊背一凉。
他们又回到了昨夜的那片的山林,眼前是一所老旧而不残破的小木屋,昏黄的火光透过纸糊的窗纸发散出来,窗上还被人贴上了个红艳艳的“喜”字——这分明就是他们昨天见到的那间木屋。
“真天奶的是个宝贝儿,上来就这么劲爆?”萧望川咽了口唾沫。
“去吧。”沈容青又朝那木屋走去,他们别无选择。
“扣扣扣—”沈容青敲响了木门,“有人吗?”
“吱呀”一声,木门被人推开了一条小缝。还是春好,她就像第一次见到两人一样,只敢在门缝里打量两人,在发现他们并无恶意后,才把门拉开了些。
“姑娘莫怕,只因家弟贪玩误了时辰,我们已被困在山中多时,眼下天色已暗,山中又多猛兽,我们不敢在外多作停留,这才冒昧来打扰姑娘,姑娘可否让我们兄弟二人留宿一宿。”
沈容青故意说了和上次差不多的说辞,又从袖中摸出了个一样的荷包。
“一点心意,还望姑娘收下。”
萧望川躲在沈容青身后,装作怕生的模样,实则是在暗暗打量这姑娘。她也和白日里的村民一样没有影子,没有形态,那就不能是修士或妖了。羞怯是真的,担忧是真的,犹豫也是真的,在春好的脸上,萧望川看不出一丝破绽。
“银钱就不必了,外头冷,二位公子还是进来吧。”
回的话也是一模一样。
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啊。萧望川的脑海里突然无厘头地浮现出了这句话。察觉到自己想偏了,萧望川赶忙摇着头,硬把思绪拉回到眼前。
照理说,他前世满打满算也不过就活了十七年,和这辈子自己岁数的零头差不了多少,时间过去那么久,他就早该忘的差不多了才对。但实际却很不然,很多记忆,很多感触,非凡没有在时间的长河中被湮灭,反而变得愈发清晰明了了起来。
既来之则安之,他忘却不了前世的一切,也不强求自己拥有一个完全的新的开始。凭心而动,顺心而为,这是他的道。
木屋里的装饰也没有不同,红漆柜,百合被,连带着那盏油纸花灯,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和记忆里的没有分毫差别。
春好从柜子里抱出了一条和昨夜一样的薄被,“家里没有别的被子了,原先那条……被我拿到集市上卖掉了,只能先委屈二位公子了,明日是我成婚的日子,当真是不便与二位公子共处一室,公子可介意在柴房中将就一夜?”
“姐姐明天是要嫁给山神了吗?”萧望川突然出声。
春好愣了下神。村中少有外人来访,照理说,她与山神大人的婚事应当只有村里人才知道才对,她忧心面前的二人对山神不利,面露警惕。
“姐姐莫怕,我与兄长在外游历多年,你们或许不知道,扶倾山山神在外头可有名气啦!我与兄长仰慕已久,前些时日听到有传闻说山神要娶妻了,这才拉着兄长来山上拜访,只是不曾想找不着路,被困在了山中。”
萧望川在赌,赌这村中人少与外界来往,不知山外的消息。在看到春好的眉间略有松懈后,他就知道,他赌对了。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醉人。萧望川发现春好虽然肤色暗了些,形体瘦了些,五官倒还是十分清秀的,若是生在富贵人家,好生调养一番,定也不会输给那些富家小姐。
“姐姐生得好看,山神见了定然欢喜。不知姐姐可否告知我们您与山神大人的往事啊?”打铁尚需乘热,萧望川自然也不会放过这绝佳的机会。胡话一套一套的,张口就来。沈容青睨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从哪学来的这些。
“这……”春好脸色泛起薄红,哪有新娘子在成婚前夜和外男聊自己的丈夫的,她自是不好意思开这口。
但架不住萧望川这厮忒不要脸。
“姐姐,好姐姐,我与兄长从小就是听着山神的故事长大的,这回我们还是背着家里逃出来的,一想到山神大人的事,我就激动得整宿整宿睡不着,您要是不和我透露一二,我真怕哪天身子就因为这个垮掉了。”
这样恶心肉麻的话,萧望川平日犯贱时哪怕是蹦出一个字,门派里的长老们就要举着各式法器,甩着一身鸡皮疙瘩地来追着赶他了,但在这时候,这招却是非常顶用。
春好是孤儿,也不知生母谓谁,生于何地,还是村里的几个妇人洗衣时在河上看到把她捞了起来才活了命。
她是靠吃百家饭才长大的孩子,性子又好强,有气力干活后就拒绝了村里人的好意,自己修好了村西的破屋,整日摘村里的野果子吃。后来日子好过了些也就跟着村里人一样在院前种些小菜,种出来也不吃,抱着挨家挨户地送过去,想还还当年的救命恩情。
村里没有人是她的家人,也没有人不是她的家人,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孤儿。
萧望川的眼睛透亮得像颗珠子,叫春好想起了幼时村里李婆给自己摘的酸梅子。
“那好,我给你讲一段。”
萧望川似乎也没想到春好居然这么好说话,他散去了手心聚起的一团灵火,换了个端正的坐姿。
春好看向窗外,眼睛里装满了柔情。
“多少年前的事了……”
昨天居然有一个人看我的书了诶,好激动,好兴奋hhhh本来都做好了可能直到写完也不会有人来看的准备了,真是言语难以表达的激动了,今天就比预想的写多了1000字,感谢支持呀!!!成长性男主,川子的思想和性格后面会慢慢发生一些改变,但是不变的是本心,至于本心是什么,秘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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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山神之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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