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的门虚掩着,海水和风声灌进来,舱内冷气开得很足。
郭崇趴床上刷手机,□□上,“墨西哥盲流”群不停闪动着消息。
秒数间,一张绿油油的公园照被淹没,那是卞总编的老干部作风。
“嗷,卞总编,你这是哪里啊?背后的咖啡店好好吃的样子!”
众人都料想到卞总编在哪个森林公园看书,发完照片肯定神隐,断不会回消息了。放眼整个群,只有董欢心这么粗线条。
董欢心一天没在群里闹腾,这会儿一现形便被众人逼问“在哪儿浪去了?”、“准是泡女人去了,最近不是老叫着脱单么!”、“是不是运du去了,别发展我们做下线啊。”……
哈哈哈哈哈……要泡不也是泡男人么,阿敏是真心把董欢心当汉子了么!
郭崇有点同情董欢心,怕众人不能切身体会他,哦不,她的痛苦,于是点开她直挺挺住院的照片,放大,然后将她又乌又肿的嘴截图,发到了群里。
群里爆发出十分齐整的“哈哈哈哈哈”方阵。
“啊啊啊啊啊——郭崇,我要捶死你!!!!!”
方阵中,某条破坏阵形的语音叫嚣着董欢心的海怪之怒。
郭崇动了动笑酸的腮帮子,为防下一刻董欢心来电抨击他,郭崇果断下线关机。
闹也闹够了,郭崇撑在床上刷了太久手机,肩颈和手肘很酸。
把手机往旁边一扔,郭崇四肢舒展着趴了下去,他目光对着床头卷成小象的毛巾,看着看着就发呆了。
想到几个小时前,他在甲板上看风景时遭遇某姓韩的,烦得他只想做个SPA美丽一下心情。
于是一心发泄的郭崇选了个“泰式按摩”,然后被热情但没眼力的技师问“Going on a date,right?Your muscles are tense(是要去约会吧?肌肉这么紧张。)”
郭崇当即就郁闷了。
而技师嘴上没谱,手上倒是纯正他泰手法,郭崇疼得脸都白了也咬着牙不吭一声,不知道是和谁怄气似的。
意识到自己其实在想谁,郭崇倒没有那么郁闷。
一来是因为刚从群里嬉闹的气氛中抽离,他躺在空旷的房间实在太无聊。
二来对这个性格三观文风都和他背道而驰的人,郭崇一直有态度,且年年复杂变幻着。
抛开那些混账事儿,最初的韩牧远对于郭崇来说,是个很强势又莫名其妙的存在,讨厌又摆脱不了。
第一次见到韩牧远,是在几年前的“‘新风像’作文大赛十周年活动”。
不知为何,当落座韩牧远身边后,自己拖着椅子向对方靠了靠。
椅子很重,地板很涩,所以并没有挪动分毫,但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后,他整个活动下来都不自在,这很莫名其妙。
过往十年,想淡淡略过他偏偏如影随形,想远远躲避又不期而遇,想狠狠羞辱又反弹受气。
可今天一见面,身体是会有绷紧的感觉,但脑海时刻紧绷的那根弦面对韩牧远时,也“咻”的发射了,心头留下的与其说是恹恹更像是……
松懈。
他真的很喜欢松懈这种奢侈的感觉。
走廊上的杂沓人声很远,耳边海风声很近,灰蓝床单更是柔得像云一样,松快的身心感受到了恰到好处的舒适。
郭崇目中空空看着小象,想着想着,眼中的毛巾小象慢慢的变成了一朵云……
慢慢的,那朵云又变成了火锅。
红旺旺的汤底翻滚着。
忽然间,他感觉自己变成了被涮的毛肚,晕头晃脑的大动荡中,浑身水淋淋,鼻子里还有一股很重的咸腥味。
郭崇猛得睁眼。
触手湿凉,动静嘈杂,郭崇的第一感官里:全是水!
浪高风寒、世界飘摇!
一股猛力将他抛向床侧,半蒙半醒的郭崇毫无防备摔下床去,伴着哗哗水声,屁股还坐到什么硬物。
被一摔一冰,郭崇彻底清醒。
“Dear passengers,affected by the hurricane,this route will be adjusted.Please stay in your room to avoid injury,and pay attention to broadcasting.”
(旅客朋友们,因受飓风影响,本次航线将有所调整,请大家留在房间,留意广播,勿随意走动,以免受伤。)
飓风!!
郭崇顾不得疼了,他拽着嵌进地板的床架子,避过了从阳台冲撞来的花盆。
阳台外的风呜呜尖啸着,像鲸吞般带着可怕的吸力,碎物残渣疯狂流窜,像混乱的贪吃蛇大作战,每一次相碰都有可能成为事故。
郭崇一个翻跃上了床、喘息中他回头看着满屋狼藉和浸泡在水里的电脑包,脸绿。
居然撞到飓风?!这他妈21世纪了好吗!探测仪器卖钱了啊!气象局和船长又干什么吃了?
郭崇心脏“咚咚咚”要跳出胸膛,他死抓着床头架,脑袋呼呼回忆登船后上的安全课。
但此间满屋暴风雨,首冲之急,要先把阳台的门锁上。
粗略计算了船体左右/倾摆的时间间隔,郭崇算好行动的时机,趁着地面渐渐回倾成水平一线、水流冲刷净碎渣的时刻,他滚跳到右侧床脚。
地板全是水,很滑,郭崇还是摔倒了,疼得龇牙。
周身没任何可抓扶的东西,郭崇背抵床,阻了后坠的力。
他压低身子试着前进,但脚下直出溜,白白又摔一跤,如此两次三番,他浑身青紫。
大浪俯瞰着叫嚣,散碎的浪头呼哧灌进来。郭崇恼火:这样下去不行!他耗这里就是个皮球!
噗噗噗!
看着噗噗作响的窗帘,郭崇眼中一亮。
他慢慢抬身,脚抵床腿卯一使力,摔倒几次后,随着膝盖重重磕到地上,他也将将抓到了被狂风卷得很高的窗帘角——这是唯一可以借力的东西。
离阳台只有两三米了。
不过花费两分多钟,但放到摧枯拉朽的狂风大浪中、就极难捱。
而且,碰上了坏时机——船开始回摆。
郭崇曲站着、拽着窗帘再往前跃进三步。
“啊——”
冷不丁一股截然反叛的力道将他朝大海抛去,郭崇拽着窗帘,整个身不由己往阳台俯冲而下、狠狠撞到阳台门框。
脑海余震般的恍荡中、郭崇听到有沉重的摩擦声陡然欺近——行李箱朝他小腿冲撞而来。
“哗啦啦——碰!”
这一下甩得郭崇头重脚轻、耳中只有嗡嗡轰鸣,外抛的力量加酸疼的手臂,郭崇再也拽不动湿重的窗帘。
当后背脊椎撞到栏杆的这一瞬间,郭崇彻底疼得他没了知觉,他下意识闭了眼。
血液倒流,黑白颠倒。
不过几个呼吸间,郭崇便像被抛弃的破娃娃般、从阳台栏杆处倒掀入海,老天还嫌他死不透似的,当头浇没一顷海浪。
天旋地转伴着狂风暴雨,郭崇胡乱抓挠中只来得及咒骂一声。
“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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