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出来时天色已黑,还下着毛毛雨,夜风一吹,头脑昏沉的感觉消减不少。
郭崇揉了揉眉心,少息后拿出手机一看,已然七点多了,他大步迈出中拨出司机的电话。
穿过外面那条长廊时,郭崇蓦然闻到阵淡淡香气,感觉很像他老家的。
郭崇顿下急促步伐,他借着背后中苏友好大厦的灯光、看向廊外的灌木丛。
到底是什么花开了?想了好久还是毫无头绪。
他好久没留意过季节的惊喜,也好久没感受过恣意畅快的生活了。
每天忙得昏头转向的,有时也不知到底忙了些什么。
郭崇回过头,看着他一天来穿梭其中的大厦。
这幢俄罗斯古典风格的楼宇巍峨雄浑,边沿橘黄的光被毛毛雨一晕,平添了毛茸茸的质感。
郭崇越看,越觉得它像个芒果蛋糕。
郭崇好笑,真是被风行带的。他觉得他应该是饿了,可是并没什么想吃的。
“郭总,那我出发了?喂,郭总您听得到吗?喂?”
手机仍是通话中,一声声“喂喂喂?”、“郭总郭总!”唤醒了郭崇的小差,他想了想,对电话那头道:
“李师傅,没事儿,你休息吧。”
郭崇挂了电话,径自从7号门拐到南京西路。
这里离紫苑很近,他虽然身心俱疲却没有叫司机师傅来接,而是走上人行道,慢腾腾感受着浦西的夜景。
雨下得很细很密,还好壮阔的梧桐树挡去不少雨,只余下一片沙沙声。
三月的上海已回暖,但晚上依然如度深秋,今天又下雨,冷得可以。
郭崇裹紧了略微单薄的Prada衬衣、融进了一片华灯璀璨中。
一座座高楼大厦里,涌出大波行色匆匆的人,霓虹灯和LED屏将路过的人染成变幻莫测的面目。
生活忙忙碌碌,黑夜中的繁华总是那么庞大,庞大到一个人的小情绪就显得无处是从。
郭崇捧了杯卡布奇诺,隔着一条马路的热闹生机、听见某品牌上新了早春衣裙。
他啜了口甜腻咖啡,等着L的回复间,百无聊赖看着人看看雨。
WiFi自动连上的那一刻,□□的“嘀嘀嘀”声便没断过。
郭崇知道它们背后包括但不限于“发布会推广软文”、“活动流程表”、“4月刊主题”、“VS1文学赛的入围名单”……
还有个一百多K的文件夹。
他统统没看,而是和L闲拉淡扯、直到手机电池变了红格。
“叮!”
又有新闻推送进来,郭崇正要左滑略过,一看,赫然是“韩牧远近日完婚”
这些天已经被提及几十次了。
几日来他整天连趟跑活动,现在精神松懈下来后,“韩牧远结婚”带来的余喜让郭崇像老牛反刍般回味。
他想着从前和以后,想着恩怨阴霾和前尘旧事,心情大好。
念着念着,郭崇的笑容就渐渐没那么松快了,原本轻叩着桌子的指尖也缓停下来,他嗫嚅着“L结婚了。”、“韩牧远结婚了。”
“韩牧远已经结婚了……”
烦!烦死了。
郭崇心情莫名其妙的躁郁。
他不否认这些年来,他的关注度只增不减和韩牧远有干系,他如今对这种荒谬的对立和捆绑销售效应也欣然接受,有价值的东西总是喜欢的。
本来关于韩牧远的话题他应该自带抗体,免疫了才对啊,那他这是在郁闷个毛球啊?
“哎呀!”
捧着杯咖啡目光空空发呆,郭崇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古怪情绪里,整个人有点无处是从。
直到身后一道叫嚷声惊得他回了神。
咖啡厅悠扬的纯音乐中有敲电脑的声音、书页翻动的声音和低低的交谈声,一切都是轻悄的。
唯有他侧后方在热烈聊着天,两道清脆的女声就像钢琴共奏,她们声声飞扬、散发着无忧无虑。
郭崇渐渐被感染,他放松了精神,注意力也靠了过去。
“呀,韩牧远结婚了啊?”
“你才知道。”
听得郭崇眉头一皱、暗道:又是姓韩的!
“记得我高中还挺喜欢他的。”
“得了吧,你知道他是写书的吗你就喜欢他,你当时不就在学校书店随手翻了本杂志,看他长的挺帅的,才嚷嚷喜欢的。”
“哎呀讨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韩牧远结婚了,我也已为人妇,时光啊~”
郭崇没再听她们又聊了什么,其实,最后两个不经事的少女哎哎呀呀感慨时光时,郭崇的烦躁已被两个女生无意间点破。
这会儿,郭崇终于想明白:明明韩牧远已不能对他形成刺激了,那为什么“韩牧远结婚了”的新闻会让他烦闷。
他和韩牧远被十年如一日捆绑。
1997年,他第二届“新风像”作文赛一等奖,自己次年也拿一等奖。
2001年,他出书一夜成名,自己也出书一夜成名。
2004年,他粉丝破3千万自己开工作室、粉丝也破2千万。
2005年,自己出音乐单曲他也唱歌、出MV。
2008年,他开饭馆自己扩大公司。
2009年,他入作家财富榜前五自己也入作家财富榜前三……
这些年哪怕一直在对比,可参照动作几乎同步。
如今,对方突然娇妻在怀,人生三喜都全了,这陡一下子便让郭崇从时间的恍惚中惊醒:自己已经奔三了。
熬夜后第二天会有明显的青眼圈,赶通告时人也昏昏沉沉;工作最忙的时候,拿营养冲剂代餐会胃疼。
他早就不是那个刚创立工作室的毛头小子了,也已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可自己这种人能结婚吗?
没钱是成年人的无穷烦恼之源,三十岁又上有老下有小的,开始生病又不敢病,觉得事业困于浅滩,可创业又没那个魄力和勇气。
郭崇事业有了,钱也很多,虽然结婚对象是见鬼,但好在不像普罗大众那样,有来自父母的压力。
郭崇知道他的爸妈也不会催。
按理说他是没什么可烦恼的。
这样平静的生活是挺好的,但能持续一辈子吗?哪怕再过个几年,他要如何面对家庭这个问题?
公司虽然每季度入账两、三千万,可随着新媒体的发展,纸媒好像要逐渐没落。
而自己又还能再红几年呢……
再回过神时,两个女学生已离开了,只留下一桌粉红的嫩黄的、印着可爱动物的包装纸。
应该刚出门多久。郭崇往地铁站的方向看去,果然,昏黄路灯照不进的行道树下,两个女生头披外套。
细雨斜织中,齐肩短发的女生和及腰长发的女生挤来挤去,青春飞扬。
真好。
几口喝光了冷透的咖啡,郭崇推门而去、没入雨中。
真的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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