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点。

静安区某高级公寓的几处通明灯火，顺随着浩瀚星星的簇拥，融入了上海永不夜的繁华。

郭崇眼下敷着眼膜，神色几近抑郁。

他面前的电脑开着Word，页面一侧的文档导览框里，一连七篇最近修改都是《Chapter 1：天资委少年》。

对《王杀》开篇他总是不甚满意，于是一改再改。

此外，还有一百多K的稿子待审。

啧！揉揉酸涩的眼睛，郭崇端过一旁冷透的咖啡大口吞咽完，继续熬。

忙到凌晨四点，又一觉睡到下午五点。

起来洗漱时，郭崇一个劲儿涂修复面霜，他幽怨瞅着镜子里的自己。

熬夜后的脸色难看得要死，又肿又憔悴，感觉那个马桶搋子都看着比他昂扬有朝气。

这么多年来，深夜里还忙工作是常态。如今的自己，比21岁刚创立工作室的毛头小子更强大……

也有着更悲哀的迷惘。

不当自己是回事儿拼搏了这么多年，最后忙活出了什么？

烦，喝酒去！

天青时，一辆漆黑的凯迪拉克穿行于车水马龙间。

半响后，戴着口罩的郭崇熟门熟路来到某层某户。

开门一刹那，门口那盆芦荟戳进他胳膊，再落入视线的是玄关处散乱的外套、鞋和裤子。

从皱巴巴衣服的空隙里换鞋的郭崇犹疑:这是完成时还是进行时？

细听，屋内除一道呼吸声外，别无旁的动静。

浮散着糜/腥气的客厅沙发躺了个红发男人，这倒春寒的气候里，他开足暖气赤/条条睡着了。

郭崇想拿过沙发背的浴袍给对方盖盖，手心所过之处，是一种麻腻腻的感觉，他一时无语。

这家伙是个什么生物？非要将生活环境搞得这么艰险吗？

他随手甩过浴袍，然后转身在客厅的冰箱里翻了香薰和可乐，不大的关门声惊醒了浅眠的人。

红发男人从兜头的浴袍里懒散撑坐起身、幽怨道：“郭崇！Caesar！龙龙！你，你真的是……”

沈家明，演员，郭崇前男友。

“sorry，我哪知道你晚饭没吃就开始输出。”

“哎呀，人家可不止性/致好，还柔软舒适呢，可惜你都不知道。”

郭崇面不改色，“去洗澡。”

“有洁癖的男人~”

沈家明松松垮垮裹着浴袍出来时，阳台的移门大敞，他看着那金黄头发风中翩飞，散漫捋动自己湿漉漉的刘海。

大概又盘着腿，边喝可乐边翻杂志吧。

谁能想象，平日里雷厉风行的郭崇，私底下其实是一副大男孩做派呢。

当然，更生动的郭崇他也曾见过。

想起过往那些霸道与温柔兼有的关怀，沈家明心微动。

“龙龙，久等了哦，人家洗好了~”

沈家明腻腻歪歪倚坐着沙发背，身子懒洋洋一歪，企图躺进郭崇大腿间。

“……”

有所耳闻的郭崇换了个姿势，对于沈家明的轻浮行为他也懒得理，只淡淡瞥着他。

沈家明捞了空后遗憾一咋舌，从烟盒倒出一支烟点燃，又开始死不正经。

“破门直入，叫醒了人家养精/气的觉，还不让我讨点儿便宜，龙龙，你会不会太霸道了～”

“你以为你有的选。”郭崇晃晃手里的钥匙。

夹着烟的沈家明脸一苦，“好吧，那我的龙龙为何事造访？”

“来赏你个脸，陪我出去浪一浪。”

沈家明吐个烟圈、满眼兴味瞅着郭崇，“受谁刺激了？”

“没谁刺激得到我。”

沈家明想想最近某人大婚的新闻，再一想那时郭崇和某人另有隐情的决裂、和他们仓促展开的恋爱，“真的？”

“真的。”

“……”

“你到底干不干，小爷我忙着呢！”

就在郭崇不耐烦要离开时，沈家明取下嘴里的烟，下一瞬他欺身压倒了郭崇。

“唔！”

郭崇眼皮跳了跳，呛人烟圈顷时散在口腔里，眨眼之后，冰凉触感离开他的唇角。

“能赚郭崇半天的时间，我的荣幸。”

左右翻遍了干净的副驾驶后，沈家明将手里那本《大众心理学》放回中控台，无聊得躺进座椅看身边的郭崇。

“你自己看看，这个方案可复制吗？核心活动也很无趣！你是不是要我贯之以屎你才能茁壮成长，那听好，这个营销策划案就像屎一样。”

一一罗列完对方汇报中不尽人意的Point，郭崇高效率结束了通话，短短五分半钟，生动诠释了一个刻薄毒舌魔鬼总裁的形象。

“这么忙，打个电话给我不就好了嘛。”沈家明侧身将头靠着窗子、正掰手链玩。

前面的红色尾灯还是源远流长，郭崇手指不耐烦叩着方向盘，在龟爬过不少一梗一梗的路段后，他已经平心静气不少。

“这个点儿你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睡觉，打了有用吗。”

“那你就不怕我有工作或者不在家，白费时间。”

“你助理昨晚才发了朋友圈，在云南赏花，你会在工作？”

对于郭崇这么了解自己的生活作息，沈家明颇为开心，“你朋友如流水，却总找机会来见我，喝酒只是借口吧。”

他嘴唇贴近郭崇的耳朵，深情专注看着他。

“郭崇，你其实还是念着我吧。”

郭崇淡淡偏过头。

他不会将沈家明演出来的风流浪荡误会成专注。

可对方眉目间似乎又透着若有若无的什么，敏感的郭崇觉得:最好还是有所解释。

也是，作为前任，分了手还不时一约，共同拥有一套房子的钥匙，偶尔还来个嘴对嘴，怎么看都挺暧昧不清的。

可郭崇心里断干净了。

他珍重每一段感情，无论是阔别的同窗还是分手的情人。

毕竟都是男人，没那么多避讳，他会利落择清应该pass的情感成分。

而且，郭崇知道沈家明虽然滥情，但并非渣男，以往交往时确有真心相待。

不然，他也没那个闲工夫下海当鱼。

至于那个吻，沈家明搞偷袭他会头疼，但郭崇没放心上。

在他看来，这种没有情感基础的嘴对嘴、说白了就是两片肉的摩擦而已。

所以沈家明误会郭崇余情未了就扯犊子了。

“今天星期二，我认识的人中，就你最闲。”

“龙龙，你直白的真让人伤心。”

路上，沈家明坚持不懈聊骚，郭崇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偶尔受不了了就回以毒舌。

本来要过绿灯沿昌平路直行的，但途中的药店吸引着郭崇目光，不知不觉，他已经下车进了药店。

沈家明看了眼导航上的终点，将附近酒吧过滤了一遍后、想也没想就在导航上重新键入：延安西路1123。

他长腿一迈、翻去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坐定。

郭崇在静安区常去的酒吧就固定那么几家。

它们多是在亚洲最佳酒吧前50榜上，有world class调酒师主理的bar或pub，氛围清雅，流动情调。

剩下的则是酒不见得好喝，但bartender一定态度怠慢、消费贵得咬人的几大标杆景观酒吧。

再比如今天的这家，就属于最后一种：甜点特别好吃的。

这三种完全不对沈家明的胃口，他喜欢调调还是“如果我是DJ你会爱我吗”

而且，他觉得今天的郭崇真不适合“情调”。

当郭崇从药店回来时，驾驶座的沈家明眨巴着眼睛，一脸“老爷，就座吧”的殷勤。

他坐进副驾驶，没发觉什么异常后便从袋子拿出两盒药，各掰2颗丢进嘴里。

沈家明等郭崇喝完水、刚要问他怎么了，郭崇又各掰出2颗、不容分说扔进沈家明嘴里。

“奥美拉唑、维生素C，护胃的。”

沈家明倒真讶然了。

当导航提示“前方100米红绿灯右转，进入常德路”，郭崇觉出不对，他看了眼导航，顿时皱眉。

“沈。家。明。”

声量不高，咬字也不重，一字一顿中却透着隐压。

搞笑，他个一字千金的霸道总裁，能喜欢被人随便篡改决定吗？

但仿佛那喝问问的是鬼，沈家明仍旧一副轻浮笑脸，“龙龙，今晚你需要迷幻的氛围帮你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