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事,十余人历时近两个月抵达京师。
望着“光华门”三字,应如是感慨万千,距上次离京已过去十年。
十年的沧桑变换、人事变迁,不知庭前的那棵海棠树是否还在。
“将军,进京前请换上这个。”刘舞起拿出一个掐丝云纹镂空银面具,这是她早些年路过一个摊贩时看到的,当时就觉得这个面具与她极为相配。
果不其然,面具不仅巧妙地遮住了脸上可怖的疤痕,还增添了几分俊朗之意。
随从几人眼中都流露出惊艳之色,第一次知道“眉清目秀”这个词原来也可以用在自家将军身上,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城门外禁军早已等候多时,为首那人目露精光、声若洪钟言道:“金甲军右卫中郎将周冀见过应将军,请将军随卑职进宫面圣。”
应如是示意跟前带路,一行人沿着宫乐街浩浩荡荡地朝宫城而去。
禁军中的金甲军一般只护送他国使臣、重要蕃客等,区区一个将军引得金甲军亲自护送,这是极少见的。不仅昭示了皇恩浩荡,也代表着无上的荣耀。
京中百姓早已听到传闻,夹道相迎,坊间一时挤满了人。
“听说这个将军年纪轻轻就收复了十四座城池,比之前的那个莫将军厉害。”
“慎言!现在还有谁敢提那个人?”
“虽然看不到模样,但那身姿绝非常人可比!”
“别说了,你们快看。”
风乍起,掀动轿帘,一张如玉脸庞若隐若现,不知让多少人屏住了呼吸。
“到底是谁说将军长得像恶鬼?简直无稽之谈!”
“这姿容堪比梅骨公子。”
人们议论纷纷,但这些话都没有传到应如是耳中。
眼看就要到宫城,应如是忽然想起明心的不便,忙问道:“周将军,末将有一随从腿脚不便,舟车劳顿,可否让其先去驿馆落脚?”
周冀答道:“是卑职疏忽了。”
于是,他拨出一小队人马出来引路,应如是只留下刘舞起一人随行,其余皆跟随去了驿馆。在轿子经过之时,周冀的目光似乎停留了片刻。
穿过皇城司,到达奉天门,皇帝和群臣早已等候多时。
应如是和刘舞起下马叩拜,三呼万岁。
北商国的景和帝年近花甲,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为政已有二十余年,无功无过。治下虽谈不上盛世,但百姓至少安居乐业。或许是过于仁善,助长了官场上的歪风邪气,官员间结党营私、派系斗争严重。
一旁的太监已经开始宣读圣旨——
朕受天命,统御万邦,寰宇之内,皆朕赤子。自朕即位以来,南北纷争不断,民不聊生。今有破敌将军应如是智勇双全,自投身军旅,屡建奇功,复燕荆之失地,固江山之安稳,开盛世之南疆,实乃国之栋梁。朕念卿家之忠勇,特下此诏,以彰其功。
一、册封应如是为从二品镇南将军,金甲战袍一件,宝剑一口,以显军功之盛。
二、赐良田千顷、黄金千两,京中府邸一座,以安家眷。
三、随军将士官升三级,赐黄金百两。
四、望卿家应如是,受此册封,益加奋勉,保我朝江山永固、社稷安康。
钦此!
应如是跪伏接旨,刚要起身,没想到景和帝伸手托起她的手腕,将她扶起。
“爱卿一路舟车劳顿,朕已备好酒宴,今日便与朕好好痛饮!”
应如是恭敬道:“微臣自当奉陪。”
景和二十三年十二月,帝与百官于奉天门外亲迎应如是回京,封镇南将军,且于宫中设宴三日,群臣共觞,君恩之盛当朝罕见,一时间镇南将军风头无两。
而此刻,应如是只觉得坐立难安,陛下的圣恩自是不敢违抗,群臣的庆贺也只能接受,酒过三巡,人已微醺。
殿中的歌舞换了一批又一批,靡靡之音入耳直叫人昏昏欲睡。
正值隆宠的将军神思飘忽、眼神迷离,忽然开始怀念军中时光,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戍边的将军都不愿回到朝堂:朝臣的口腹蜜剑、宫廷的浮华奢靡确实消磨人的意志。
“本宫也要敬将军一杯。”一个娇腻腻的声音响起,听着让人浑身酥麻。
应如是抬眼一看,原是坐在景和帝右侧的贵妃盛氏。
只见她一身珠翠、环佩叮当,一袭鎏金绣雀织锦袍衬得她更加雍容华贵,本就容颜秀美,精心装扮之下更是光彩耀人。
应如是心中哀叹了一声,看来今晚是不得闲了,面上却是不露半分,执起酒杯笑言道:“是微臣该敬贵妃娘娘才是。”
“将军谦虚了。燕荆之地几十年的纷争,将军仅用了两年时间就平定,实乃天纵将才,当为我朝之幸。”
应如是笑得脸都僵了,心里想着:您可太抬举我了,这般恭维我,是为那般啊?
“不知将军年几何?可有婚配?”
应如是眉头微动,大抵猜到了她的目的:“微臣未及弱冠,尚未娶妻。”
盛贵妃莞尔一笑,当场对着景和帝撒起娇来:“陛下,将军如此辛劳,身边连个体己人都没有,着实令人心疼。”
这一招显然对景和帝很受用,他那被酒气浸染的酡颜立马凑过去问道:“爱妃有何想法?”
“嘉德公主年过及笄,尚未婚配,不如就今日之喜,结两姓之好,岂不乐哉?”
“贵妃未免管得太多了吧?” 坐在景和帝左侧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后郑氏忽然开口,清冷的声音如同冰雪沁透人心。
如果说贵妃是倾国倾城的富贵牡丹,那皇后便是孤傲高洁的冰山雪莲。双花争艳,各有千秋。
景和帝自从皇后发话后便正襟危坐,自顾自地饮酒,显然并不想参与其中。
盛贵妃委屈拭泪:“臣妾也只是好心,不想皇后娘娘竟如此看我。”
郑皇后不咸不淡地回应:“既是好心,何不将你的顺德公主嫁与将军?”
“可是顺德骄纵,实在难以为配。”
郑皇后看向别处,似是不愿与之争论。这般冷漠的态度反倒激怒了她,盛贵妃向景和帝求助:“陛下,您倒是给臣妾做主啊,臣妾一片赤诚之心,可不能被污蔑。”
景和帝左看右看,踌躇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忽而看到应如是自在悠闲地揪着一串葡萄在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顿觉气恼。
“爱卿,朕选你当驸马,你可愿意?”
这招祸水东引用的真是妙!不过正合我意。应如是撩起衣袍下跪,郑重其事地说道:“恕微臣不能答应。”
景和帝脸色微变,语气透着不悦:“难道朕的公主还配不上你吗?”
应如是诚惶诚恐地回道:“陛下息怒,是微臣配不上公主。”
不等景和帝开口,应如是继续道:“若将公主下嫁,那便是微臣的罪过。”
“爱卿何意?”
应如是直起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缓缓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下。
一时间,大殿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景和帝显然被应如是的模样惊住了,半晌才叹道:“之前只听闻爱卿的脸受了伤,没想到竟然如此严重。朕可传太医过来医治,或可补救一二。”
“与战场上刀伤、箭伤相比,此等小伤实在不值一提,何必劳烦太医?只是微臣擅自摘下面具,不胜惊扰了陛下、皇后、贵妃娘娘和诸位大臣,是微臣之过,还望陛下责罚。”
“无妨,爱卿不必放在心上。”
景和帝既然发话了,在场众臣也只能纷纷应和。
应如是再次伏下身子,一板一眼地说道:“公主地位尊贵,若能嫁给微臣,那便是微臣三世修来的福分,但公主代表着皇家,是皇家的脸面,微臣自知面目丑陋,实非良配。再者,微臣出身乡野,父母双亡,本是无根之萍,只愿一生赴沙场,为君效绵薄之力,岂敢攀附公主千金之躯?”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滴水不漏,既婉拒了赐婚,又表达了忠心。
景和帝无言以对,只能好言劝慰:“爱卿不必妄自菲薄,天下女子那么多,朕定能为你寻得一位佳人。”
“若为媒,乡野村妇或可一议,高门贵女便罢了。”一句话让在场所有的官员颜色一变。
“是本宫考虑不周,还望将军莫怪。”盛贵妃的话虽是对着应如是说的,但却泫然欲泣地看向景和帝。
景和帝又是一番温言软语相劝,应如是忍不住别过头,捂嘴打了个呵欠。
没想到这一微小的举动被郑皇后发现了,应如是只好像个没事人一样地四处张望,忽视了郑皇后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陛下,将军身世如此可怜,实在令人动容,不如让他在京中多留些时日休养生息,也好感受一下光昭府的繁华盛景。”盛贵妃说道。
“爱妃所言极是。”
应如是滞留京中,一场惊天波澜自此掀开,当然这是后话了。
应如是:听说我的风头被人抢了?
众路人:你骑马在前,像个护卫。
应如是:[○??`Д???? ○]
PS:随手点个小星星,会让作者开心一整天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