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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她说话,狄禹祥朝她摇了摇头,没笑,也没回话。
萧知远看了他这妹夫一眼。
临走,他叫了萧玉珠送他。
到了车上,当着父亲的面,萧知远直言问她,“为何要当着他的面?”
男子总喜柔弱些的女子,哪怕心知她聪慧,当着他的面也不能太过厉害,哪怕他娶她之前,也是图她这份厉害的。
这是男人的脸面。
萧知远不信妹妹不知晓这其中的关系,她完全可以在只有两个的私下说这些话,但为何偏偏当着妹夫说?
“现在明白知道,比以后明白知道好。”相比萧知远略带责问的口吻,萧玉珠就要镇定平静多了。
“他要是与你生了闲隙,以后忌讳你,你就不伤心?”她明明很欢喜妹夫,看着他的时候,那种温柔的浓情是连傻子都骗不过的。
“会伤心,”萧玉珠笑笑,“不过现在伤心,好过以后伤心。”
见兄长不敢苛同地看着,萧玉珠想了一下,又道,“你是我兄长,这一生想来也是摆脱不了官场,他以后走的也是官途,身为你的妹妹他的妻子,我所做的事只会越来越多,如若现在不接受我,以后有一天突然看明白了我今日的真脸,那时候与我生疏起来,我的伤心只会更多……”
日子一久,感情更多,还不如他现在就弄个清楚明白,好过以后的突然发现,觉得她面目可憎得不想再喜欢。
“没事的,依他。”萧元通在一边开了口,看着女儿的眼里一片慈爱,转脸又对萧知远说,“你娘以前说过,你以后当官不要你当两袖空空的清官,也不要你当深明大义的好官,只当那保着一家大小安宁的官就好,你妹妹以后若是在夫家过不下去了,你就接她回家住,别少她那口饭。”
“爹……”萧知远听得哭笑不得。
萧元通话还没说完,他掏出荷包,拿出大儿给他的打酒钱来给女儿看,笑着与她说,“你莫担心,以后你兄长给我的孝敬钱,爹都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回家来都有银子花,咱不怕,啊?”
“哈……”萧知远一听,身子往车壁躺,两腿一伸,翻着白眼道,“得,都是些不怕的,随得你了,他若是不顺你心了,哭着回娘家罢。”
说着又迅速正起身,清了清喉咙,跟萧玉珠挤眉弄眼,“到时候哥哥再给……”
“哥。”萧玉珠朝他摇头,示意他可别再说下去了。
“珠珠不怕。”萧元通笑着与女儿说,然后推了她下去,“回家去罢,别让永叔和子南多等。”
等她一走,萧知远看着老爹不解,“又让她不怕,又让她回去,爹,你怎地想的?”
萧元通拍拍儿子的肩膀没说话,等马车赶到半途,快要到家了,他转过头去,看着闭目养神的儿子说了一句,“她是听爹的话嫁的,她以后是好是坏,都是我们萧家男人的责任。”
萧知远睁开了眼,看向他。
“好不好?”萧元通有点干巴巴地问着儿子,心中不无惭愧,可他自己能力有限,只能为对不住的女儿向儿子讨个承诺。
“好。”这一次,萧知远连想也没想地点了头,“您放心,我一辈子都管着她。”
萧玉珠不知父兄已打算为她的以后做准备,她回了家,见狄禹祥在外屋里提笔在写着什么,就没去打扰他,回屋看了看玩得累了睡着了的长南,就拿了绣框去了堂屋绣花。
现下离入夜还有点距离,离做晚膳的时间还有点早,她也不着急去厨房,边绣着花边想起了事。
她心中虽不平静,但也没有多为刚刚大郎不言不笑的事太过于纠心得连事都做不成。
这于她而言,大郎不在意她的过于聪明,那当然是最最好,但如若在意,他们的日子还是会好好继续过下去,只不过有另外一种过法,那时候,只要夫妻和睦,她也愿意藏拙一些,也可以更柔软一些,只是,对他的欢喜还是会少上那么一些的罢。
她虽然一直都会是个好妻子,但她是不像她娘的,为了爹可以连命都不要,为了不让他伤心,连毒药都敢为他喝,她做不到为一个人如此,她有爹爹要顾,有哥哥要看着,还有长南,她怀胎十月生下的长南还要她在旁看着他好好长大,娶妻生子,她心中没有了特别欢喜的人,但还有着另外一些她欢喜的人要去在意。
所以,不管如何,她总是能过得好的。
到底,萧玉珠还是在意着她的大郎想什么,把话在心中想了一遍,那带着焦虑的心才慢慢缓了下来。
她在堂屋神色自如地穿针引线绣着花,那厢外屋的门后,狄禹祥蹑手蹑脚地站在那偷偷地往堂屋瞧,见妻子娇脸如花,绣花的一举一动不紧不慢,有着说不出来的好看,他不由轻皱了下眉,他看得好一会,揉了揉刚默写了半卷先皇告天下录的手,垂着头又去了书桌前,默写下半卷。
他以前自诩有些能力,自她嫁进门来,为了不委屈她,他便开始挣些银钱,虽不说让她富贵如往,但他这两年多来,多少是有些满足于他带给她的欣喜的,他是那么地喜欢她因他而笑。
可现下看来,他若是再不多加努力,怕是要真配不上她了——重提了笔的狄禹祥想到了此处,顿时收敛了心神,提笔写了告天下录下半卷的第一个字。
晚膳后,狄禹祥又去了外屋看书,当夜把当朝四儒表天下的策论都在纸上默写了一道,许是刺激能振奋记性,狄禹祥觉得这些只默念过几遍的策论他已能倒背如流了。
他到子夜才准备入寝,怕惊醒了已睡下的她,他一直都是轻手轻脚,连怕叫丫环打水都怕惊了她,所以连丫环都没叫,自己悄悄去了厨房打了水洗漱。
可当他小心地掀了被子,在她身边躺好,她就过来靠着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叫了他一声后,他顿时便懊恼地叹出了一口气,“唉……”
这下可好,他难得想体贴她一次,不要她起夜伺候他,但还是惊醒了她。
狄禹祥觉得他以前自认为有的稳重与缜密,这两样此刻跟身上长了脚似的,从他身上全跑走了。
他抱着她吐了口气,在黑夜里完全忍不住心中的沮丧,“怎么办啊?”
他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好,以后可怎么办啊?他可不认为他为她买几样不好吃的点心,几件粗陋的首饰,她就会喜欢他一辈子。
他说完话后,突然察觉胸口有些不对劲,他慌忙把她从怀里扯了出来,却听到她“哇”地一下哭出声来。
这一下,狄禹祥可算是知道了他刚刚觉得她在他胸口默默哭着的感觉不是错觉,黑夜里,他看到她都哭得抖了起来,狄禹祥这下被惊得心在这刻都停摆了,在脑袋有片刻的空白之后,他忙把刚扯出去的人抱到怀里,摸着她的湿漉漉的脸惊道,“怎么了?珠珠,怎么了?我吓着你了?刚刚扯疼你了?”
而萧玉珠刚刚那一声哭音也哭出了她从此可能要与眼前这个人生疏的惊慌,其实之前她想得再开,但在床上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回来后,那些她自以为是的想得开都不在了,在等着他回来的这一个多时辰里,她其实怕极了他不再喜欢她。
等到哭出后,那些恐惧不再憋在心口,跑了大半出来,这时也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紧张和惊慌,而且其中完全听不出一点对她的闲隙,只听出了他对她的在意。
饶是如此,患得患失了小半天的萧玉珠也还是不能像平时那样冷静自持,她带着哭意问他,“你是不是嫌我太厉害了,不要我了?”
狄禹祥听到这话仿如晴天霹雳,素来遇事都能面不改色的狄大郎傻了眼,从嘴里挤出话道,“你说的什么胡话?”
这时,那跟喜婆婆桂花在她们屋里睡的长南可能是听到了娘亲刚刚的哭声,在院子那边的屋子里发出了啼哭声。
萧玉珠当下什么都顾不得想了,就要起身出去看,但被狄禹祥拦了下来。
“你躺着,我过去看看。”狄禹祥紧紧把她按下,替她盖好被子,见她还要起,语气霸道了起来,“听话!”
萧玉珠被他重重一凶,那欲要起来的身子往床上一软,不敢再起了。
狄禹祥摇摇头,下床点了灯,去了院子里,隔着门问长南怎么了,刚问出话,在屋里头哄着长南的喜婆啊啊了两声,这时桂花也回了话,“回大公子,小公子好像魇着了,喜婆哄了两声,现下又要睡了。”
狄禹祥“嗯”了一声,等了一会,没听到儿子哭了,这才回了屋。
他出来吹了阵冷风,那刚在屋里发热的头脑也清醒了过来,等回了屋中,见小妻子偷偷张眼看他,似要问话,他脸色一冷,先说了一句,“没事了,睡下了。”
说着他掀被入了窝,没像之前的每晚那样上床就要抱她入怀,而是与她隔开了些距离,刚刚在院子里已经恢复了平日聪明才智的狄禹祥在她开口之前率先道,“我什么时候嫌你厉害了?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没给我说明白就别睡了。”
萧玉珠被他突然冷冰冰的口气说得眼睛瞪大,见她还敢瞪眼,狄禹祥非常生气地怒视了她一眼,萧玉珠顿时就他的凶脸吓得拍着胸口缓了好一会,然后才含含糊糊地说,“是我瞎想,觉得你可能会嫌我太厉害,那,那……”
说至此,她实在是不好意思接着说下去了。
狄禹祥听完这一句是她瞎想的话,良久无声,然后,他抱了她,当萧玉珠闭着眼睛打算把这事当没发什么一样睡过去的时候,他重重地紧了下她的腰,搂醒了她,语气有些阴恻,“说罢,大兄走的时候让你送他,你上马车之后他跟你说了我什么了?”
狄禹祥以为舅兄找妻子单独说话,是要叮嘱她一些小心萧老太君之类的话,现下后知后觉,才想起事情可能跟他先前想的根本不一样。
萧玉珠顿时语塞,完全不敢说出在马车上她跟父兄所说的,和父兄和她所说的话。
她觉得她若是说出来,这次肯定免不了要挨大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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